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7章 遺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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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夏驚慌的一聲低喚,床榻上的昭德帝眼中閃過一絲激動,竟麵露紅光,透出幾分神采來。

    沈承君停下筆抬眸淡淡的看了冬夏一眼,冬夏立即住了嘴,垂下了眼睛,但視線仍舊偷偷的朝她筆下瞄,沈承君稍作沉吟,又提起筆在前麵加上了幾句話。

    偌大的宮殿裏安靜異常,以至於沈承君停筆後將狼毫擱置在筆架上的聲音異常響亮,床榻上的昭德帝精神一震,竟撐著床支起了身子,大聲道:“好、好!拿來朕看看!快拿、拿咳咳……拿來朕看……”

    似乎是激動的過了頭,昭德帝劇烈的咳嗽了起來,枯瘦得隻剩下骨頭的手仍舊不死心的朝沈承君的方向努力抓著,那形容仿佛是從地獄裏爬出來的鎖魂惡鬼,眼睛異常明亮,十分慎人。

    冬夏微微蹙眉,不著痕跡的擋到了沈承君身前。

    沈承君抬眸淡淡的看了眼昭德帝,慢條斯理的吹了吹紙上未幹的墨汁,才低笑了一聲問道:“陛下對這份聖旨的內容很期待麽?”

    昭德帝不作回答,但身子依舊保持著先前的姿勢,意思很明顯。

    沈承君明了的點了點頭,朝著冬夏招手道:“乖,拿著念給咱們的陛下聽聽。”

    說完,將手裏的聖旨朝冬夏遞了過去,冬夏十分不情願的接過來,在手裏攤開,聲音沒什麽起伏的大聲道: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蒙先皇覆載隆恩,入繼大統二十六年,不安多病,以致彌留不起,今將絕矣。朕之三子蕭桓,仁孝天植,睿智夙成。仁厚重德,甚肖朕躬,宜上遵祖訓,下順群情,即皇帝位。詔告天下,鹹使聞之……”

    “什、什麽?”

    昭德帝眼睛倏地睜大,不敢置信的看著沈承君,大聲的質問道:“怎麽會是這個?怎麽可咳咳……可能是這個?”

    “那陛下以為該是什麽?”沈承君唇角微勾,揚手止住了冬夏繼續往下念的動作,從桌案後走出來,十分無辜的反問道:“這份遺詔,不是陛下剛剛準許我寫的嗎?”

    “朕還沒死呢,立個什麽遺詔!”昭德帝麵色猙獰,捂著一陣陣抽痛的胸口,大聲喊道:“少和朕裝糊塗,你來這裏,難道不是想和蕭桓和離的嗎?”

    “和離?”沈承君卻笑了起來,抬手從冬夏那兒將聖旨重新接過來,不解的挑眉:“陛下果然是病得重了,竟然夢魘了,我何時說過,我要聖旨是拿來跟蕭桓和離的?我現在的情況,陛下很清楚,鸞鳳女王虎視眈眈想要我這條命,我何德何能去與一國女帝抗衡?想要保命,當然是要抓住蕭桓這棵大樹,有華晟這麽一個大後盾替我撐腰,我又何愁躲開鳳惜鸞的迫害?”

    “混賬!”昭德帝氣得渾身發抖,臉色通紅,但又很快平複了情緒,溫聲道:“躲在華晟或許可以避得一時,但你母親呢,你不要去救你母親了嗎?”

    “原來陛下也知道我母親在鸞鳳。”沈承君低低的說了一句,隨即眼神變得狠厲起來:“正因為鳳惜鸞占著母親的身體,我才不得不放過她,否則,待蕭桓繼位以後,第一件事我便要鼓動他滅了鸞鳳!”

    “你敢!”昭德帝用力的一拍床板,無奈身體實在沒什麽力氣,這一下他以為很有震懾力的敲打,連個回響兒都沒激起來。

    沈承君聳聳肩,沒有說話,卻做了個‘你且看著’的表情。

    “混賬!”昭德帝雙目通紅,撐起的身子再也堅持不住的跌在了床上,哆嗦著手指著沈承君,眼裏全是恨意:“枉費朕這麽多年把你當公主一樣嬌養,竟沒看出你這個白眼兒狼!朕早該殺了你!”

    “公主?”沈承君慢條斯理的重複了一遍,然後恍然的點了點頭,說道:“可不就是個公主嘛,瞧我這記性,竟然忘了和陛下您交代,我母親的家人如今已經找到了。”

    見昭德帝驚訝的看著她,沈承君笑容又加深了幾分,笑道:“我也是最近才曉得,原來青嵐的皇帝才是我的親舅舅,兩次出使華晟的洛祁皇子才是我嫡親的表哥,這華晟的公主陛下您是來不及封了,但是青嵐的公主,我還是貨真價實的。”

    “胡說!”昭德帝不敢置信的張大了眼睛,眼前一陣陣發黑,用盡了全力的大聲反駁:“這絕不可能!”

