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子一行曆經艱難，終於抵達幻境核心，可惜他們並不知曉，滄林的大部分妖族已在舒瀟的帶領下，離開漠城，衝破燕羽關外的血咒結界，直奔天都。

    而此刻的繁華都城，雖然一如既往，熱鬧又太平，宮內宮外卻又都醞釀著隱秘的陰謀。

    梵塵提前完成自己的大計劃，一次性轉化了七十七名血脈後裔。這些新生幽族是從文官武將中層層選拔，他們意誌堅定，忠心不二，在接受轉化之前已經過一段時間訓練，深刻了解幽族並且滿懷渴望。因此，他們在始祖之血和秘藥的共同作用下，兩夜之後即成幽族，並且很快適應了新生。

    梵塵為他們定下許多規矩，這些後裔也非常恭順，嚴格遵守。白天裏，他們各司其職，克製yuwang，與家人朋友盡量保持距離，和睦相處；夜幕降臨後，他們則分批入宮，從被囚禁在地牢中的幾十名侍女太監身上汲血為食，之後接受祖先訓導，修煉幽術。

    計劃很順利，隻是梵塵做得有些急，短時間內損耗大量血氣，並非幾日可恢複。衛黎見他每天麵露倦容，臉色蒼白，難免憂心忡忡，四處尋來上品美味，讓他汲血補氣。

    “不知清什怎麽樣了……”入夜，梵塵坐在禦花園中，抿了一口衛黎送來的佳肴，望著殘月，呢喃自語。

    “聖上——”衛黎站在他身旁，欲言又止。

    “你是想正式認識她，對麽？”梵塵轉眸看向衛黎，淺笑低吟。

    “長久以來，衛黎隻聞其名，未見真顏，很想知道聖上所戀之人，究竟是什麽樣子。”衛黎回應著，眼中升起幾分期待。

    “所戀之人？”梵塵輕佻眉梢，投去疑問的目光。

    “聖上雖先後納了蘭妃，夕妃，如今又立皇後，可她終究是不同的。您隻告訴我，她是幽族祖先之一，是風幽之戰的另一位幸存者。除此之外，您並未多言。您不讓她知曉我的存在，也不讓我看到她，可您仍會不經意在我麵前提起她。長久以來，我從未聽您如此頻繁地說起一個女人，也從未見您在提到誰時，眼中漾起此般光影。”衛黎解釋得格外認真。

    “此般光影，你是從何時，看到……”

    “聖上還記得我成幽那晚，您和我說的第一句話麽？您說‘在清什回來前，就由你來陪著我吧’。那是我第一次聽您說起這個名字，清什。您眼中的光影，傷感、期盼、克製、眷戀、思念……許多複雜又深刻的感情交織在一起，溫柔得令人心碎。”

    衛黎說著，單膝及地，將掌心搭在梵塵腿上。

    “聖上，這一次等她回來，也讓她看到你眼中的光影吧。我之所以能看到最真實的您，是因為您在平日裏，總要帶著冰冷的麵具，而隻有在我麵前，您才是最放鬆的……”

    “嗬……”梵塵搖頭笑笑，撫著衛黎的頭發道：“瞞過了世人，瞞過了她，甚至連自己都欺騙了，最終卻沒逃過你的眼睛。”

    “聖上，第一批族人還要半個時辰之後才入宮，趁此機會，多給我講講她，好麽？”衛黎請求著，乖巧模樣惹人憐愛。

    梵塵微笑點頭，讓他坐在自己身邊，開始講述清什的故事。

    夜幕沉沉，狼妖良沐終於將這幾天的勞動成果——幾百頁的手稿，分發給城中一些目不識丁的乞丐，給了他們充足的銀子，讓他們把這些紙張挨家按戶發下去。

    自從安東進入玉南山莊，良沐的計劃困難重重。雖然影俠已經相信煊朝君王就是幽族祖先，但他們始終穩如泰山，亦未聲張。無論良沐如何勸說上官煜及早采取行動，都被安東駁回，最終，上官煜皆會遵循安東的建議。

    幾次嚐試失敗，良沐不再爭取。因為他發現安東打量自己的目光越發淩厲。這個突然來到玉南山莊的男人深不可測，那雙明亮的眼睛似乎能看穿一切。良沐知道，哥哥舒瀟很快就會帶妖族抵達天都，在這之前，無論何種方法，他總得做出些成績。於是，良沐左思右想寫了一篇文章，而後熬了幾個晚上，手抄百餘份。

