“王爺這是何意？”卻是葉清風看不過眼，上前一步，擋在葉煌跟前，不滿道：“煌哥兒性子純善，殿下何必欺壓一介晚輩？老夫的孫女呢，還請殿下將人帶出來一見！”

    這個葉煌性子純善？楚淵在心中一哂，他看到的卻隻是虛偽。不過，他不想在這上麵浪費時間，直接了當道：“葉老太爺既然如此問，本王如今便直說了。在今年年末之前，楚淵都不會瑤瑤回去！而最近幾日，葉老也不能見她。”

    “宸王殿下，你這不是在刻意敗壞我葉家女兒的聲譽嗎？堂堂親王府，卻強行扣留一臣女，就不怕眾人笑話嗎？”葉清風自打成為高階靈術師後，還是第一次被人這般從裏到外地駁麵子。因為一身修為和葉家的地位，就是在皇帝麵前，他也有挺直腰杆的底氣。

    夜梟正帶著一臉寶相莊嚴的宏德大師走過來，聞言忍不住譏諷道：“葉府還怕別人笑話嗎？好歹三小姐已經與我們王府定親了。笑話再大，也大不過葉府的大小姐無故悔婚，嫁了我們殿下侄兒的事情吧？”

    “此事我們葉家已經給過皇家一個交代了，如今又何必舊事重提？”葉清風皺了皺眉，肅聲道：“老夫觀殿下早已是高階靈術師，修為與老夫不相上下。今日就用習武人的規矩的說話，若是葉某勝了，還請殿下把老夫的孫女送回來！”

    聽見這話的宸王府護衛臉色頓時難看起來。他們知道自家主上實力很強，可是，葉家這老家夥可是已經做了四十年的高階靈術師了，他們殿下滿打滿算也不過二十七歲呢！這不是明擺著欺負人嗎？

    卻聽一聲佛號響起，卻是手持念珠的宏德大師走上前來：“葉老施主，有道是君子動口不動手，二位本是親家，何必非要鬧成仇家呢？貧僧看過三小姐，三小姐受了驚嚇，如今心神不穩，不宜見人。貧僧親自作保，葉老施主也不相信嗎？”

    宏德大師有相人之能，在整個龍驤國相當有名氣。雖然不知這佛門高僧怎麽和楚淵攪到了一起，葉清風卻不能不給三分麵子。當下沉了沉氣，出聲道：“三丫頭受了驚嚇？老夫是她的親祖父，難道也見不得嗎？”

    宏德大師狀似悲憫地歎了一口氣，淺聲道：“恐怕還真見不得！因為行刺的那些刺客早有預謀，提前在三小姐身邊安插了內應，而那內應不是別人，正是葉老施主送到三小姐身邊的水墨姑娘。三小姐因為刺客的事情受了驚，又被身邊人背叛，隻當葉家為了和宸王府斷絕關係，有意把她往死路上避。如今，她不隻是不能回葉家，更是不敢回葉家！”

    “這不可能！”葉清風悚然而驚。“老夫怎麽可能對自己的血脈下殺手？”

    宏德大師垂眉道：“宸王殿下是您的孫女婿，葉老施主，您現在不正在對您孫女日後的夫君，您重外孫日後的父親下手嗎？都是骨肉至親，何必如此喊生喊死呢？”

    事情發展到這地步，就是葉清風自己，都覺得沒理沒麵子再鬧下去了。若是此事傳揚出去，臉上更難看的，絕對是葉府。至於原因，宸王府和葉瑤早就沒有名聲這種東西了，就算是再差一些，又能差到哪裏去呢！

    葉煌出聲道：“祖父，既然堂姐心中有顧慮，不如就讓她暫留在王府中吧！等刺殺一事水落石出了，想來堂姐就願意回府了！”

    宏德大師又唱了一聲佛號，淡笑道：“小施主所言甚是。”

    “如此，老夫告辭！”葉清風心知討不了好，冷冷說了一句，便帶著葉煌離開王府，向著葉家而去。

    宏德大師看著葉煌遠去的身影，微微一歎：“本是北鬥之材，奈何生於紅日身邊，可惜，可惜！”

    楚淵的目光一深。這個大和尚不管過去如何，在看人上的確有一套本事。他這話的意思是，葉煌本來也算是可造之材，如同天上的北鬥星。可是，偏偏身邊有一個更出色更奪目，如同紅日一樣的葉宣。日光盛，則北鬥隱，葉煌有潛力，卻注定成不了才。

