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3章 謊言背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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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前,是不是見到過朝暉苑的陣法啟動?”沈承君望著沈承風問道。
如果不是瑤姬提起,她險些把這個一直想問卻沒來得及問的事情給忘了,那些血肉模糊的斷肢一旦看過,任誰都不該忘記。
沈承風愣了愣,隨即抬手敲了沈承君的腦袋一下,說道:“廢話,當然見過啊,你忘了,娘走之後,爹要帶著大哥出征,又不放心把你留在家裏,就把你關在朝暉苑裏好長一段時間,還是我忍不住心軟把你給帶出來,還被你磨的跑到邊境去,險些被那些兵匪要了命,你怎麽可能沒見過?”
“我不是指這個,這個我當然記得。”那一次還是她與蕭桓的初遇呢,沈承君搖頭道:“我是說風刃攻擊人的樣子,娘走以後,鳳惜鸞得償所願,根本沒有派人過來擄我,我也沒見過陣法被觸碰時的樣子。那娘走以前呢?”
“娘走以前……鳳惜鸞的人倒是的確來過,被擋在陣法之外幾次。”
沈承風稍作沉吟,緩緩道:“當年你那場大病,多半也是因為看到了朝暉院陣法裏的慘狀給嚇的,後來你病好了就沒了那些記憶。怎麽會突然問起這個,你是不是記起了什麽?”
“也沒有,隻是隱約有那麽幾個模糊畫麵,那天急著找冬夏和雲貂的時候,突然出現在腦海裏的,覺得有些奇怪,所以問問。”沈承君很誠實的回道:“大約是故地重遊的關係吧。”
沈承風不著痕跡的鬆了口氣,懶洋洋的往後靠了靠,挑眉道:“這有什麽可奇怪的,你那時病得都快要死了,太醫換了不知多少個,好不容易大難不死,大家誰也不會傻到刻意去提,久而久之也就都淡忘了,你若是不問,我也險些不記得了。”
“你不記得?” 沈承君蹙眉,那麽血腥的場麵,看過一眼一輩子都不會忘吧。
“我那時才多大啊,”看出了沈承君的意思,沈承風失笑,抬手虛點了點她:“那時朝暉院的陣法剛剛完成,我還未懂得如何進去,這些事都是後來聽娘親提起才知道的。怎麽,你因禍得福的給忘了,偏要我去記得那些血腥畫麵,虧不虧心啊你。”
兩人年紀相差不多,當時他也是個孩子呢。
沈承君聞言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轉而問道:“那你記不記得,咱們家的花園裏原來擺過一個秋千架?”
“秋千?”沈承風一怔,很快又搖頭否認道:“沒有,娘一直不喜歡那種小女兒的東西,爹又是個粗人,家裏誰會做那種東西。”
“真的沒有?”沈承君不死心。
“絕對沒有。”沈承風一口咬定,右手抬起來做了個起誓的姿勢,水潤潤的眼睛看著沈承君,無辜極了。
可是,沈承君卻很清楚,他並沒有說實話。
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妹,沈承風的每一個神情動作,沈承君都是最清楚的。
他在說謊。
沈承君忽然有些心慌,假如不是沈承風在場,她幾乎想要跳起來扒開自己的衣服看一看胸口有沒有一處疤痕。
自從生下濃濃,她不止一次的重複同樣的夢境,哪怕她清清楚楚知道接下來要發生的每一幕,劇情還是周而複始的在重複,那把匕首還是會被父親親手刺進她的胸口。
哪怕其實她早確認了無數次,哪怕她一次次默默告訴自己,如果真有那麽一刀,憑她的醫術足以斷定,那種力道與位置,她是絕對不可能再活著的,可是,每當做過一次那樣的夢,沈承君還是會忍不住想要再確認一遍。
這種心情就像是著了魔,周而複始,一遍又一遍。
那種匕首穿過胸膛的寒冷,讓她時時夜不能寐,真實的讓她在心底止不住犯涼。
而現在,她的隨意一提,沈承風卻朝她撒了謊,沈承君更覺得心裏憋悶的厲害,難受的捂住了胸口。
“怎麽了?不舒服嗎?”沈承風嚇了一跳,連忙收起吊兒郎當的姿勢從椅子上蹦起來,關切的問道。
“我這就去請淩先生過來。”瑤姬也連忙起身。
“不必了,我沒事的。”沈承君按住隱隱作痛的胸口,勉強扯起唇來,輕聲道:“就是這些日子休息不好,有時候會心悸難受,歇一會兒就好了。”
“都說了要你少思少想,你偏不聽。”沈承風瞪了她一眼,手上的動作卻小心極了,讓她重新躺倒在床上,歎氣道:“你既然已經做了決定,我也不勸你,但你該知道這是場硬仗,如果你一直這麽虛弱,我是不可能放你去做的。”
“我知道。”沈承君閉了眼睛神色疲憊,她有些不敢去看哥哥的臉,也不敢去想這謊言背後被隱藏的真相,她忽然好想蕭桓,好想好想,可是一想起那個決定,沈承君又默默的壓下了這個念頭。
神棍說,心不動,人不妄動,不得則不傷。她想,她是懂的。
有些事,哪怕她再舍不得,該做的還是要做,比如,濃濃,比如,蕭桓。
而此時,身在皇宮裏的蕭大王爺也十分的煩躁,聽著耳邊朝臣們七嘴八舌、喋喋不休的進言,隻想大吼一聲‘你們都想得太多了’!
