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天上向下俯瞰，天京城的格局大致如圍棋的棋盤。最當中的天元位置上，坐落著楚氏皇族的九重深宮。東宮坐落在九重深宮的一角，隔著水域遼闊的碧波湖，與後宮遙遙相望。

    皇宮的東南方向上，聚集了龍驤國最頂級的豪門大族。四大世家的府邸都在那個位置上，一些達官顯貴的宅邸也坐落在那裏。

    這就是慶元坊，在尋常百姓的眼中，地位大抵與兩晉時期的“烏衣巷”相當，都是豪門顯貴的代名詞。

    西南方向上，則有一處隆興坊。那裏聚居的是宗室貴戚，成年皇子的皇子府，以及得寵公主的公主府，大都建在那裏。

    昌平公主府也修在那裏。此時，這座大宅院的牌匾已經換成了“葉將軍府”。顯然，這是用葉宣的官階冠名的府邸。楚淵等人回到天京城後，便把南疆軍務整頓和吏治整治的情況一一匯報過，皇帝最終改封楚慕為鎮南王，那三家的少主也升了官，由二品宣武將軍，拔擢為一品宣威將軍。但隻負責軍務，不再節製地方政事。

    按常理來說，葉宣既然已經戴上了一品武將的官帽，如今又從本家中分宗而出，就有資格修築將軍府了。這樣的事情本該由陛下下旨，工部督造。但因為華皇後的事情給眾人的衝擊太大，天和帝根本沒提這事兒。李氏借了這個名頭，就有了這一塊“將軍府”的牌匾。

    其實，二房的葉忠自打分出去後，在皇後和蘭家的活動下，也得了一個三品承安伯的封號。是以，二房分出來的葉家，雖然仍舊在慶元坊裏買宅子開付府，掛的卻是“承安伯府”的名頭。

    李氏提起分家之事的時候，顯然不是毫無準備的。這座大宅子已經收拾得幹幹淨淨了，下人們隻需把東西重新放好，略一整頓，就能讓一切生活重新步上正軌。

    葉瑤和葉蓉都沒閑著，除了整理自己的院子，李氏還把部分管家的權利給了這兩個女兒。葉蓉對此倒是很認真，生怕出了錯，葉瑤則有點兒漫不經心，好在她不缺管理經驗，上輩子沒少被頂頭上司抓去當長工，處理淵盟中的庶務。而這輩子，楚淵連北疆軍務和政務都要她插手，這擺明了是要她獨當一麵的架勢。

    等夜幕徹底籠罩了整個天京城的時候，將軍府裏的一切都已經收拾停當。

    用過晚飯後，李氏把葉瑤和葉蓉叫到了跟前，從手邊的木盒子裏取出來幾張地契，分別分給姐妹二人。

    “這是幾處商鋪的地契，你們年紀大了，手裏不能沒有私財。這幾處商鋪算是我提前給你們兩個的嫁妝。好好經營，將來不管是賺了還是虧了，都是你們自己的事情。”李氏見兩個女孩子麵上露出訝異之色來，又笑道：“我觀你們兩個處事看人都頗有法度，倒也不怕你們真虧了本。蓉丫頭，過去的這一年半裏，阿瑤很少在我身邊，陪著我的，隻有你一個女孩子。所以，我這做嫡母的也不願意薄待了你。將來，你們姐妹兩個互相幫襯著，我也能放心些。”

    “多謝母親！”葉蓉看上去很是感動，眼角泛著水痕。

    葉瑤臉上現出為難之色來，想了想，還是把地契送了回去，說道：“母親，我不缺銀錢。”

    李氏倒是沒想到，葉瑤居然會如此回應她。有點兒不自然地笑了笑，說道：“這世上還有嫌棄錢多的人嗎？既然給你了，怎麽處置都隨你！怎麽，還和娘親見外不成？”

    葉瑤心知，若是再推拒下去，說不得就要傷了李氏的心了。隻得接下來，心裏頭卻想著，得讓彩虹山穀給她多送一批丹藥來，她可以用這些丹藥替李氏培養一批人手，就算是另一種形式上的補償吧！這一輩子，她是不可能毫無芥蒂的，去做李氏那乖巧可人的小女兒了。她們彼此間的裂痕太多，多到已經無法修補，於是，她就隻能盡力去做一個有用的女兒。

