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音拒絕了清什的建議。盡管他很想與她時刻相伴，然而天都還有更重要的事需她立即趕回，他稍作思索，決定讓炎軒帶自己去往西域雪山。

    “放心，我會找到千年冰蓮，為玄音解毒。”炎軒說道。幻境消除後，他和旖旎脫離冰棺的束縛，雖各自受了些傷，但並無大礙。

    “我與你們同行。”鈴蘭語氣堅定，目光也是前所未有的決絕，一副無人可擋的樣子。

    “旖旎，你也一起去吧。”沉默片刻後，清什幽聲說：“西域氣候惡劣，地勢險要，千年冰蓮並非輕易可得，多個人多份力，彼此之間也好有個照應。”

    “你自己，可以麽？”旖旎低聲問。經曆這次劫難，她不想再離開炎軒，清什的建議讓她覺得開心，卻也難免心生顧慮。

    “天都情況不明，你和鈴蘭未必能幫上忙，不如早些助玄音解毒，再回來與妖族對抗。如今我已恢複元氣，獨自行動更為便利。”清什說著，將目光轉向臉色蒼白的玄音：“你說呢？”

    “我們會盡快趕回天都。”他頷首沉吟，目光始終籠罩著她。

    清什微笑著點點頭，眼中似有幾分期待。

    玄音並未繼續言語，隻是安靜地凝視她，明亮的雙眸深情彌散。

    再沒有話要對我說麽？她在心底默念。

    也許是因他溫柔的眼神總是映出昔顏，心中卻知麵對的是另一個人，所以才時常沉默吧……黑暗幻境中那番動人的話語，也許，再也無從聆聽，記憶如夢一般迷失，令她心酸難耐……

    “清什”他幽聲呼喚，指尖勾去她眼角的淚珠：“你怎麽……”他沒有繼續言語，目光泛起微瀾。

    清什移開視線，自嘲地笑了笑，低聲說了句“快走吧”，旋即又望向他。灰眸溫柔，流露出眷戀與不舍，玄音看在眼裏，卻總以為是自己太過虛弱而出現了幻覺。

    “那我走了。”玄音沉吟：“多保重。”

    他說完，在炎軒和鈴蘭的左右攙扶下轉身，幻行如風。旖旎化作一束桃花瓣緊隨其後，很快消失在清什的視線裏。

    清什靜立著，又落下一滴淚。她想起自己最後和雪狐說的那番話，不禁心生哀涼。她緩緩垂下眼簾，無意間發現草間光點閃爍，她俯身查看，拾起那發光之物。

    掌心大小的橢圓晶石，玲瓏剔透的白色中含著一顆圓潤的藍色玉珠。這並非一顆普通的晶石，她感受到熟悉的氣息，這是雪狐遺留在世間的一片，破碎的元靈。她握住晶石，忽然想起了什麽，立即起步幻行，追向玄音。

    盡管玄音被蠱毒侵蝕，無法運用元神之力，但他依然最早感應到身後漸近的幽血氣息。

    “停一下。”他說道。

    炎軒和鈴蘭隨即止步，旖旎也化為人姿，不過未等三人回身，清什已如影般繞到他們麵前。

    “玄音。”她柔聲輕喚，眼角似乎仍有淚光。

    他脫離炎軒和鈴蘭的攙扶，緩步走向她。

    “這個”她說著，舒展掌心：“雪狐遺落的元靈碎片，我方才無意間拾起，想著它或許能引你找到千年冰蓮，於是就送過來。”

    玄音抬起手，指尖落在晶石上，而後順著清什冰涼的手指將其蜷回自己掌心。

    “玄音……”她幽聲低吟，話到嘴邊，卻又止於唇間。她的目光起先有一些飄忽，很快又專注於他的容顏。

    玄音微微皺起眉。他在她的灰眸中看到了那團火。曾經一閃而過讓他以為是錯覺的火，此刻正閃耀躍動。可他仍以為這是幻境，他現在很虛弱，他一直都渴望看到她心中的火，所以，他的視線迷亂了。

    “玄音。”她再次呼喚，目光溫柔如水：“這一趟，竟讓你遭受如此多苦難。若沒有你，我無法挺過來。如今，我們安然無恙，唯有你被蠱毒侵蝕……多穿一些，務必要保暖。在找到千年冰蓮之前，你的身體無法抵禦西域雪山的徹骨嚴寒……”

