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6章 空白聖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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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曾經皇宮中最為盛寵奢華的朝恩殿,自從皇宮正牌兒的主人昭德帝住進來以後,情形說一句每況愈下都不足為過。
蕭桓雖然不至於薄待了他的親生父親,但偌大的宮殿裏減了平日裏服侍的人,又免了大家朝拜的禮,冷冷清清空空蕩蕩,漸漸的,也就與那些不受寵美人的宮室沒什麽不同了。
推開殿門,就感受到撲麵而來的濃重藥味兒,在地龍的暖潤下,催人欲睡。
殿內掩著厚重的簾幕,將裏外兩室盡數隔開,四周的窗子也都被遮掩起來,外間光線照不進殿中,僅在靠近門的地方擺了一顆蒙著薄紗的夜明珠,透出暈黃的光亮防止來人滑倒。
裏麵的人似乎是被推門的聲音所驚醒,聲音黯啞裏透著幾分驚惶,低咳著向外問道:“是誰?”
在沈承君兩世的印象裏,昭德帝從來都是高高在上的一副模樣,這種試探小心的虛弱口氣,還真是生平僅聞,目光在昏暗的殿內掃了一圈,直到裏麵的人再次催促著又問了一遍,沈承君才接口道:“舅舅,是我。”
“原來是承君啊。”
昭德帝如釋重負般的鬆了一口氣,緊接著裏麵傳來了一陣窸窸窣窣穿衣起身的聲響,半晌後微喘著說道:“承君,快進來,讓舅舅看看。”
沈承君輕輕‘嗯’了一聲,先走到明珠前將上麵的攏紗摘掉,然後,才撥開了內殿厚重的簾幕。
直到這時候沈承君才發現,原來昭德帝所在的內殿裏,竟是一點光亮都沒有的,聯想到先前蕭桓說的榮貴妃對昭德帝因愛生恨,也就明白了其中緣故。
在昏暗的環境裏呆的太久,床榻上的昭德帝下意識的想要擋住眼睛,而這個動作似乎讓他本就虛弱的身子難以負荷,於是再一次激烈的咳嗽了起來。他的一隻手前陣子摔東西時傷了筋脈,此時正被吊在胸前動彈不得,唯一能動的一條胳膊此時既想要擋住光又想要捂住嘴,形容十分狼狽。
沈承君眯了眯眼,給身後的冬夏使了個眼色,冬夏立即轉身重新回到門口,將那明珠再次用薄紗蓋住,昭德帝這才空出手來捂嘴,咳嗽聲也漸漸的小了。
數月不見,昭德帝整個人都消瘦了好幾圈,寬大的裏衣罩在身上,越發顯得嶙峋幹瘦,周身散發著的那股暗沉死氣,哪怕是此刻照進來了光亮,也無法將其驅散,無需探脈,沈承君便可以確定,昭德帝已經時日無多。
“朕真的是好久都沒有見承君你了,”昭德帝總算是停下了咳嗽,虛弱的靠在床欄上平複呼吸,目光渾濁的望著沈承君道:“外麵的禮炮響了一整天,聽說,今天是你的女兒滿月的好日子,怎麽你反倒有空來舅舅這裏坐了?”
“難道不是舅舅派人叫我過來的麽?”沈承君挑眉,走到就近的一張椅子上坐下,笑著反問。
小宮女遞到她手裏的那張字條,正是出自昭德帝的手筆,所以沈承君才會堅持要人嚴審,當然,她也不否認剛剛是故意在群臣麵前那般輕狂無禮,她這個人最是記仇心眼兒小,那一世裏這些酸儒替蔣家人出頭,誣她不敬讀書人,在宮門府門外靜坐示威的事,她可還都記著呢。
不是喜歡彈劾上奏麽?真要是不怕死,就再來彈劾她一次試試啊。一群道貌岸然的偽君子!
“是朕派人不假,但哪怕朕不去請,你應該也會來吧?”昭德帝捂著嘴又咳了幾聲,才抬起頭望著沈承君道:“那人你們也不必浪費力氣去審了,蕭桓那個逆子手段高得很,朕的人如今也就剩這麽一隻半隻的,問得再多,也說不出來些什麽。”
說到這個,昭德帝就頗有幾分咬牙切齒的意思,想他一代帝王,竟然在自己的皇宮裏被兒子架空成這樣,簡直無顏麵對祖宗。
沈承君聞言微笑:“舅舅料事如神,既然早知道我要來,何苦損失了一個手下。”
多不值當。
沈承君這話說的頗有些嘲諷的意思,昭德帝卻驀地笑了起來,聲音沙啞道:“沒什麽好可惜的,朕的時間不多了,若是有生之年都用不上他們,留著豈不是更浪費?”
這話說得十分無情,明擺了是想要拉著手底下的那些人陪葬,倒是很符合他上一世涼薄冷血的手段。
沈承君忽然就想起了上一世沈家的覆滅,貌似沈家敗落沒多久,昭德帝就駕崩了,那時他連審都不審的輕易定了沈家的罪,難不成也是為了這個荒謬的理由?