    喬遷新居，這是喜事，本當宴請親朋。但考慮到天京城越來越緊張的形勢，這事兒終究還是按下不提了。李氏和葉蓉將葉瑤從南疆帶回來的各色皮毛收拾了幾樣，分別送到鄰近的府邸裏，算是一番心意。

    閑暇時間，她倒是起了給楚淵做一點兒小東西的心思。說句實在話，隻要想起宸王府的送的一批聘禮，還有據說一直放在私庫裏的小玩意，她心裏就有種由衷的溫暖和悅然。

    可是，應該做什麽呢？

    李氏提議：“還是做針線吧！這個簡單易學，也最見心意。再說了，你出嫁前，總得自己動手做一些貼身的衣物啊！嫁衣就算了，左右你沒那個精神，選個巾帕或者香囊吧，最不濟，也能做個扇麵吧？”頓了頓，又道：“宸王殿下對你是真用了心思，你多用些心思。要不，我命人給你尋一個手藝上等的繡娘來？我似乎忘了，女兒家的許多功課，你都沒學過！”

    “別，娘親還是饒了我吧！”葉瑤連連擺手，笑道：“我可不是做針線的材料。這門手藝花費的時間長，消耗的精神大，偏偏學會了也沒有多大的用處，又不值幾個錢，典型的付出多，回報少，多不劃算啊！”

    “總歸是你的心意，既然是心意，把得失看得太重未免就失了誠意，傷了感情。”李氏覺得好笑，她還是頭一次聽到這樣的說法，轉念一想，這種想法似乎還真就沒有什麽錯處。難怪，她就沒見葉瑤拿過針線，倒是拿刀劍的時候挺多。一般來說，嫁人是女兒家的大事，隻要手藝過得去，女孩兒們都樂意自己繡嫁衣。可是葉瑤呢，似乎根本就不在乎這個。

    卻見葉瑤略一沉吟，很快打消了學針線的念頭，搖頭道：“不好，這樣的東西對殿下來說，除了聊表心意，同樣沒有什麽用處。”

    “你這孩子，我怎麽記得，宸王殿下親手做的那件冰晶石步搖，你可是喜歡得緊呢！那東西除了戴在頭上好看外，難道還有別的用處不成？”李氏打趣道。

    “當然有別的用處了！”葉瑤想也不想道：“冰晶石能在一定程度上輔助修煉，若是戴在身上，夏天可以避暑，冬日可以驅寒。若是用來煉製兵器的話，那用處就更多了！”

    李氏鮮少見她這胡攪蠻纏的模樣，此時倒覺得彼此間親近了幾分，點了點她的腦袋，笑道：“你啊，口是心非！行了，我也不給你亂出主意了，我想，隻要是你做的，不管那東西是什麽，有用沒用，宸王殿下都會喜歡的！”

    “我想也是。”葉瑤眼中流露出一種飛揚的喜悅，和一種被人捧在心尖上的甜蜜來，笑道：“不過，我還是想做一些既實用，又能體現心意的東西。”

    這一番談話倒是母女兩個更親近了幾分。其實，葉瑤若是肯把心防放得低一些，把過去看得淡一些，還是不難和李氏培養出深厚親情的。

    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說，對於如何拉進兩個人之間的關係，對於如何贏得另一個人的信賴，甚至如何讓另一個人在乎你，葉瑤心裏至少有五六種辦法。君不見，上輩子，那麽難攻略的淵盟盟主都被她拿下了。她不覺得，世上還有比楚淵更難攻略的人。

    可是，她不想在李氏身上用這一番心機。

    最初的時候，或許是李氏舍棄了女兒，而現在，是她先推開了這個母親。

    雪狐狸不知何時回來了，那小東西如今會自己開窗子，每次來去也不走門，隻走她臥房裏的窗口。它大概聽到方才葉瑤和李氏的談話了，圍著她轉了個圈，大尾巴一搖一晃的，忽然眼珠子滴溜溜一轉，露出一種促狹的光芒來。

    “吱吱，女主人，我知道，有一樣東西老主人一定喜歡。”

    “什麽東西？”葉瑤問。

    雪狐狸尾巴尖一翹，指了指葉瑤：“當然是主人你啊！你若是把自己送給他的話，他一定高興極了！”

    葉瑤瞠目：“你這……色狐狸！”

