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天氣逐漸變冷，今天林湘玉特意穿了件煙羅紫襖裙，袖口處縫有絨毛，羅綢的麵料，上麵繡著幾朵錦雲；裏麵襯著件煙青色襦裙，明動的色彩搭配讓林湘玉看起來簡直就是深秋中的一抹暖陽。

    方安榆的衣飾相對比較就簡單了許多，通身的淺褐色，是林湘玉特意在成衣坊定製的一款蜀錦料子的衣裳，腰間隻用玉帶緊緊束著，整個人看上去瀟灑逸然。

    倆人走在清冷的街頭，無論是從身形或者外貌上來看，都無比都搭配，引來了不少羨慕的目光。

    一路來到妙玉坊，白天的青樓是不做生意的，大廳內自然也就沒什麽人。

    老鴇依舊坐在桌子旁邊，桌麵上溫著一壺熱酒，放著幾碟小菜，一個人悶聲喝著。

    聽到身後響起腳步聲，這才回頭，見是林湘玉，便趕緊揮去臉上的消愁，迎著笑臉招呼道：“是林姑娘來了！快坐快坐。”

    半年都約定她可沒有忘記，也自是每天每夜都期盼著林湘玉能夠快點攢夠那三十萬兩，好讓她早點回老家去盡孝，如今看來，那一天應該是到了。

    林湘玉並未多說其它的話，接過方安榆手中的錦盒，打開，“這裏三十萬兩隻多不少，還請您清點一下。”

    “林姑娘的為人我自是信得過，這銀票我也不用數。”老鴇回身對著一旁的丫鬟吩咐道，“去把我房間裏放在梳妝台上的盒子拿過來。”

    等候了不多會，丫鬟便抱著盒子匆匆跑了過來。

    老鴇拿出裏麵的地契以及其它一些姑娘的賣身契，感歎道：“哎呀，想我也在這待了大半輩子了，就像把自己的孩子交給別人一樣。”

    接著，她抬頭看了眼林湘玉，“不過，交給林姑娘我卻是無比的放心，還妄你能夠好好的經營它。”

    林湘玉揚起一抹得體宜然的微笑，“媽媽請放心，我絕對不會沒落您的妙玉坊，一定會將它打造成人人都喜愛的地方。”

    聞言，老鴇輕歎了聲，“我知道林姑娘是個有想法的，自然也不用拘束於妙玉坊原本的經營模式，隻要你不虧待我這裏的姑娘們，其它的遵從你內心的想法去做就行。”

    這番話是在說，妙玉坊可以改成其它的地方，也任由林湘玉放手去做。

    “這是當然，我絕對不會虧待這裏你姑娘們，當時候我會把遵從她們去留的意願，若是有想要離開的，我會把賣身契皇帝她們，讓她們過上自由的生活。”林湘玉說完，坐在對麵的老鴇眼中已是泛起了淚光。

    她隻低低的連說了好幾個“好”字，便低頭小聲哭了起來。

    林湘玉知道她這是舍不得，也就沒出聲打擾，有時候放聲哭一下才是最好的發泄方式。

    交完銀票之後的下午，老鴇就收拾東西離開了妙玉坊，事實上她每天的衣物都會在一大早收拾好，就等著這一天的到來。

    妙玉坊的大廳內，姑娘們幾乎為這個離別哭了好久，有些更是受了老鴇長達五六年的照顧，不舍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不過裏麵也不缺乏有些是新來的，心內有的也隻是對於換個管理人的忌憚不安而已。

    依依不舍的道別之後，林湘玉便在妙玉坊待了好一會，她在等大家的情緒穩定，然後跟她們說幾句簡單的事情，隻是這一等就等了許久。

    這時，猶憐身邊的小丫鬟走過來輕聲道：“林掌櫃，我們家姑娘請您上去一聚。”說罷，還順便看了眼旁邊的方安榆。

    自家主子的心意，她這個做貼身丫鬟的自然也是知道一二，猶憐三番兩次的對方安榆示好，縱使她是個瞎子也能看的出來。

    不過，方安榆是林湘玉的相公這件事主仆倆也清楚的很，所以才會至今都沒有什麽進展。

    像她們這種長時間待在青樓裏的人來說，對於什麽正室妾室的理念自是不太深，隻不過林湘玉給人的感覺不同，就像是方安榆身邊不可忽視的存在一樣。

    林湘玉暗暗思忖了會，她對於猶憐最後的幾分好感正在慢慢磨光，尤其還是在這麽個時候，讓她和方安榆一同前去。

    她看了眼方安榆那張萬年不變的淡漠臉，然後才回身應允，“你先上去吧，我和安榆說幾句話。”

