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傾城天下

    【第二十二章　別離（下）】

    救魏抗秦之戰一觸即發，次日午時，十萬大軍浩浩蕩蕩的立於城門外，陳餘和馬文源掛帥在前，拜別了趙王。

    因為二人的身份特殊，趙王特允了王室眾人為他們送別，張天陽也在此列。

    看著一身戎裝的馬文源，大公主趙玉敏隻是為他端上了一杯餞別酒，祝他旗開得勝，早日歸來，臉上流露出堅韌與端莊。

    早在嫁給馬文源時，玉敏就明白，身為將領，保家衛國是他的職責，即使這樣的責任，會讓她生活在隨時可能失去他的擔憂中……

    而她要做的，絕不是哭啼不舍，而是堅強的笑著，等他回來！

    趙雪尋看著敏姐姐和馬文源的神情，不由得想起了身為禁衛軍將領的項羽。

    若是有一天，項大哥也要奔赴沙場，她又會以什麽樣的方式為他送行？……

    ……

    夜晚的縈夢居中，清風徐徐，月色之下，一群流螢輕盈地飛舞，美不可言。

    小魚兒為趙雪尋點了些熏香，見她仍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拿出那把項羽送的匕首看了又看，不由得搖了搖頭。

    自從為公子陳餘和大將軍馬文源送別回來後，自家公主就魂不守舍，此刻一看，竟是比之前更甚！

    小魚兒一麵誹腹著，一麵將香爐往窗邊靠了靠，正要叫公主休息，卻聽見屋外隱隱傳來琴音。

    雪尋也聽見了這琴音，隻覺得其中的韻味與表兄的琴音十分相似，卻又多了幾分哀愁，不似他那日在秦宮彈奏時的那般剔透。

    絲絲琴音，似是即興而作，隨手拈來，卻又流露出十分的深情。

    不知，這趙宮中還有誰的琴音能與表兄媲美？

    思及此，雪尋緩緩放下了匕首，走入院中。

    隻見月下那人一襲清冷的黑衣，背對著她席地而坐，發梢隨著微風浮動，正緩緩撥動著指尖的琴弦，這畫麵美好得令人不忍打擾。

    雪尋一怔，這人不正是表兄——張天陽嗎？

    待他一曲終結，雪尋才開口問道：“表兄為何在此彈奏？”

    天陽早就聽見雪尋的腳步聲，此時卻不回頭，隻是說：“我過兩日就回常山了，來此彈奏一曲，與你道別。”

    聞言，雪尋愣了愣，這些日子她已經習慣了有表兄陪在左右，可是她怎麽忘了？他是常山王，終究是要回常山的，此刻雪尋的心中說不出是何滋味。

    雪尋急忙掩飾下自己的情緒，笑了笑說：“想必常山已經堆積了許多事務，表兄回去後可要忙一陣了！”

    張天陽卻是不言，過了許久，才緩緩起身，回頭看著她，一雙如夜色般的眸子有些黯然，“尋兒，我若回了常山，恐怕再見已是無期……”

    說著，他深情的看著雪尋，抬手輕撫著她柔順的發間，又似是鼓起了極大的勇氣一般，才接著開口道：“你若是想留我……隻要說一句話，我便不走！”

    可雪尋聽完，卻是眸色一暗，退後了幾步，才搖搖頭說：“既然如此，那尋兒就在此獻上一舞，為表兄踐行！”

