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成全（上）

    誰為伊人憔悴，看盡一世滄桑？繁花落滿一地，傾訴一心悲愴。

    此時常山王宮裏彌漫的花香，都仿佛滿是苦澀的味道。

    張天陽將趙雪尋抱回寢宮以後，便一直坐在床榻邊守著她，將一雙冰冷的小手攥得緊緊的，久久也不願鬆開。

    還記得和雪尋以往在趙宮裏的無憂無慮，每次隻要和她在一起，無論做什麽，天陽都會覺得很幸福。

    可如今，那樣的快樂卻是越來越少了……

    其實雪尋一直以來與項羽的感情深厚，天陽又怎會不明白？即便他知道雪尋對自己隻有親情，可是到了最後仍舊娶她為妻。

    說到底，他隻不過是想把她留在自己的身邊罷了……

    然而當張天陽看到雪尋因為項羽而淚流滿麵的臉頰，便突然想通了一切，自己如此自私，她又如何能真正地幸福？

    天陽溫柔地撫著雪尋沉睡的臉頰，終是情不能自已，緩緩低下頭去，在她的唇上輕輕一吻。

    這是張天陽第一次偷吻雪尋，隻願她醒來以後不會怪他……

    為沉睡的人兒整理好被褥，天陽走到煙香繚繞的香爐前，再往裏麵加了一些具有安定心神效果的安神香，這才轉身走了出去。

    房間的門被輕輕地關上，琴的樂音從屋外悠悠揚揚地傳過來，如雲雪清冽，又如玉石錚鳴，時而高昂，時而脈脈，宛如絕世的佳音，但為卿奏……

    張天陽手撫古琴，一曲高山流水盡在脈脈琴音中。

    ……

    待趙雪尋醒來時，屋外的琴聲仍在繼續，她揉了揉暈沉沉的腦袋，掀開被褥，下了床榻開門出去。

    隻見張天陽一襲黑衣長袍，端坐在斑駁的樹蔭下撫琴，劍眉微蹙，目如朗星，而神情之溫文，風采之瀟灑，仿佛讓天上的日月也都黯然無光。

    琴聲溫柔雅致，卻又不勝淒婉，倒有滿腔的寂寞和遺憾，瓊花隨風飛揚，落得天陽一身……

    琴聲漸急，雪尋望著此時沉默不語的張天陽，情不自禁隨著他的琴音翩翩起舞。

    雪尋曼妙的身姿亦舞得越來越快，如玉的纖手婉轉流連，裙裾飄飛，一雙如煙的水眸欲語還休，整個人猶如隔霧之花，朦朧飄渺，雖是舞得動人萬分，卻又令人感覺如此的遙不可及。

    一曲緩緩而落，天陽的手指靜靜地停留在古琴的琴弦上，他凝注著眼前的人兒，唇角泛出一抹溫柔的笑意。

    “我已經許久沒有見你跳舞了，今日一見，得可真好……”

    此時他站起身，緩緩走到雪尋的麵前，一襲墨袍映襯得他格外陰鬱。

    “剛才你暈倒了，我便將你抱回了寢宮，這下可感覺好了些？要不要傳太醫來為你瞧瞧？”

    雪尋雖然頭還是有些暈乎，卻不願讓天陽擔心，便點點頭道：“不用了，已經好多了，況且我也並無大礙。”

    見他神情暗淡，雪尋似是想到了什麽，猶豫了片刻，才下定決心般地說：“天陽，剛才的事情是我不對……我既然已經身為王妃，就不該和項大哥那樣……”

    天陽抬手製止了她的話，忽然笑道：“好了，你什麽也不必說了，我都明白。桌上有你最喜歡的糕點和新釀的梨花酒，你我二人許久未曾一起喝酒了，不如今日對飲幾杯？”

    “好呀，恰好我也許久不曾飲過梨花釀了。”雪尋見天陽特意岔開話題，便也不再提起項羽之事。

    ……

    此時入秋，院中的花兒已開始凋零，趙雪尋與張天陽坐於瓊花樹下，觀賞著滿院的落花，而他俊美的麵孔上，是一抹蒼白的笑容。

    “很多美好的人和事都如同這些花兒一樣，終會凋零離去。”

    雖不明白天陽此刻為何會說這樣傷感的話，但雪尋聽聞之後，扭頭看著周圍光禿的樹枝，卻道：“就算此時凋謝，明年也會再度盛開。隻不過……這花會有再開的那一天，人卻不知是否還有重逢的時候。”

    “你覺得我們二人若是分開了，還會有重逢的那一天嗎？”天陽手持酒壺，為麵前的玉杯倒滿美酒，然後遞與雪尋，苦澀一笑。

    雪尋眉頭輕蹙，有些不明所以，“你說什麽呢？我們不是說好要在一起，為重建趙國而謀的嘛？”

    誰知，天陽卻是滿臉認真地道：“我是說如果，回答我，你覺得會不會……”

    此時的他就像個滿懷期待的孩子一樣，來期望一個回答。

    雪尋隨手拿起一塊桂花糕，咽下以後，望著他的模樣笑道：“當然會的！你看，經曆了那麽多的事情，我們不也在一起嗎？”