    丫鬟麵露遲疑的看了眼倆人，隨後才挪著躊躇的步子走上了二樓。

    “你的傾慕者等不及要見見你了，不上去看看？”林湘玉的語氣中帶著毫不遮掩的酸味，聽的繞是處變不驚的方安榆也忍不住一聲輕笑。

    “娘子這是吃的什麽醋，真是讓為夫擔心不已啊。”

    林湘玉淡笑著睨了他一眼，起身道：“正好有些事我也想試探試探她。”

    輕叩了叩門，等到丫鬟來開門時，倆人這才走了進去。

    猶憐一如往常的坐在桌子旁邊，穿的一身素色。

    屋內早早的生起爐子，想來她也是怕冷，再不然就是身子弱。

    “請坐。”猶憐麵露微笑，眼底流露著些許淡然，其它的什麽也都看不到。

    林湘玉不禁感歎：這猶憐也是個城府頗深的人，才會將所有的情緒隱藏的那麽好，不輕易讓人看破。

    “聽聞林掌櫃接手了妙玉坊，猶憐這才想提前拉攏一下林掌櫃，還望林掌櫃不要拒絕。”說著，便給對麵的倆人分別倒了杯茶。

    “猶憐姑娘客氣了，以後說不定還指望著你來撐起整個妙玉坊呢。”林湘玉這句話說的一般認真一般挪諭，還得有心人去聽解了。

    聞言，猶憐也隻是淡淡一笑，麵不改色，似乎什麽也沒有聽到。

    “不知林掌櫃買下妙玉坊有何打算？”

    方安榆見倆人間的話題明顯是在把林湘玉拉為被動，便主動出聲說道：“這個問題還要需要考慮考慮，不過我們準備將願意回老家的姑娘們都遣散了。”

    頓了頓，他繼續試探著道：“不知道猶憐姑娘的家鄉在哪裏？”

    知道她是京城來的這件事情也是從林湘玉口中得知的，此時的他自然是不好直接表現出知道的樣子。

    其實方安榆主要也就是想把被動轉為主動，接著在繼續引導話題下去。

    猶憐也是沒想到方安榆會主動開口說話，神情微微一愣後隨即恢複往常，“我是從京城來的，不知以前可否有跟二位說過。”

    方安榆搖了搖頭，“那猶憐姑娘若是有機會，是否會回到京城老家呢？”

    “這個……猶憐應該不會回去，畢竟都在撫平縣待了許久。”她略微遲疑了聲。

    還沒給她喘息的機會，方安榆又問道：“說來也真是緣分，京城距離撫平縣路途遙遠，沒想到猶憐姑娘偏偏也來到了這。”

    愈發逼人的話題使得猶憐微微皺起了眉頭，察覺到對方明顯是有意在套她的話，雖不知用意如何，卻也不得不打你。

    隻見她淡淡的笑了笑，“猶憐如今隻身一人，自然是隨著路漂泊，哪裏有路就往哪裏走，不知不覺的也就來到了這裏，偶然罷了。”

    就算是偶然，林湘玉也不得不懷疑她隱瞞身世的主要目的。

    空氣中的氣氛帶著些許的凝結，雙方心中都在盤算著什麽，可還未等到任意一方開口，門口就傳來了丫鬟的通報聲，“林掌櫃，樓下的姑娘們情緒都恢複的差不多了，如今已然按照您的吩咐排好隊了。”

