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子一行迅速順利地走到第六重幻境，令舒瀟驚歎，卻也在他意料之內。這般事實也再次驗證了他的分析，龍子和那個名為清什的女人，是他實現願望的最大障礙。

    出發之時已到，舒瀟將雪狐喚至身邊，目光溫和地打量著他。

    “要走了麽？”雪狐沉聲低語。

    “本王去第六重幻境會過龍子一行人之後，將率已在漠城外等候的眾妖前往天都。這裏就交給你了。困住敵人，守住城池，等本王歸來。”

    “幻夜明白。王上，保重。”雪狐語罷，單膝及地，目送舒瀟的身影消失在攝魂宮盡頭。

    第六重幻境的天空暗紅深沉，大地則開滿火紅的彼岸花。

    “彼岸花，開一千年，落一千年，花葉永不相見。情不為因果，緣注定生死。”清什眺望著無盡的花海，幽聲自吟。

    “彼岸花開，花開彼岸；花開無葉，葉生無花；想念相惜不得見，獨自彼岸路。”玄音隨之說道。

    “你可還記得那個傳說？”兩人異口同聲，隨即彼此對望，眼中湧動著絲絲溫情。

    “彼岸花的傳說，我也知道。”鈴蘭實在不願看兩人的默契，一邊說一邊走到他們中間：“傳說中的彼岸花最初沒有名字，它是一種花香有魔力，可以讓人想起自己前世事情的花，生長在一個世外桃源般的地方。守護它的是兩隻妖，一個花妖叫曼珠，一個是葉妖叫沙華。他們守侯了幾千年，可是從來沒有見過麵，因為開花的時候，就沒有葉子，有葉子的時候沒有花。他們瘋狂地想念著彼此，並被這種痛苦折磨著。終於有一天，他們決定違背神的規定偷偷地見一次麵。那一年的曼珠沙華紅豔豔的花被惹眼的綠色襯托著，開得格外妖冶美麗。於是，神明降罪，曼珠和沙華被打入輪回，並被詛咒永遠也不能在一起，生生世世在人世間受到磨難。從那以後，這花就有了兩個名字，曼珠沙華，或稱彼岸花。傳說曼珠和沙華的每一次轉世所走的黃泉路兩旁，都開滿了彼岸花，每當他們聞到花香就能想起前世的的自己，然後發誓不分開，卻又在下一世再次跌入詛咒的輪回。”

    鈴蘭頓了片刻，繼續道：“這隻是凡人給這種花葉不同時的花杜撰出來的淒美故事。尋常人家偶爾也會種養此花，不過都是些遭遇情殤的男女，用彼岸花祭奠自己永遠不能與所愛之人相守的悲傷。”

    “黃泉路……”清什呢喃，目光落在腳下一直向遠方延伸的細長小路，微蹙眉頭。

    “妖族也知曉這個傳說，所以這重幻境實則是——”玄音欲言又止，思索片刻後，望向鈴蘭：“蘭兒，你所知的傳說隻有這些麽？”

    “隻有這些……我不明白，你們知曉的傳說難道不是如此？”鈴蘭困惑地回應。

    “人世流傳的故事如你所講述，但我想，真正的傳說不止這些。若妖族以彼岸花的傳說製造了這個黃泉幻境，就一定會按照傳說設計破除幻境的方法。這是幻境的法則。可仔細想來，如果傳說隻有這一部分，我們幾人在幻境中，注定不能分開，當我們走過開滿彼岸花的黃泉路，就會如曼珠和沙華那般進入輪回，而輪回的結果，則是再次踏上黃泉路……”

    玄音語聲漸弱，轉眸望向清什，神色凝重。

    “這個傳說，的確還有一部分，隻可惜……”清什沒有繼續言語，苦笑著垂下眼簾。她四方遊曆之時初次聽到這個傳說，隱居的老人說，大多數人隻知曉故事的前半段，而正當老人準備繼續講述鮮為人知的後半部分時，清顏被俘的消息傳來，清什隻能匆匆離開，趕回幽明山。

    “我們走不出去了麽……”見玄音和清什一臉無奈，鈴蘭也不知所措了。

    “想知道傳說的結局嗎？”

    寂靜中響起一個略帶沙啞的聲音，清什猛地睜開眼睛，望向半空，舒瀟的身影徐徐顯現。

    “許久不見，龍子，幽女。”他淺笑低語，優雅地落在花叢中，清什下意識地幻行至他麵前，抬起指尖觸及他的胸膛，又迅速縮回。

    這一次，是真身。如此看來，他是打算談判。

    “你的條件？”清什並未繞彎子，目光幽冷地盯著他。

    “用你的故事，換彼岸花的傳說。”舒瀟湊近她耳邊，壓低聲音：“不要試圖以謊言蒙蔽我。”

    “我的故事？”清什冷笑：“對你有意義麽？”

    “一惑迷千年。發現線索卻不知究竟的滋味，並不好受。東海神山下封印的到底是什麽，我真的很想——”舒瀟的聲音突然停住，他感受到清什波動的氣息，微笑垂眸。

    “無妨。告訴你，也無妨。”沉默片刻，清什平靜回應：“很多時候，人們不願去尋找真相，是因為真相會令人絕望。”