    “大師的看人之術，也是師門所傳嗎？”卻是葉瑤不知何時走了出來，問道。她所指的師門，自然不是佛門，而是巫門。

    “三小姐慧眼，貧僧佩服！”宏德大師聽出了葉瑤的意思，也像模像樣地回答道。

    其實，這也不是巫門中獨有的神通。市井間的那些擺攤算卦的人，在看人上，多少都有幾分見地。最後，水平低的，為販夫走卒算命，掙幾個糊口錢；水平高的，如宏德大師這樣的，俗稱高級神棍，為帝王將相起卦，算天下興衰分合。

    “大師可曾為葉瑤測算過？”葉瑤又問。

    宏德大師先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說道：“算過，不過，算不出！”

    “哦？這卻是為何？”葉瑤問。

    “貧僧道行有限，不敢妄測天機。”宏德大師頓了頓，又道：“其實，不止是葉姑娘，便是令兄葉宣，還有宸王殿下，貧僧一樣什麽都算不清楚。”

    “那麽，我那祖父葉清風呢？”

    宏德大師一歎，頗有仙風道骨道：“欲挽狂瀾於危難，反陷骨肉傾覆間。執迷不悟，有始無終，可悲，可悲！”

    欲挽狂瀾於危難，反陷骨肉傾覆間？

    葉瑤細細回味著這幾句話，竟從中讀出了幾分讖言的蕭瑟和沉重來。

    前後傳承了一千年，而今依舊煌煌鼎盛的葉家，也逃不過旦夕傾覆的命運嗎？

    葉瑤未必樂意見葉家敗亡，可如今葉宣遠在南疆，李氏也不再理事，葉府中的一切都有葉清風和葉誠做主，除了袖手旁觀，她什麽都做不了。

    然而，葉煌回到府中的時候，市井間已經有流言在流傳。

    “聽說了嗎？那位大名鼎鼎的葉家三小姐被宸王府扣下了！聽說不久前，葉家的老太爺親自去要人了呢！”

    “這卻是為何？葉家三小姐不是早就被陛下賜婚給宸王殿下了嗎？難道宸王殿下等不及了，提前把人弄進了府裏？”

    “應該是怕葉家在華皇後的事情上偏幫蕭家吧？華皇後的確功蓋千秋，可如今宸王殿下彈劾的，卻是當今陛下的生母。萬一陛下想維護生母呢？軟骨頭的朝臣指定都去幫著陛下和蕭太後，到時候，宸王殿下就真的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了！”

    “不對啊，葉家和宸王府本就是姻親，同氣連枝，榮辱與共，宸王殿下怎麽還要用這樣的手段？難道葉家原本是打算保皇帝的？這麽說，葉家和宸王府已經鬧翻了吧！”

    “可不是嘛！葉家的老太爺差點就殺進王府呢！”

    ……

    奕園很快就知道了這則正在愈演愈烈的流言。

    “應該不是老太爺的意思。流言傳開的時候，葉家的老太爺正在王府前逞威風！”夜梟進來回稟時道：“消息最初是從一些售賣丹藥和藥劑的店鋪裏傳出來的，以看樣子，倒像是葉誠的手筆。他經商多年，手底下人脈廣，想散布一個流言不是難事。”

    “我這三叔父還真是有野心呢！”葉瑤聽了這話，笑了笑道：“他容不下二房，生生將二房趕出了葉府，如今又急著對長房下手了！”

    “此舉倒是把葉家和王府之間的關係撇清了，可老太爺卻是不可能再看重你了！”楚淵笑了笑，說道：“你們長房一脈最好早些分出府另過，成王已經在來天京城的路上了，等成王進京後，葉清風的動作會更大。”

    “成王此番是孤身來天京城的嗎？”葉瑤問。

    楚淵說道：“成王妃和世子落後一步，沒有與成王同行！據西疆的探子回報，成王以不宜張揚為名，大幅裁減了護送成王妃和世子的衛隊規模。帶隊的校尉是成王妃的兄長，不是成王的心腹家將！”

    他停了停，又說：“另外，楚成最信任的親衛長忽然請了病假，據說是探親去了。可事實上，那親衛長根本就沒有回家。”

    “成王妃出身蘄州楊氏，是當地的望族，但在天京城中卻沒什麽勢力，算得上是家世微薄了。楊家這一代的子女中，除了成王妃的地親兄長，楊威身上有個四品的官職，再無別的高管顯要。”葉瑤說到這裏，心中微微一動：“殿下是覺得，楚成為了和葉家三房結盟，甘心犧牲這對母子，給自己換一個更顯貴的妻族？”