    文章的內容淺顯易懂，中心意思就是指出煊朝君主的真實身份。當然，天都民眾不可能僅憑一篇文稿就相信，這篇文章最關鍵之處，其實在署名處。良沐特意在末尾寫上“玉南影俠書”，如此一來，當民眾看到這篇文章是出自曾經給他們發送藥品、保護他們免受幽族危害的玉南世家之際，定會產生混亂。有人會來問詢，還有人，會將手稿送入皇宮——混亂，隻要產生些許混亂，就夠了。這也算是良沐用自己力所能及的方式，向舒瀟交差。

    良沐看著那些乞丐開始分頭行動，欣慰地笑了笑，轉身離開，穿過幾條街巷，良沐突然僵立，瞪大眼睛望著前方漸近的人影。

    “這麽珍貴的作品，怎能隨意扔給那些乞丐。”安東捧著一摞手稿，緩步走到良沐身前，將東西遞給他：“我幫你回收了。”

    良沐無法動彈。他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束縛住了。他生來體質特殊，能夠突破一切結界，卻無法抵抗幽族的意之力束縛。可他也知道，隻有幽族祖先才有這樣無需咒語陣法的束縛之力。

    不，不會。

    如果安東是幽族，玉南影俠不會與他朝夕相處都未能發現。那些影俠可以抵禦許多幽術，不至於受他擺布。

    “你，是什麽？”沉默片刻，良沐沉聲發問。

    “我也有同樣的困惑，你，是什麽？”安東盯著他，目光淩厲。

    “上官世家的影俠。”良沐努力保持鎮靜，回答道。

    “噢，你自稱是上官世家的影俠，然而，這就是你對待族人的方式？”安東將手稿端到麵前，垂眸低吟：“違背上官族長的意願，自己暗中製造混亂？”

    “我是想用此種方式激將族長，不要坐以待斃！”良沐大聲反駁：“倒是你，區區一屆凡人，怎會施用幽族始祖的意之力？！”

    “我說過自己是‘一屆凡人’麽，妖族良沐？”安東抬眼望向他，嘴角浮著冷笑。

    良沐目不轉睛地盯著安東，呼吸越發急促。他已完全隱藏妖氣，為何會被安東察覺……不是凡人，也不是幽族……

    “我始終關注著你，良沐。”安東繞著他踱步，緩聲說：“我知煊淩帝是幽族祖先，更知他不會在戰場上露出破綻，所以，你的說辭，一派謊言。隻有幽族和妖族知曉真相，你並非幽族，那麽，你隻有兩種身份——妖族，或者是聽命於妖族的凡人。我最初的理解是後者，不過，當我看到你徹夜不眠手抄文稿，第二天仍神清氣爽，便開始懷疑，直到不久前，我跟蹤你離開山莊，看到你以法術飛快前行，遂證實了自己的想法。百密終有一疏，如果你能對我有所防備，就會早些發現，我既沒有幽族的氣息，也沒有凡人的氣息，你也不至於相信沒人跟蹤你，就放鬆警惕，釋放妖氣。”

    “你究竟是誰？”良沐聲音微顫。

    “這還重要麽？你已經落在我手中了。”安東淺笑低語：“我應如何處置你呢？”

    良沐垂下眼簾，沉默片刻後，冷冷地哼了一聲：“上官煜也是有頭腦的人。你能取得他的信任，一定是亮明了自己的真實身份。但這還不夠，你還需要有與他達成共同的目標，對抗共同的敵人。我雖不知你是誰，卻敢肯定，你和當朝君王也有著深重仇怨。如此，你又何苦視我為敵人？”

    妖族果然敏感狡猾，安東心中暗驚，而正是這瞬間遲疑，給予良沐趁熱打鐵的動力。

    “看著自己的仇人執掌天下，你怎能平心靜氣？妖族不想危害凡間，更沒打算號令四方，我們隻是想將他推下王座，凡間應由凡人為王，今天不推翻他的統治，難道永世就會太平？你敢保證他不會哪天心血來潮，大肆發展後裔，重興幽族嗎？！”良沐語氣堅定，充滿誠意地望著安東。

    “告訴我妖族的計劃，我就把這些還給你。”兩人沉默地對視片刻後，安東率先發聲，神色冰冷，卻是更顯認真。

    良沐笑了笑，說道：“滄林王舒瀟，是我的哥哥。今天早些時候，我收到傳書。雪狐留守漠城，困住幽祖派去的人，而哥哥他，已經帶著一批妖族，在來天都的路上了。”

    安東指尖輕顫。有那麽一瞬間，他想銷毀這些手稿。但最終，他還是遵守諾言，物歸原主。

    “不要再回玉南山莊。”安東說完，轉身走入越來越濃的夜霧。

    良沐望著他的背影，一邊讚賞自己處變不驚逆轉局勢的能力，一邊快速折回小巷，找到最初的合作者，繼續之前未完成的任務。（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