    清什開始講述她的故事，說的不多，但足以展示她無人可敵的強大，並解開舒瀟的困惑。

    “怎麽樣，可還滿意，滄林王？”

    舒瀟望著眼前的女子，目光泛起微瀾。幽兒，清什，赤紅之翼，原來如此。他欽佩自己做了一個明智的決定。

    雪狐的複仇大計終將落空，留在漠城的妖族，或許都會死在這個女人手中。而他能做的，就是在這個怪物返回天都之前，實現自己的理想。天下大亂，親自將梵塵的王座推翻，再然後，生或死，妖族隱匿或興盛，都不重要了。

    “輪到你了，滄林王。”清什提醒道。

    舒瀟沉了口氣，緩聲講述傳說的後半部分。

    “曼殊沙華輪回無數次之後，神決定寬恕他們的罪過，讓他們免受輪回之苦，重為花妖和葉妖，守護彼岸花。但前提是，他們必須喝下忘川河中的水，徹底忘記自己的前世和彼此的存在，再也不會因為思念對方而私會相戀。但曼珠和沙華拒絕了神的寬恕，他們寧願永遠受輪回之苦，也不願忘記彼此。神為他們的抗拒而生氣，卻也被他們的執著所打動。於是，神決定給他們最後一次考驗，若是通過，兩人可以在一起。若是沒通過，彼岸花將從世上消失。”

    舒瀟說完，目光依次掠過專注聽故事的三人。

    “那最後，他們通過了麽？”鈴蘭急切地問道。

    舒瀟輕歎一聲：“傳說並沒有明確的結局。如果曼珠和沙華通過了神的考驗，如今的彼岸花應是枝葉並全；可若是沒通過，現世卻還有彼岸花的存在。”

    “這是什麽破傳說！”鈴蘭埋怨著，撅起紅潤的嘴唇：“你就告訴我們，怎麽走出你的黃泉幻境吧！”

    “故事已經互換，剩下的，要靠你們自食其力。諸位，再會。”舒瀟說完，雙腳已緩緩騰起，準備離開。

    “等等。”清什望向舒瀟，目光淩厲：“神為曼珠沙華設下的考驗，是什麽？

    “神派一位天將作為渡劫人去往曼珠沙華輪回的黃泉路。如果曼珠沙華打敗天將，天將則會用他的血沾染路旁每一株彼岸花，以此渡他們脫離輪回。”

    舒瀟說完，轉瞬消失在半空。

    “他們通過了神的考驗，但隻是其中一人脫離了輪回……”沉默片刻後，清什呢喃自語：“曼珠沙華沒能打敗天將，所以他們其中之一，用自己的鮮血沾染了所有彼岸花，渡另一個人脫離輪回。而剩下的那個則沒能離開黃泉，永遠地留在那裏。所以，彼岸花沒有消失，花與葉依然永世相隔……”

    “如此，突破此幻境的方法就是讓這裏所有的彼岸花染上鮮血，渡劫人的鮮血。”玄音緩聲說道。

    “天啊，這裏有成千株花，就算每一株隻需沾染一滴血，那也——”鈴蘭欲言又止。即使強大如幽族或龍子，消耗如此血量都是極其危險的，需要長時間才能恢複，無法立即應對之後的戰鬥。

    “沒關係，龍血的再生速度很快。”玄音沉穩如常。

    “你要做渡劫人？”鈴蘭憂慮地望著他，繼而將目光轉向清什。她倒是很願意讓清什來散血渡劫。

    “慢一些。這條黃泉路，我們慢些走。”清什並未自告奮勇，雖然她凝視玄音的眼神充滿疼惜，但她知道，隻有玄音可以做渡劫人。如果自己大量消耗鮮血而沒有補給，雪狐的詛咒會讓她失去理智，或許赤紅之翼也會趁虛而入。她不能冒這個風險。

    玄音望著她，淺笑垂眸。

    “不必擔心。”他說罷，升入半空，劃破手腕，以龍子之力將血滴灑向道路兩旁的彼岸花，漫天紅雨飄落幻境，猶如一幅異世的畫卷。

    終於，每一株彼岸花都染上了炙熱的龍血，暗紅的幻境隨之破碎，第七重界門顯現，玄音緩緩自半空落下。

    他臉色蒼白，嘴唇也失去了血色，神容疲倦。不過，他依然挺拔地站著。

    鈴蘭率先行至他麵前，關切地打量問詢。清什望著他溫柔地笑了笑，繼而推開第七重幻境的界門。

    突然間，大地顫動，界門扭曲後移，森林，懸崖，草原，不同的景象在他們麵前瞬移重疊，最終化作一潭深湖，湖中央，立著一座白色宮殿。

    “發生了什麽事？！”鈴蘭摟著玄音的胳膊，大聲呼喊。

    “最後幾層幻境重合了……”清什凝眸思索：“湖中心的這座宮殿，就是整個幻境的中心。”

    “我們到了。”清什回望兩人，露出欣慰的笑容。（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