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傾城天下

    【第二十一章　別離（上）】

    翌日，沉寂許久的趙王宮再次熱鬧起來，瘟疫帶來的陰霾一掃而空，人人都麵帶笑容，一派祥和。

    原來，趙王因為常山王與尋公主此次救治瘟疫立了大功，特設宴慶祝三天以示褒獎！

    此時，宴席上趙國王室眾人紛紛到場，趙王居於上首，王後與麗美人伴駕左右，趙柯啟攜陳碧坐於大殿右上角，趙妙蘭則坐在左側首位。

    而趙雪尋與張天陽因為有功，被特別安排在柯啟與妙蘭的下方，遙遙相對。其餘王室中人、大臣均按體製逐級而坐。

    席間自是歌舞升平，眾人推杯助盞！

    “賢侄，來與本王共飲此杯！此番多虧賢侄一路籌謀，才能及時控製疫情！”趙王被大臣吹捧了一番，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當下拿起金杯對著張天陽道。

    張天陽見趙王如此，立即雙手捧著自己的酒杯，起身頷首道：“趙王過譽了，此次赴多虧了尋公主機敏無雙，才能得到藥方！”

    說著，天陽又看了一眼雪尋，隻是雪尋卻低著頭，不知在想什麽，並未留意到他的神色。

    “其實許多重症並非不可治愈，若有對症的藥方，僅需常見的藥材即可見效。”張天陽將目光從雪尋身上移開，又看向趙王，凱凱而談。

    “此次在秦國，侄兒有幸與公子扶蘇商討過此事，原來秦國之所以會擁有瘟疫藥方，全因他們設立了醫資共享體製，所有疾病治療處方都記錄在冊，十分詳盡！若是趙國也能統一收集民間及各國的疾病藥方，整理成冊，並且分發給各地的醫館，定能避免百姓陷入無藥可醫的境地，也能有效的預防各類疾病！”

    張天陽說完，才發現席間的眾人皆停下言語，仔細聆聽，一臉恍然大悟的模樣，此前有些走神的雪尋也露出欽佩的神色看著他。

    趙王聽完滿意的連連點頭，眉飛色舞，大笑道：“好！我趙國有賢侄這樣的棟梁之才，何愁不能國泰民安！”說罷，又舉起金杯一口飲盡。

    見趙王應允，張天陽輕斂著劍眉，目光如炬，心中已經開始深思熟慮著什麽，卻聽見趙王又道：“賢侄立下如此大功，本王定要好好獎賞！”

    說完，趙王略一沉吟，撫著胡須道：“不如就將常山以西那幾座城池一並賞賜與你！你看如何？”

    常山以西，麵朝常山守郡，背靠常山山脈，地勢肥沃，物資豐富，卻距趙國邊境甚遠，不正是屯兵的佳處嗎？！

    趙王此舉，相當於擴大了常山的領域，也默許了常山王張天陽擴張自己的勢力。

    眾臣聞言，頓時相互低語，議論紛紛，這可是所有王侯將相都難以求來的殊榮！更何況是異姓王！

    一般人等在此時早已跪地謝恩，可張天陽卻頓了頓，深邃的眼眸中透出異樣的光來，突然說道：“多謝趙王美意，隻是侄兒想向趙王討另一份恩典！”

    話音一落，四座皆驚，趙妙蘭頓時緊張地盯著趙雪尋，將修長的指甲扣進了手心裏，驚慌不已。

    想起昨夜發生的事，隻怕能讓常山王連城池都不要的事情，會是求娶尋公主！

    雪尋也睜大了清澈的眼眸，不明所以的看著天陽，思索了片刻，似乎突然明白了什麽，心頭才微微鬆懈下來。

    “哦？到底是什麽事情能讓賢侄以此交換？說來與本王聽聽！”趙王倒是好奇得很，這個侄兒果然不一般！

    隻見張天陽對著趙王畢恭畢敬一拜，狹長的眼眸恍若明鏡，一字一句認真說道：“魏國已處於水深火熱之中，侄兒懇請趙王出兵救魏！”

    這下，無疑是扔下了一塊巨石，在席間掀起了驚濤駭浪！

    誰不知，此次秦皇嬴政對魏國是勢在必得？若是趙國去插一腳，恐怕秦國反倒先咬趙國一口！

    趙王無聲地蹙起了眉頭，麵色微惱地看著張天陽，“本王知道你與魏國公子魏無忌是知交好友，但你更是趙國的常山王，怎的會在如此情形下說出這番話來！還是領了封賞回去好好整頓那幾座城池去罷！”

    趙王的語氣中盡帶著對張天陽的責備之意，眾人不由得都為他捏了一把汗。

    誰知張天陽偏偏對趙王的神情毫無懼色，仍是坦然道：“不知趙王可還記得唇亡齒寒的典故？”