    “清什……”玄音沉吟著，目光和暖卻充滿困惑。這不像他所認識的那個灰眸冷傲、話語不多，很少會如此感慨叮嚀的青衣幽女。

    “西域雪山……那是最初，你將我埋葬的地方……”她有些哽咽，旋即轉身背對著他。

    她明白自己已無法掩飾。神色，淚水，每一句話，都飽含深情。她想讓他看到，卻又不願讓他確信。知曉又如何，或許他知曉後會更加溫柔地對待她，但一想到他心念幽兒，麵對她時想的總是另一個人，她就在深深的痛苦中退卻了。她承認自己對他的眷戀，卻也知她最終無法跨越的，是自己內心的溝壑。

    “我在天都等候各位。”清什刻意將聲音壓低，聽上去顯得沉穩平靜。說罷，她即刻釋放元神之力，變幻模樣，飛離地麵。

    玄音仰望她消失在夜空，眼中閃起晶亮的光。

    旖旎看了看夜空，又回望玄音，呢喃低語：“廣林王，清什姑娘對你，也許是——”

    “快走吧。盡快找到千年冰蓮，才是最重要的事。”鈴蘭打斷桃妖的話，上前摟住玄音的胳膊，隨後給炎軒使了個眼色。

    炎軒苦笑一下，走過去扶住他另一邊手臂。

    “想說的話留到重逢之時吧。”炎軒說著，與鈴蘭點頭示意，兩人扶好玄音，起步幻行。旖旎輕歎一聲，化作桃花飛舞追隨。

    清什揮動著羽翼，穿越沉沉夜幕。大約過了兩個時辰，天邊晨曦微露，不出意外，她在傍晚前就能抵達天都。

    孩子，你真可憐。

    你醒了，赤紅之翼。

    清什知道詛咒解除之際，休眠的赤紅之翼就已蘇醒。

    在梵塵那裏遭遇愛而不得之絕望，又到龍子這裏受虐，何苦呢？不如我們聯手稱霸天下，你想要誰，還不都是呼之即來揮之即去。

    赤紅之翼，別白費口舌了，你的野心，我沒興趣。雪狐的詛咒未能讓我沉淪，你更無法動搖我。

    真是個頑固的孩子。噢，對了，有件事忘了告訴你。我的意識雖被你禁錮，但有一項能力，你無法擁有，亦不能感知。

    能力？

    我是幽族誕生之本源，無論處於何方，我的意識都可以感應到幽族的新生與滅亡。想知道我在醒來之後獲悉的事麽？令我驚訝卻又不禁讚歎——梵塵的確是幽族中最出色之人。

    清什的心沉了下來。她已有所推測，並未立即回應。

    梵塵眼光長遠，知道形勢緊迫，不惜自損血氣發展後裔，既能抵禦外敵，又可解決內患。

    怎麽會……

    你的擔憂實在多餘。梵塵並非隨心所欲之人，任何決定都建立在細致計劃上。就算處於困境，也會盡力兩全其美。

    一個人即使再強大，也無法掌控所有。妖族狡猾，並非多一些幽族就可對抗。何況玉南影俠還在天都，若是發現端倪，定會生事。天都如今，恐怕已是水深火熱。

    那我們就快些趕回去，湊個熱鬧吧。

    清什微蹙眉頭，奮力揮舞羽翼，急速前行。

    她曾以為幸存之後的重逢已足夠了解梵塵，而此事卻出乎她意料。沒錯，梵塵總是將自己隱藏得很深，讓人看不明猜不透。可他這樣做，終究是超過自己能夠完全掌控的範圍。他隨時都有暴露身份的危險，他是不想要自己熱愛的人皇之位，還是說，打算複興幽族？

    赤紅之翼歸於沉寂，她卻心亂如麻。日光漸暖，大地生機勃勃，她無意欣賞，恨不得立刻抵達天都。

    夕陽西下，天都的城門終於映入清什眼簾。

    她停在半空，俯視著地麵久久未動，仿佛一尊雕像。

    我不是說過麽，你的擔憂，實在多餘。

    意識中，赤紅之翼的聲音再次響起。

    清什沒有回應，隻是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天都城門外，刀光血影的戰場。她不曾想過，究竟要耗費多少血氣，才能用血咒結界籠罩整個天都城，尤其是在已經自損血氣發展後裔的狀況下……

    滄林妖族被結界擋在天都城外，梵塵的血脈後裔手持利刃與他們激烈對戰。這是事先設下的埋伏，原來，梵塵已知妖族的計劃。

    人群中，清什看見曾有一麵之緣的紅雨和落櫻，但不見舒瀟和百花之妖的身影。很快，她感應到陣陣熟悉的氣息，轉眸眺望，她看到一個白衣男子，正站在不遠處的山峰上朝她揮手。

    “雲莫。”她沉吟著，飛向幽明山。（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