    葉清風如果有意把葉靈配給成王，就不會甘心於妾室的身份。那麽，這時候，成王妃和世子就變得格外礙眼了！

    楚淵笑了笑道：“不管他究竟做了什麽打算，我已經命人沿途保護好成王妃和世子。成王妃是將門虎女，若是能人贓並獲的話，她應該不會忍氣吞聲，苟且求全的！”

    葉瑤想，如果楚成當真有這樣的打算，成王妃得知真相後，不管曾經對夫君情深幾許，這會兒都恨不得將之挫骨揚灰，食肉寢皮吧？

    不過，宸王府可不想擔上強扣臣女的名頭。很快，有一則流言誕生了。

    於是，故事的版本就變成了這樣：

    不幸的葉家三小姐被身邊的丫鬟刺殺，那丫鬟卻是老太爺不久前硬塞給她的。如今，這可憐的女孩子以為葉家想除掉她，說什麽都不敢回葉家，硬是要留在宸王府中。

    宸王府殿下怕自己的第四個未婚妻也死於非命（那樣的話，沒有女人緣的宸王殿下隻怕要做一輩子老光棍了），主動收留了葉家三小姐，不惜搭上宸王府的名聲（原來宸王府也是有名聲的），蒙受“強扣臣女”的不白之冤。

    不管前後兩個版本間的差異有多大，有一點是值得肯定的，這下子，葉清風主導的葉家徹底與宸王府撕破臉了！

    而在葉府中，葉清風得知流言之事時，已經是九月三日的清晨了。葉誠自然不敢把最初的流言出自自己之手的話說出去，而是避重就輕道：“父親，這宸王殿下隻怕是存心的，目的就是讓咱們臉上沒光！您或許不知道，現在，外邊不少人說咱們葉家骨頭軟，不顧惜一代巾幗英雄的豐功偉績，一味迎合上意，媚上欺下。現在，為了和宸王府撇清關係，連自家的血脈都不顧了！”

    “外麵還說什麽了？”葉清風冷著臉說。他雖然沒有動怒，但聲音裏的冷肅卻叫人一聽就明白。

    “沒別的了。有些無聊的人又說起了瑤丫頭的終身，賭她能不能活著嫁給宸王殿下！不少無知百姓把這傳言當成了真相，如今都在罵咱們葉家不仁不義不慈，可憐瑤丫頭命途多舛，先是被太子拋棄，現在又被血親拋棄。”葉誠有意無意地渲染了葉府在輿論上的劣勢。他知道，這些消息會讓葉清風憤怒，而人在憤怒的時候，容易失去理智，從而做出一些無可挽回的事情。

    “李氏呢？她最近都在忙什麽？”葉清風冷冷“哼”了一聲，冷冰冰問道。

    就在這時候，下人在門外回稟：“太爺，大夫人在門外求見！”

    “讓她進來吧！”葉清風一擺手，說道：“我倒要好生聽一聽，她現在還有什麽話要說。”

    李氏帶著兩個丫鬟走了進來，一進門，她就跪了下去。

    “兒媳不孝，沒能保護好女兒，使得葉府名聲受損，清譽蒙塵，請老太爺降罪責罰！”

    葉清風冷笑了一聲：“責罰？算了吧，老夫若是敢動你，外麵定然又要傳我葉家苛待孤女寡母，容不得孀居之婦了！”

    李氏仿佛沒有聽出葉清風話中的諷刺，又道：“如今府裏是小叔主事，二叔一家已經搬出去了，兒媳這一房再住在這裏多有不便。所以，兒媳想，若是長房一脈分府別居，或許對彼此都好！”

    葉清風的眼神又冷了幾分。葉宣手裏有十萬兵權，他在南疆經營的不錯，他不能就這麽把能牽製他的籌碼都放出去。

    “太爺容稟，這不僅是兒媳的意思，也是太子妃的意思。長房人口不豐，除了嫁出去的太子妃和遠在南疆宣哥兒，隻有兩個女孩子和一個男孩子。兒媳手裏有幾處別莊，可以作為暫時棲身的地方。還請太爺恩準！”李氏拋出了葉菡這一個重磅炸彈。葉清風敢得罪楚淵，難不成還敢連太子一起得罪了？太子背後是蘭家，楚淵背後是北疆，同時把這兩尊大佛都得罪了，即便是樹大根深如葉家，也得傷筋動骨。

    “父親，既然太子妃都發話了，咱們也不好違拗。”葉誠卻是眼中一亮，上前說道：“這樣一來，也免得外人說咱們苛待長房，欺淩孤弱。再說了，瑤丫頭不是不宜住在葉府嗎？如此一來，宸王府應該就沒有繼續扣著她的理由了吧？若是這樣做的話，外頭的那些流言也就不攻自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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