    “知道了。”林湘玉隔著門應了聲，看了眼微垂著視線的猶憐，起身便和方安榆一前一後走了出去。

    房間內。

    丫鬟滿臉不忿的道：“我還當那方公子對姑娘也有好感呢，可按照剛才的局勢看來，他分明就在幫著林掌櫃套你的話。”

    就連她這個小丫鬟都看懂了，聰慧過人的猶憐又何嚐看不出來。

    她緊緊握著手中盛著滾燙茶水的杯子，內心的滿滿的不甘和怒氣快要將她吞噬，可平靜的眸子裏卻是看不出來絲毫的異樣。

    樓下大廳，妙玉坊一百來個姑娘們穿著顏色款式各異的裙裳，整齊的站著，遠遠看過去也是一道靚麗的風景。

    妙玉坊賺到的銀子多，對於挑選姑娘的要求自然也就高的多，哪一位姑娘不是嬌媚百態？

    林湘玉手裏拿著妙玉坊和在場的姑娘們簽訂的一百多張賣身契，對著眾人道：“我知道你們可能有些人會不適應我這個新來的掌事，也許也會有些許怨言，但是沒關係，我給你們一個選擇。”

    她揚了揚手中的賣身契，繼續說道：“我也知道你們其中自然是有些人不願意再過這些的生活，所以如果有任何想走的姑娘，隻要報上名字，都可以來我這裏拿走賣身契。”

    眾人紛紛開始小聲議論起來，林湘玉趁此機會詢視了眼她們各自的表情。

    其中免不得有些在聽到可以走之後的喜悅，也有瞬間轉為愁苦的神情。

    本就是青樓女子有沒什麽本事的她們，就算真的離開了妙玉坊，恐怕也很難生存下去。

    這些道理林湘玉懂，她們自然也懂。

    不過，林湘玉既然說了會放她們走，自然也準備了些銀兩。

    隻聽到她繼續說道：“有願意走的姑娘我會給她五十兩銀子，這五十兩怎麽也夠買幾畝良田，或者做點小生意了，餓死是不可能的。”

    隻要肯自力更生，像她一樣，到哪裏都不會餓死。

    不過，即使她這麽說，人群中也還是沒有人站出來，似乎都在質疑著她說話的真實性，想著會不會是試探或者什麽。

    在看到眾人遲疑的神情後，林湘玉淡然一笑，“我說到做到，若是還有擔心會無法生存的，也可以到我雙羽閣去和那些工人們一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隻不過比這妙玉坊的日子要忙碌一些。”

    這種充實的生活雖然忙碌，卻也是許多姑娘家想要過上的普通生活。

    林湘玉倒也不介意眾人都去給她做活，反正雙羽閣越做越大，如今也正是缺人的時候，要是能在這找到工人，也免得她再去操勞那個心。

    說到這，人群中忽然冒出一個聲音，“那不知道林掌櫃如何安排妙玉坊呢？”

    這個問題早在剛才她已經想好了，若是像自然一樣繼續經營青樓的生意對她來說有些勉強，所以她準備把妙玉坊改造成一處貴婦們都喜歡來的地方，也算作是第二個雙羽閣。

    她笑了笑，“可能會讓有些人失望了，因為我不準備經營青樓了，若果各位有意願想要留下來的，我會為她提供住所，給她一份能存活下去的活。”

    “還得看各位的想法了。”

    聞言，人群中這才像炸開了鍋一般，肆無忌憚的討論了起來，而林湘玉就坐在一邊等著她們最後的結果。

    期間，方安榆不禁低聲道：“你打算將她們安置在何處？”

    “我準備將她們暫時就安置在這妙玉坊，等到明天我就去看看有什麽閑置的院子可以用作工坊，然後再將她們挪到那裏去。”

    聽到這，方安榆便猜測道：“你是打算將這裏改成雙羽閣那樣的鋪子？”

    林湘玉點了點頭，“你猜的差不多，具體的相關事宜等到晚上我再和你討論，目前還是要看看眾人去留的意見。”

    二樓唯一沒有出來的猶憐在聽到了樓下的吵聲後，便讓丫鬟推門去查看了番，這才得知原來林湘玉竟是要解散姑娘們。

    丫鬟不由得急了起來，“姑娘，你說要是這妙玉坊都不在了，那咱們可怎麽辦？”