    天陽淡淡一笑，不露痕跡的岔開了話題，“這梨花酒若是用玉杯來盛，會更加清涼可口。”

    說罷便舉起酒杯，將其一飲而盡。

    雪尋半信半疑地望著他，“真的？尋兒倒是沒有聽說過呢。”

    她也抬頭飲下滿滿的一杯，秀麗的容顏上露出嬌俏的笑容，“你果真沒有騙我，用這玉杯喝梨花酒，味道果然更加香甜。以後，我們還要像今日這般共同暢飲！”

    張天陽垂下眼眸，不再看向雪尋，眸中閃過一瞬間的無情，夢囈一般地嘀咕著：“隻怕以後再也沒有機會了……”

    那話語尤其地小聲，雪尋未能聽得明白，正當她端起酒壺斟滿第二杯時，卻覺得頭愈發地眩暈，就連胸口也是沉悶至極。

    雪尋抬眸，滿臉迷茫地望向張天陽，殷紅的鮮血竟從她的嘴角流溢而出！

    直到她的目光久久凝駐在那玉杯之上，清如秋水的眸仁竟在瞬間失神，“為什麽……為什麽要在我的酒中下毒……”

    天陽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隻能怔怔地看著雪尋，原本就冰冷無情的他，卻是第一次對心愛的人兒也狠下了心來。

    “張天陽……你當真就如此恨我嚒！”雪尋如珠般的淚水緩緩滾落，終是含淚閉上了雙眸，一頭栽倒在桌上。

    天陽低頭看著中毒的雪尋，將她煞白的臉頰和晶瑩的淚水一並收入眼底，濃密的眉頭不禁蹙起。

    ……

    “出來吧！”

    不遠處的樹下，一身勁裝的易凡走了過來，不敢置信地看著這一切。

    在她的心裏，常山王一向殺伐決斷，隻是對於趙雪尋，他真的能狠下心嗎？……

    張天陽緩緩起身，轉身走到另一邊，背對著易凡，正色道：“這件事情就交給你去辦了，想必不會讓我失望吧……”

    易凡看著他凜若冰霜的模樣，心中大為一驚。莫不成，他對趙雪尋，終是無情？！

    在易凡看來，這樣當然是最好的，便試探性的問了一句：“公子是否真的決定好了？切莫後悔！”

    天陽頭也不回，語氣異常的堅定，“剛才我說的話，你是沒有聽見嗎？你隻要做好該做的事情就可以了！”

    “是，易凡知道了！這就去辦！”她雙手抱拳行了一禮，目光投向了雪尋的身上。

    就在易凡準備離開之時，恰巧被一同前來的小魚兒和阿信撞見了這一幕。

    小魚兒遠遠看著倒在桌上的雪尋，便急急忙忙地跑過來，可還未等她靠近，張天陽就已經伸出手臂將她攔了下來。

    “常山王！公主這是怎麽了？！”小魚兒看見嘴角流有鮮血的雪尋，緊張得眼淚都掉了出來。

    張天陽垂下眼眸，沒有看向任何人，隻是淡淡地說了一句：“你過去也沒有用，尋兒已經死了……”

    小魚兒用盡力氣想要推開天陽，卻隻是徒勞，隻能睜大了眼睛看著他，臉上滿是不可置信的神情。

    “公主怎麽可能會死呢！常山王，你讓我過去看看公主，小魚兒求你了！”

    然而一旁的易凡早已反應過來，她以極快的速度將雪尋攙扶起來，摟住她的腰，往另一個偏僻的方向走去。

    “公主！……易凡，你要把我家公主帶到哪裏去？！”

    小魚兒在原地苦苦叫喊，卻被張天陽攔住，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雪尋被易凡帶走。

    眼見雪尋的身影漸漸消失不見，小魚兒隻能停止了掙紮，精致的麵容上滿是怒氣，“敢問常山王為何要這樣做？！”

    天陽收回手臂，不過冷冷地回答了一句：“我這樣做自有我的理由。”

    “理由……你殺了公主，卻告訴我，你這樣做是有理由的？！”

    小魚兒生平第一次用這樣諷刺的語氣來和天陽說話，就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一般。

    “我原本以為常山王是個外冷內熱，深情不渝的好男人，所以就連我也對你動了心。可我沒想到你竟然會如此對待公主！”

    小魚兒也是一時心急，竟將自己對張天陽的心思全都說了出來，一旁的阿信聽了也是滿臉愕然。

    天陽望著院內盛極而凋的花兒，這些都是他親手為雪尋栽種的，長歎一口氣道：“你不懂，我那是為了她好。若我真是傷了她，豈不是比傷害自己還要難受百倍……”

    聽聞之後的小魚兒怔怔地愣在原地，一時回不過神來。

    都說眼見為實，耳聽為虛，剛剛的那一切都是她親眼所見，然而理智告訴她，張天陽絕不會傷害雪尋……她該相信常山王嚒？

    正想著，身旁的張天陽卻又幽幽地歎了一句：“王宮對她來說不過是個牢籠，而現在，我願意給她自由……”（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