    說罷，也不管張天陽是什麽神情，竟兀自翩翩舞了起來。

    雪尋的舞一向是絕美驚豔的，美到每次都讓張天陽看得癡了。隻見她翩然起舞，舞姿甚美，折纖腰以微步，呈皓腕於輕紗，眸含春水，清波流盼。

    隻是，這次張天陽卻心痛的閉上了眼睛，隨即使了輕功迅速離開。

    雪尋見他的身影瞬間融入了夜幕，神色淒艾地一笑，卻也不停下動作，依舊舞著，好似在心頭與表兄道別一般。

    ……

    第二天，趙雪尋一整日都待在縈夢居裏，得知張天陽要離去的消息，心中竟是說不出的五味雜陳。

    她深知自己虧欠表兄良多，卻恐怕此生也無法償還，又擔心外出還會遇見天陽，隻好閉門不出。

    “公主……”小魚兒走進屋，卻見雪尋正一手拿著書，一手撐著頭，不知在想著什麽。

    聞聲，雪尋疑惑地看向小魚兒，隻見小魚兒又道：“常山王，又來了……”

    昨日二人的對話，小魚兒在一旁看得真切，沒想到一整天都沒出現的常山王，終究還是來了縈夢居。

    “關門，不見。”雪尋咬了咬牙，下定決心，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說罷，雪尋重新看向翻了許久的書卷，心中卻暗暗牽掛著，隻希望表兄能明白她的好意。

    小魚兒暗自吐了吐舌頭，悄悄地將房門關上，自己則是在關門時，一臉歉意的對院中的常山王搖了搖頭。

    見狀，張天陽慘淡一笑，漆黑的瞳仁裏潛藏著一抹黯然的憂傷。沒想到，這丫頭真對他如此狠心！

    可想到明日就要回程，有些話，他終究是要說出來的。

    想到此處，張天陽緩步靠近房門，一雙瞳仁裏波光微動，站了一會兒才開口說：“尋兒，我知道你不願見我，是希望我早日放下你，如你所說，與值得的人廝守一生……”

    這麵，雪尋沒想到張天陽竟對她的心思如此了然，心頭一顫，看著房門外的倒影，如珠般的淚水悄然滾落，卻是硬生生的止住了開門的衝動。

    “但正如在秦國時，我對你說的，或許我與你，就是上天的安排，讓我用下半生來還你當初的恩情。也或許，即便沒有上天的安排，我心中的那個人依舊是你。”

    聽著屋內的人兒毫無動靜，張天陽歎了口氣，從懷裏再次拿出那支桃花簪金步搖，隻道：

    “尋兒，我隻願與我心中的人廝守一生。這支步搖，原本就是屬於你的，我又如何能將它轉贈他人！希望尋兒不論是為了愛情還是對我的感激之情，都能戴著這步搖，別再摘下來！”

    說罷，他將步搖輕輕放在門外，轉身走了兩步，卻又忽然止住了步伐，隻道：“明日，希望能見到你戴著步搖前來為我送行。”

    過了許久，等門外再無聲響，雪尋這才緩緩開了門，隻見那支金色的桃花簪步搖靜靜地放在門口，似乎竟在清月下綻放開來。

    雪尋拿起金步搖，發現步搖上麵原來鏤空的位置，居然鑲嵌了一顆別致的琉璃珠子，而裏麵，竟是一朵粉嫩的桃花！雖是風幹的，卻嬌豔無比！

    沒想到，表兄連她喜歡桃花，卻又偏偏對桃花花粉過敏這樣的小事都記得。

    一時間，雪尋心中思緒繁複，清麗無暇的麵容不覺間布滿了淚水，竟是一夜再難入眠。

    ……

    這一日，王後的寢殿裏，趙妙蘭和趙歇等人都已經到場，按照宮規向王後請了安。

    王後正與眾人一起品茶閑話時，卻見趙雪尋頭戴著桃花簪金步搖，身穿淺粉色蝶衣百褶裙匆匆跑來。

    一入殿，雪尋便對著王後規規矩矩行了一禮，“尋兒給王後娘娘請安。”

    “哼！”王後見到雪尋，當下沉了臉色，將手中的茶碗一放，道：“趙雪尋，比你年幼的弟弟妹妹都早早來向本宮請安，為何你現在才到？”

    見狀，雪尋暗感不好，雖然她因猶豫是否佩戴表兄送的步搖，而耽擱了些時間，可按照慣例來說，這會兒並不算晚。

    正想著要如何圓話時，卻聽見王後又冷哼了一聲，道：“今日要去給常山王送行，你們都散了去準備罷。”