    青樓裏的姑娘們本來就都是靠著取悅客人們生活，猶憐更是出了名的清倌人，若是不待在妙玉坊了，小丫鬟還真想不出來她能去做什麽。

    “別急，林掌櫃可有說其它的什麽？”

    丫鬟想了想，“好像還說了還會給不願意走的人提供一份活，倒不至於會無法生存。”

    猶憐心下冷笑一聲，她可是越來越不喜歡那個凡事都能夠麵麵俱到的女人了。

    經過了大約半柱香的時間考慮過後，眾人才說出了內心的真實想法，紛紛都表示願意跟著林湘玉。

    林湘玉吩咐人將賣身契全都還給了各自的主人，“大家放心吧，我一定會讓你們過上一個正常人該有的生活。”

    她本就因為雙羽閣而盛名，在整個撫平縣內的名聲都頗為良好，妙玉坊的姑娘們更是打心裏對她敬佩，省去了不少麻煩。

    次日一大早，林湘玉就從方府走了出來，著手準備購買院子工坊的事情。

    經過幾番打聽下來，她來到了一間院子無比寬敞，而且房屋建築整齊有致的宅子裏。

    原主人是位年過半百的慈祥老人，笑嗬嗬著道：“林掌櫃可以先轉一轉，老夫上了年紀有些累了，就先在這裏等著了。”

    林湘玉微微點頭，便一個人從前院轉到了後院。

    前院寬敞，後院正好可以用作私人活動的區域，而且所有的房間也不下數十幾間，每間都極其寬敞，倒是可以用來改成臥房。

    可就在她走出房門的時候，卻碰見了許久都沒見到的司明。

    林湘玉愣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司明？”

    同樣的，司明也是有些詫異，皺起眉頭問道：“你怎麽會在這？”

    “這話應該我來問你吧，自從你回到撫平縣之後就一直不問問露麵，要不是丫鬟每日去你的房間打掃，我還真的以為你就這樣回去了。”

    話音剛落，就被司明快速的拉進屋子裏，轉身便關上房門，對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接著神情嚴肅的從門縫往外看去。

    過了好一會才回過身來，看著林湘玉驚訝的神情，無奈的攤手解釋道：“這件事情暫時不能和你說，總之，目前的情況就是你看到的這樣。”

    林湘玉心下了然，司明這次回來果真是帶著任務來的，而且看樣子和那群怪異的人有關無疑了。

    “對了，你來這裏做什麽？”他緩步走到桌子旁邊坐了下來，輕鬆的轉過話題。

    “我來這是準備買一座院子用來當做工坊製造一些東西。”林湘玉毫不掩飾的說道。

    聞言，司明輕點了下頭，“看來你的生意越做越大了。”

    “原本也能忙的過來，可現在不是買下來妙玉坊嘛，自然也就要忙許多事情了。”

    “什麽？！”司明差點沒被自己的口水給嗆到，林湘玉買下妙玉坊這件事情他竟然不知道。

    林湘玉不解的看著反應過激的司明，“你怎麽了？反應這麽大，不過你不知道這件事情倒也可以理解，畢竟你整天不回府上，就是有事情想和你說也沒辦法。”

    過了會，她拍了拍他的肩，“有時間就回府上吃個飯吧，別整天為了任務跑來跑去，我先出去了。”

    交了定金之後的林湘玉便直接回到了鋪子裏，她可要好好的規劃一下妙玉坊以及工坊的構造，然後再做下一步打算。

    酒樓那邊她根本無需去操心，因為芙蕖的能力似乎比她想象中的還要好，把酒樓經營的順風順水，生意一如往常的好。

    其實關於買下妙玉坊這件事，林湘玉也是在做了之後才和鋪子裏的人說的，畢竟之前她不確定自己能否做到，也就沉住了氣沒說。

    剛走進門，就聽到趙玲的歡呼聲，“我們來歡迎林掌櫃的！”

    緊接著響起的掌聲更是讓林湘玉不由得失聲笑了出來，大大咧咧的趙玲仿佛就是一個開心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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