    青嵐的皇帝是沈承君的親舅舅,那和順就該是青嵐的長公主!兩國交戰多年,死敵的親妹妹竟然被他當做心頭朱砂護了這麽多年,想了這麽多年,昭德帝哪裏肯接受。

    “事實如此,信不信由您。”沈承君才懶得管他肯不肯接受,唇邊笑意冰涼:“我一向不喜朝堂爭鬥,鍾情江湖隨性,待日後我與蕭桓江湖歸隱,青嵐一統天下,還分什麽我國你家,不過這麽美好的日子,您是肯定看不到了。”

    “你……”世上竟還有這等狠毒婦人!昭德帝隻覺得喉中一股腥甜,一口血直直的噴了出來,呼吸急促帶喘,半晌都沒緩過氣來。

    “看來陛下是等不及想看新帝即位了,才擬好傳位聖旨,就迫不及待的想駕個崩來配合。”沈承君掩唇輕笑,眉眼飛揚明動,眸中卻有一絲暗光飛快閃過,聲音冰冷道:“你該慶幸,蕭桓至今還沒舍棄你這個父親,否則,你欠了我的,欠了沈家的,就是死一萬次,都不夠償還!”

    屠滅滿門的恨,從重生那一刻起就從未忘記過半分,這樣死在床上,死在這個皇帝的尊位上,實在是太便宜他了!

    昭德帝無力的動動手,想要指著沈承君大罵,可是他根本動彈不了,張了幾次嘴,喉嚨裏咕嚕嚕得直響,卻說不出半句話來,急的直翻白眼。

    沈承君眼睛眯了眯,走上前去指尖劃過昭德帝泛著薄汗的手腕,幽深的目光在他泛著淡淡死氣的臉上掃過。

    油盡燈枯,用這四個字來形容昭德帝眼下的情況,再準確不過。

    原本還有許多話可以拿來刺激他,但這一會兒,沈承君卻突然失去了繼續講下去的興致。

    沈承君歎了口氣,轉身走到桌案邊,將桌邊最顯眼的那個盒子打開,露出裏麵的一幅畫卷,沈承君伸手拿起,將上麵的灰塵輕輕拂去。

    “陛下已經很久沒有看過母親的畫像了吧?您其實並不是真的喜歡母親,否則,不會連她的臉都記不住。”

    將畫卷珍而重之的碰在手裏,沈承君看了眼還想掙紮著反駁自己的昭德帝,嗤笑了一聲:“榮貴妃服用隕顏丹到現在已經有半年光景,早就和母親分毫不像了,您有發現過麽?”

    說完,沈承君在昭德帝張大了嘴異常震驚的表情裏轉過身,毫不停頓的朝殿門走去。

    才出了殿門,沈承君就看到了站在拐角陰影處的榮貴妃,素色衣裙,容顏憔悴,麵露期待的看著自己。

    沈承君腳步微頓,握了握手裏的畫卷。

    “看在你坦言我母親畫像下落的份上,即刻離開皇宮,隱姓埋名,從此,你與京城再無幹係。”

    昭德帝駕崩,身為寵妃的榮貴妃難逃殉葬一途,當初昭德帝扣下了和順公主的畫像藏在寢宮,沈承君後來再去找卻遍尋不見,還要多虧了這個榮貴妃的相告,如今她已經不能再頂著那張臉生出禍端,沈承君也願意網開一麵給她一個機會。

    榮貴妃聞言眼睛一亮,連忙跪在地上給沈承君鄭重行了一個大禮,然後轉身匆匆回房收拾東西了。

    等榮貴妃走遠了,冬夏才湊到沈承君身邊小聲問道:“王妃,您真的要按照剛才您在裏麵說的這樣做嗎?可是您在聖旨裏還寫了……”

    沈承君淡淡一個眼神掃過去,冬夏喏喏的閉了嘴,但目光仍舊盯著她看,兩隻眼睛裏都寫著問號。

    沈承君被冬夏晶亮的小眼神兒看得無奈,歎了口氣承認道:“我剛才說的那些,當然是在騙他的。”

    鳳惜鸞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所以才會為了自己不惜賠上整個鸞鳳當她續命的踏腳石,如果自己也有樣學樣的那樣做了,豈不是跟鳳惜鸞成了一樣的人,之所以說那些話,隻是單純的想要刺激刺激昭德帝罷了。

    他不是將社稷江山看得比任何事都重要嗎?那就讓他以忐忑、憂慮、焦灼的心走完這人生的最後一程,算是為他上一世的涼薄無情抵債吧。

    “騙他的?”冬夏聽到沈承君的答案,臉上露出幾分失望,糾結的咬了咬唇,遲疑道:“可是您就不怕傳揚出去,或者被王爺知道了……”

    沈承君冷笑:“你覺得,他還有機會同別人講麽?”

    昭德帝的情況,再沒人比才診了脈的她更清楚。至於蕭桓,沈承君眼裏閃過一絲暗色,她倒是希望他能因此而恨她一些。

    就在這時,衣袂破風的一道疾聲由遠及近,沈承君隻覺得眼前黑影一閃,右手就被人用力的握住,一轉頭就對上了蕭桓急切擔憂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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