    “本獸那是狐狸精。”雪狐狸搖了搖頭，不以為然的吱吱兩聲：“這有什麽好難為情的？不過是早晚的事兒而已，難道您覺得，自己還能逃得了不成？”

    她好像還真逃不了！葉瑤的臉上有點兒熱，窘迫地把這個念頭甩飛了出去，轉移話題道：“對了，關於天衣令的事情，你究竟知道多少？”

    “天衣令？那是什麽東西？”雪狐狸的聲音裏反而透出迷惑不解來，仿佛根本沒有聽說過此物。

    “你不記得了？”葉瑤覺得此事有蹊蹺。

    雪狐狸點頭，完全是一副什麽都想不起來的模樣。葉瑤見它不似作假，對於那枚天衣令的用處更添了幾分疑惑。她總覺得，似乎有一雙無形的手，左右著眼前的一切。

    可是，她卻根本不知道，前方等待著她的，究竟是什麽。

    “算了，這世上值得擔心的事情太多！我還是把心思放到眼下的小事上吧！”葉瑤兀自一笑，最後決定，還是琢磨丹方吧。等做成了丹藥，就讓雪狐狸送過去。

    自打那場秋雨過後，天京城的風是一天比一天冷了。這些日子，也不知是不是受了朝局的影響，人們都不大願意出門。有些消息靈通的，甚至提前躲了出去。

    葉瑤身在葉將軍府，也不曾出門上街，但每一天的夜裏，雪狐狸都會為她帶來一些新消息。

    因為這個，這隻狐狸老是抱怨，再這麽兩頭跑下去，它都要長出翅膀，變成天上的信鴿了。

    信中的情報很繁雜，葉瑤大致整理出了最關鍵的部分，大致如下：

    天和十四年，八月三十日，宸王楚淵與太子楚乾自南疆返回。回朝麵聖時，楚淵出示了一批先帝生前的密信，彈劾蕭太後狼子野心，謀害先護國皇後華紫瓊。

    九月一日，群臣上書，要求天和帝查明事實，還一代巾幗英豪一個公道。北疆眾將領群情激動，護**秘密備戰，隱晦集結，悄悄向著天京城的方向運動。天和帝迫於朝局壓力，同意選出會審重臣，查察此事，並商定，將於九月九日，在昭雪台上，公審此案。

    九月二日，蕭太後鳳體違和，以思念親人之故，上書天和帝，請求天和帝調回遠在西疆駐邊的靖邊大將軍，蕭育才。天和帝準許了蕭太後的請求，卻同樣以掛念長輩的由頭，將西疆駐邊的二皇子成王調回天京城。

    九月三日，天和帝以身體違和之故，罷朝。百官奏疏送入宮中，但最終批閱這些奏疏的人，卻是皇後沈晴兒。據知＂qing　ren＂所言，天和帝這一次是真的病了，但是，這病來得很是蹊蹺，疑似中毒。兒投毒的幕後真凶，疑似太後。

    蕭太後病了，天和帝也病了，自然就沒有互相探望，互相交心的機會了。蕭太後疑心天和帝為了權利，不惜犧牲生母，天和帝因為自己莫名中毒，疑心蕭太後為了自己的榮華富貴，不惜勾結蕭家，意圖廢帝篡位。

    唯一常在蕭太後和天和帝之間走動的人是皇後沈晴兒，可沈晴兒似乎不打算讓這對母子重歸於好。在她的努力“調停”之下，長樂宮和乾元宮之間的關係越來越僵硬。

    九月四日，天和帝依舊沒有上朝。皇後沈晴兒代替天和帝出席朝會，聽取百官奏言。事實證明，沈皇後熟知政事，決事之明睿不輸天和帝。

    九月五日，蕭太後身體康複。以為皇帝衝喜祈福為由，在中宮擺“賞菊宴”，為正待嫁的寧平公主和慧敏公主擇婿。並頒布懿旨，舉凡天京城朝臣官眷之家，五品以上者，未嫁嫡女，未娶嫡子，無事不得缺席。

    九月五日的清晨，葉瑤就收到了這樣一張滿是“火藥味”的請帖。

    請帖是禦前大太監黃公公親自送來的，他甚至和葉瑤見了麵。這意味著，葉瑤根本來不及裝病，不得不赴這一場劍拔弩張的宴會。

    ：今天萬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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