    說到此處，王後突然似笑非笑地看向雪尋，冷著聲說：“趙雪尋，剛才對本宮不敬，本宮罰你留在此處思過反省一會，你可有異議？”

    “尋兒不敢，一切聽從王後娘娘的吩咐。”

    聽見隻是思過，雪尋心中稍微落定，此時離表兄啟程還有些時候，反省一會後便能離開，總算是不辜負天陽的期望！

    聞言，王後便率先起身，領著一眾公子、王子們就出了殿門。

    一時間，宮殿中隻剩下雪尋一人，就連宮人們也一並退去，過於的安靜讓雪尋心中閃過一絲疑慮。

    正猶豫見，雪尋忽然感覺眼前光線一暗，隨即殿門落鎖的聲音便落入了耳中！

    來不及細想，雪尋立即跑到殿門邊，焦急地高喊：“殿裏還有人呢！請開開門！”

    可是她卻忘了，王後的宮殿平日裏怎會輕易落鎖？！

    原來，是趙妙蘭想到今日是張天陽離開信都回常山的日子，故意央求王後使計困住了雪尋，偏巧她今日是最後一個來的，王後才以此為由單獨留下了她。

    所以，不論雪尋怎麽喊，這會兒也不會有人放她出去！

    ……

    此時宮門處，常山王的車馬已經安置完畢，張天陽看著一一前來與他送行的人們，心中越來越悲涼。

    想不到，就連項羽都與其他將領換了班特意前來送他，卻唯獨雪尋遲遲未來！

    趙妙蘭緩步走上前，一雙秋波般的眸子直直地看著天陽，戀戀不舍地說：“表兄，一路珍重，回到常山也切莫為了政務而累壞身子！”

    說完，她從月芽兒手裏接過一個食盒，遞與張天陽，“這是蘭兒親手做的一些糕點，表兄可在路上充饑，蘭兒會一直在宮裏等著你！”

    麵對蘭公主的情誼，張天陽忽的想起，那天為了追上雪尋，把她獨自留在了花園中。如今要走了，也不好再推脫惹她傷心，便讓阿信接過了食盒。

    眾人都上前一一與張天陽告別，然而他嘴上一直淡淡應著，眼睛卻仍然目光如炬地望著他處。

    “公子，時辰差不多了……”阿信站在張天陽身側，小聲提醒道。

    此番張天陽回常山，卻將阿信留在了趙宮中，時刻照應、保護著尋公主，以求自己能夠心安。

    張天陽看了看高升的日頭，又看了看那幽長的、通往內宮的路，眸中原本柔亮的神色緩緩地逝去，最終他心灰意冷，轉身上了馬車。

    想不到，她當真對自己一點情義也無！

    而這麵，趙雪尋好不容易踏著案幾從高高的窗欄翻身而出，顧不上趙宮中的禮儀，一路向宮門處疾跑。

    好不容易趕到了宮門處，卻隻剩下項羽和阿信還在原地。遠處，是一行漸行漸遠的車馬。

    “表兄！尋兒來了！”雪尋忙一麵喊著，一麵往張天陽的方向跑去，卻被宮門處的守將給攔了下來。

    眼看著天陽的車隊越行越遠，最後消失在視線中，雪尋終於癱坐在地上，秀美的臉上落下滾燙的淚水，忍不住大哭出來。

    為何，竟然連親自送別的機會也沒有？！

    “尋丫頭，莫傷了身子……”

    一旁的項羽看到雪尋這樣傷心，心都要為她揉碎，忍不住將她攬入懷裏，出聲安慰道。

    此刻雪尋伏在項羽的懷中，泣不成聲，繼而抬頭望了望天空，隻覺得烈日灼眼，眼淚流得更加真切。

    隻是不知少了表兄的趙宮，是否還能如同往日一般熱鬧？（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