    此話一出，趙王也是愣在了當場，當下便沒有阻止天陽，任他繼續說完。

    “當年晉國想要滅虢尚需假借虞國之道，而如今趙國與魏國的關係就如同當年的虞國與虢國，魏國一旦不保，秦軍想要逼境卻是了無阻隔！”

    說到此處，張天陽更是俯首行了一大禮，目光灼灼地看著趙王，“侄兒鬥膽！魏國就如同趙國的一道壁壘！還請趙王三思！”

    張天陽說完，場中頓時鴉雀無聲，此前一直議論紛紛的眾臣也靜了下來，仔細思索著他的話，趙王亦是麵露猶疑。

    當年晉國假途滅虢的事他當然知曉，聯想到此時的趙國與魏國……的確有幾分道理！

    一旁的太子趙柯啟也為天陽的話所震動，不由得想到此前雪尋來找自己時，所說的話語……

    張天陽此處來趙雖然是為了借兵，卻也對弟弟妹妹們多有照拂，甚至解了趙國的燃眉之急。此人有經世之才，必能興國安邦。

    於是柯啟便起身說：“父王，常山王言之有理，唇亡齒寒，我們不得不防！若是與魏國連橫都抗不了秦國，那等到秦國滅了魏國，我們又如何能自保？”

    見太子殿下都這樣說，諸位大臣自然也無法辨別，紛紛附言。

    如此情形，趙王的神色緩了緩，終於點頭道：“既如此，那本王就借十萬兵馬於賢侄，由你安排救魏之事！”

    “多謝趙王！”聞言，張天陽揚起笑容，心頭的大石終於落定！

    天陽感激的看向趙柯啟，卻見柯啟正笑著的看著雪尋，而雪尋也對他露出了感激的神色。

    見此二人如此神情，天陽頓時明白了趙柯啟出言相助的原因，昨日被雪尋傷的心，當下又暖了起來。

    原來，趙雪尋早在得知天陽想要救魏的動機後，就去找了柯啟幫忙，希望哥哥能尋機與天陽一起勸說父王，助他一臂之力。

    此時事情終於得到了圓滿的解決，雪尋心中也為天陽開心，花瓣一般的唇角輕輕地揚起，如冰雪初融，清麗無雙。

    ……

    有了趙國的兵馬，保住魏國外黃城便十拿九穩，張天陽立即著手安排了救魏的事宜。

    不出兩日，代國公子陳餘就快馬加鞭地趕到了信都城。

    公子陳餘和張天陽二人皆是信陵君魏無忌的生死之交，此番正是應天陽的傳信而來！

    張天陽領著陳餘進了趙宮，至交好友多日未見，一路侃侃而談，商議著救魏之事。

    二人路過禁軍軍營時，卻見一位身穿淡綠羅織錦長裙的盛裝女子，朱粉不深勻，閑花淡淡香，正是一位絕代佳人。

    那女子獨自站在演武場裏，也不知是在想著什麽，一動不動。見狀，天陽不由得慢了步子。

    “那是誰？”陳餘疑惑地問道。

    張天陽正看著雪尋走神，陳餘突然傳來的聲音將他驚醒，歎了一口氣，說道：“趙國二公主，趙雪尋。”

    陳餘看著天陽的神色，難得多年的冰山臉終於有了裂縫，一時好奇心起，又多看了尋公主幾眼。

    正巧此時雪尋轉過身來，微風輕拂著秀發，引得頭上的佩環叮咚，好一位傾城佳人！

    “難怪常山王此次在趙國耽擱了許多時日，原來是對美人戀戀不舍！”陳餘一拍折扇，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來。

    想到那日雪尋的拒絕，張天陽有些黯然，心下暗自計較雪尋在此可能是為了項羽等候，不由得苦笑了一聲，隻覺得心中晦澀無比。

    這些時日裏，心腹易凡的書信中經常提及常山事務，自己此行確實有些耽擱了。

    大丈夫生於亂世，應立誌於天下，心懷蒼生之責，而不僅是兒女情長！

    或許沒有他，雪尋也一樣能過得很好罷！

    這麽想著，張天陽當下決定擇日返回常山，不再糾結於此，不知不覺間就加快了步伐。

    隻留下陳餘還一臉莫名奇妙，跟在身後喊他“等等”。

    ……

    陳餘是代國公子，也是太子妃陳碧的哥哥，如今來了趙國，趙王自然少不了盛情款待一番。

    因此二人隻是回了張天陽住的陶然閣略作修整，便赴宴去了。

    張天陽和陳餘來到設宴的宮殿中，隻見趙國王室已經紛紛到場，趙雪尋也早已落了座，因為是家宴，席間眾人的座位挨得近了些。

    此時雪尋正與陳碧說著話，陳碧見哥哥來了，當下對陳餘微笑示意。

    雖是家宴，可她作為趙國的太子妃，此時也必須遵守宮中的規矩，即使兄妹二人許久未見，也不能與哥哥隨意說笑。

    陳餘也隻是對妹妹點了點頭，隨即先對趙王行了禮，才款款落座。

    “此番救魏國，本王雖提供了兵力，可成與不成，還要看公子陳餘與大將軍如何領兵了！”