都怪那個可惡的洛祁,這麽頻繁的出使華晟,讓朝中那些大臣如臨大敵,將他來訪的目的猜的天花亂墜。
畢竟青嵐跟華晟一向交惡,停戰到現在也不過兩年時間而已。
蕭大王爺深深覺得,這些人不去寫話本子簡直是浪費了天賦,怎麽就那麽會編故事呢,明明洛祁就是來看看他閨女,怎麽就變成萬惡之源了呢。
雖然這個理由他也一樣不大喜歡,但這就是事實,偏偏他還不能把兩人的關係給說出來,於是臉色越發難看,周身的氣壓也越降越低。
四周這些朝臣見他如此,以為是宸親王爺讚同了他們的猜測,對青嵐的賊人皇子產生戒心,說得越發賣力。
這注定是一個死循環。
蕭慎遠遠看著不遠處唾沫橫飛的元老重臣,唇角微勾,忽然覺得不在那個位置也是一件蠻幸福的事,至少耳根清淨。
然而,當他呼出一口氣滿心釋然的時候,忽然感覺到一股冰冷陰冷的視線鎖在了他的身上,蕭慎下意識的一個激靈,果然,下一刻他就聽到了兄長涼涼的聲音:
“老九,你怎麽看?”
大殿裏忽然安靜了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掃向了角落裏的蕭慎,不少人露出了了然的目光。
之前跟宸親王爺爭得最凶的就是太子跟九皇子了,如今太子已經死的不能再死了,剩下的這個九皇子,宸親王爺怎麽可能放過。
這位爺,那可是連君父都敢軟禁的主兒啊。
“我……”蕭慎在眾人或同情、或幸災樂禍的目光裏糾結了片刻,忽然眼睛一亮,高聲道:“我家王妃有喜了,我想回去看。”
眾臣倒仰。
‘回去看’算個什麽答案,更讓人大跌眼鏡的是,宸親王爺竟然仔仔細細的聽了,聽完以後還很認同的點了點頭,示意準了。
說好的排除異己呢。
蕭慎立馬撒丫子溜了。
不少人懵得半晌合不攏嘴,也有人露出幾近崇拜的目光仰望著蕭桓,兵不血刃的將九皇子趕出朝堂,宸親王爺真乃神人也。
蕭大王爺才沒心情管這些人怎麽猜,當底下的人再度為剛剛的話題重新展開討論,蕭桓卻拿著手裏的一張小字條,眸色漸深。
在榮貴妃堅持不懈的努力照顧下,今早起昭德帝又吐血陷入昏迷了,太醫已經診斷說,他活不過這個冬天,如今隻是強撐著一口氣在那兒苟延殘喘而已。
自從那夜宮變,朝恩殿就成了宮中禁地,閔後忙著讓十六皇子認她做母親,足不出戶的教養蕭琰,閔家的人這陣子頻繁出入宮廷,徹底將多年來權欲熏心的閔後給洗腦了,此時大局已定,性命麵前,權勢地位都需要靠後,什麽能比留著一條命更重要呢。
於是她越發心急抓一個皇子在身邊,大不了熬到皇成年子立府單過,也少不了她一世榮華。
沒了閔後出來蹦躂,其他各宮妃,更是對朝恩殿這邊避之不及,不少人開始偷偷捎信給家裏求助,不想大好青春陪著昭德帝被埋葬在這寂寂深宮之內。
榮貴妃在這京城裏沒有什麽家人,自然也就無信可捎,哪怕有,她也不會這樣做。
那日之後,榮貴妃對昭德帝因愛生恨,每天一邊用各種各樣的言語刺激他,一邊用各種各樣的補藥調養他,每每含笑明媚的口中吐出極其惡毒的言語,心裏的快意竟遠勝於她當初叱吒後宮的時光,有時候,連守在暗處的隱衛都有些聽不下去。
昭德帝一開始還會發怒,會大吼,會砸東西,到了後來漸漸就隻是回敬得嘲諷幾句,到現在已經是兩耳不聞,由著她說,全當聽不見。
這段曲折反複的心路曆程,就唯有在暗處盯梢的隱衛們能略知一二了。
眼下蕭桓手裏這張字條,就是榮貴妃拜托了隱衛送過來,算是對新君的一種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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