沈承君目光倏地冷了下來。
“舅舅既然已經猜到了我會來,那我為了什麽而來,你也應該知道了。”
“知道歸知道,但在此之前還是不確定的,”昭德帝仿佛是看不到沈承君那冰寒的目光,陰暗的笑了笑,“畢竟,你剛剛才派人幫著他拿走,沒道理反過身來又再朝朕要。”
隨即又露出幾分恍然來: “不過也對,若不是你有心放水,沒道理朕被人用了幻術,還能守住秘密。”
沈承君對此不置可否,算是默認了他的猜測。
“你這丫頭啊,和你娘當年一樣,看起來外表驕傲剛強,內裏脆弱敏感,可真要狠下心,沒誰比得過你們。”
昭德帝一邊說,一邊露出了幾分懷念的表情,歎息道:“當年我不過是對她多了些超出兄妹的喜歡,她就能狠心徹底斷了對朕的支持,讓朕差點在最關鍵的時候輸給了老七。”
“可最終還是您贏了。”沈承君眼裏閃過一絲不耐煩,說道。
當年的奪嫡之爭她隱約聽父親提起過,據說那位七王爺驍勇善戰十分得先帝喜愛,一度被當做是儲位的熱門人選,後來不知怎的觸怒先帝,在昭德帝登基不久後就病逝了。
“這還要感激你那個實心眼兒的爹,”提起往事,昭德帝的渾濁的眼中帶著幾分悵然,還有幾分不甘:“那麽鬼靈精的一個丫頭,竟然隻喜歡一個呆子。朕對她那麽好,恨不得把心都掏出來給她,她連看都不看一眼,何其不公。”
沈承君實在懶得聽他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破事兒,如果喜歡就必須有回報,那蕭桓上一世早愛上她了,她這一世早愛上蕭睿了。
於是,沈承君起身走到床邊,也不廢話,直言道:“東西在哪兒?”
蕭桓那邊應該已經得到了她來朝恩殿的消息,靠洛祁絆住蕭桓,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被打斷了臆想,昭德帝有些不悅的皺眉,正了正胸前被吊起來的胳膊,才笑著反問道:“承君為何會覺得,朕一定會給你,聖旨又不是白菜,想毀就毀,想要就要的。”
“我記得很早以前舅舅就應過我一道空白聖旨,如今不過是來朝您討賬罷了。”沈承君勾了勾唇,眉眼冷肅:“而且,這不也正是您想要看到的麽,盛瀾為什麽會出現在蕭桓的軍營裏,您給了靖南王府什麽樣的承諾,還需要我一一列舉出來嗎?還是說,舅舅其實很喜歡被人攝魂身不由己的感覺,想要再次重溫?”
“朕那樣做,其實也是為了蕭桓好,畢竟,他還是朕的兒子。”昭德帝皺了皺眉,十分語重心長的抓住了盛瀾這一件事,“盛瀾在某些方麵與你很像,也算是對他的一種彌補。”
“就像是你找了榮貴妃一樣?”沈承君冷笑。
明明是十分諷刺的話,昭德帝聞言,卻十分坦承的點了頭。
“王爺才不會這樣。”不等沈承君說話,冬夏就已經忍不住大聲反駁。
沈承君讚同的點了點頭,若蕭桓是那種滿足於一個替身的人,她也不至於如現在這般費盡心思的折騰,不過麵對昭德帝那明顯懷疑不信的表情,沈承君也懶得多費口舌跟他分辨,手先前一伸,提醒道:“蕭桓應該快到了。”
見沈承君這樣說,昭德帝有些不情願擰了擰眉,抬起僅餘的那隻完好的手,指著對麵道:“那扇牆上數第九左數第六塊磚。”
沈承君轉身走過去,結果被冬夏不讚同的拉住,蹙眉道:“王妃小心有詐。”
“不會。”沈承君十分篤定的說道,走過去按照昭德帝所說,果然發現牆麵上一塊活動了的青磚,移開後露出裏麵明黃色的錦盒。
端端正正擺放在裏麵的,是一道加蓋了玉璽,卻沒有任何內容的聖旨。
沈承君將其拿到桌前,吩咐冬夏磨墨,抬眸似笑非笑的看了床上的昭德帝一眼:“您就不怕,我在上麵寫一些其他的內容?”
比如遺詔。蕭桓這樣繼位到底名位不正,若是有了這道聖旨,就省了許多麻煩。
“你不會,”昭德帝搖了搖頭,十分篤定道:“因為你想要救你娘的心,與朕是一樣的。”
說的好像做了這麽多都是為了救她娘親似的,沈承君冷哼了一聲,筆上蘸足了墨,揮揮灑灑在聖旨上寫下她早就想好的內容。
站在桌旁的冬夏探過頭來瞧,不由得睜大了眼睛,脫口道:“王妃,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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