    張天陽兩日前就已經將救魏的大致部署稟告了趙王，因為與魏無忌深交，陳餘能時常出入魏國，對魏國的地形與軍情自然十分了解，所以此次他屬意由陳餘與大將軍馬文源一同領兵。

    趙王對張天陽的安排十分滿意，席間也對公子陳餘很是禮遇。

    陳餘肅穆道：“天陽兄已經將相應部署告知陳餘，信陵君魏無忌亦是陳餘的好友，此番救魏陳餘定當竭盡全力！”

    見陳餘如此說，趙王自是放下心來，有了陳餘幫忙，擊退秦國的把握自然更大。此戰折損的兵將越少，對他來說當然越好！

    因是家宴，眾人便沒有那麽拘謹。說完了正事，席間自是各自談笑起來。

    酒過三巡，陳餘忽然看著陳碧，問道：“不知妹妹在趙國過的可好？”

    聞言，趙柯啟身形一僵，想起近日來自己對陳碧的冷落，心下忐忑。

    太子妃與太子的關係本是家事，但是說白了，亦是代國與趙國之間的國事，兩國聯姻本是為了結交同盟，如若代國知道了趙國太子對本國公主的態度，又該如何是好……

    陳碧看了看柯啟，卻莞爾一笑說：“太子殿下待我極好，我在趙宮很幸福，哥哥盡管放心！”

    說罷，陳碧緩緩低下了頭。

    見妹妹這幅神情，陳餘私以為是在眾人麵前提及此話，讓她有些羞怯，當下也是笑出聲來，對著柯啟敬了一杯。

    而這麵柯啟卻沒有想到陳碧會幫他說話！兩人成婚時幸福美好的情景漸漸浮現在眼前，一時間柯啟心中頗為感慨。

    雪尋目光流轉，卻瞥見了一旁的陳碧神情黯淡，想到那日去找柯啟時見二人之間似有誤會，心中暗自決定要幫助他們解開心結！

    一席人就這麽閑話家常，公子陳餘更是偶爾說起一些代國的趣事，引得席間更是笑語陣陣，一派其樂融融的景象。

    ……

    宴席散後，張天陽與趙柯啟一起來到了花園的假山後麵，柯啟不解地道：“你為何帶我來這兒……”

    天陽卻好似有意隱瞞，隻是說：“我和尋兒有事找你，她馬上就來。”

    正說著，趙雪尋和陳碧就一起走了過來，但她們並未留意到假山後的動靜。

    “碧兒嫂子，我知道柯啟哥哥對你有些誤解，你受委屈了。隻是你在席上為何不向公子陳餘說出實情？”雪尋低聲問詢道。

    陳碧有些失落的垂下了眼簾，卻說：“碧兒不覺得委屈，太子殿下冷落我，是碧兒做得不夠好，不關太子殿下的事。”

    雪尋心有觸動，眨了眨清澈如水的眼瞳，“為什麽你總是幫著柯啟哥哥說話？甚至還寧願欺騙你自己的哥哥？這不是太傻了嗎？”

    陳碧聞言，眸色一暗，似乎低頭想了想什麽，隨即又微笑著對雪尋說：“因為碧兒深愛太子殿下，更何況趙國與代國交好並非易事，我絕不能讓他因為我而破了二國之間的友誼！”

    聽了陳碧的話，雪尋心中十分感慨，想起平日裏見柯啟對她橫眉冷對，可嫂子心中還是以夫君為首，不由得拉起她的手道：

    “你待他這樣好，寧可這樣委屈自己，可柯啟哥哥卻……”

    這時候，假山後麵的趙柯啟再也忍不住走了出來，深情地看著陳碧。

    原來，他念及陳碧在席間對陳餘隱瞞了實情，又想到兩人之間的種種過往，正準備席後與陳碧好好談一談，沒想到剛好聽見她說的這番話。

    陳碧驚訝道：“太子殿下？你怎麽會在這兒？”

    柯啟眼眶微紅，一把將陳碧攬在了懷中，“什麽也別說了，碧兒，這段日子委屈你了。”

    二人終究釋懷，緊緊的相擁在一起。

    雪尋自是十分欣慰，和天陽默契的對視而笑，感歎說道：“一生中能和自己心愛的人相知相守，是最大的幸福，勝過世間一切。”

    天陽看著雪尋的側臉，若有所思，“誰說不是呢……”（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