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瀟！”

    花影轉身衝著消失在夜空中的幽影呼喚，瞬間，他發現自己可以動了，一個踉蹌沒站穩，險些摔倒，被安東用力拽住手腕。

    “你們還有逃生的機會，跟我走！”安東說罷，拉起神色悲切的花影，以符文在血咒結界上打開一道門，帶他穿過結界。

    然而，妖族並非能從幽族的包圍中輕鬆逃離。梵塵所下的命令是格殺勿論，消滅所有妖族。不過，安東的加入很快扭轉了戰局。他以製衡論說服雲莫等人退出，又與妖族一起對抗梵塵的後裔，優勢漸顯。隻可惜，安東爭取到的時間不足以讓妖族搶得先機。

    清什將舒瀟扔給梵塵，就急速飛至城外，以轉變後的姿態落入戰場中央。喧鬧的戰場霎時安靜下來，眾人或驚訝或畏懼的目光悉數投向這個形貌怪異的女人，感受著她散發出的壓迫性力量。

    “清什。”安東緩步上前，眼神柔和而深邃：“百妖夜行軍如今隻剩三十多人，他們已決定歸隱山林——”

    “噓——”清什將化為利爪的鋒利手指豎在嘴邊，淺笑發聲，視線轉而移到一旁的上官雲莫：“你勸說他們的時候，可不是這樣說的。對嗎，莫兒？”

    雲莫愣了一下，微蹙眉頭，目光泛起波瀾。

    “你知道雲莫不喜歡梵塵，也知他怨恨梵塵剿滅玉南影俠，因此，保全妖族，就成了製約梵塵和幽族勢力的最好理由。”清什頓了片刻，垂下眼簾又抬起：“這也合乎你心意。除此之外，還有你對異族的憐憫，最終讓你決定幫助他們。”

    “我不相信，清什，我不相信你真的想將妖族趕盡殺絕。”安東語氣沉重，目光堅定又凜冽。

    “我何時說要消滅所有妖族？百妖夜行軍隻是聚集在舒瀟麾下的一支軍隊，這世間還有許多隱居獨行不擾凡人的妖族，就像旖旎那般。”清什說著，緩緩抬起右手，利爪指向對麵的妖族：“你不要忘了，滄林妖軍南下，殺了多少煊朝士兵和無辜百姓。尤其狼妖，修煉需取人心為食，若非天尊曾封印他們，百年間不知又有多少人遭殃。幽族汲血為生，雖為異類，若加引導訓誡，無需傷人性命。若幽族生性如狼妖這般，風慕夕，想必，你也不會愛上清顏。”

    安東一時語塞。清什說的沒錯，無論是他想要保全妖族的理由，還是滄林妖軍的所作所為。

    “你們不用動手。剩下的這些，交給我。”清什的語氣突然變得柔軟，神態也顯出一絲疲倦。

    “清什——”

    安東話音未落，就被一陣旋地而起的強風衝開。眾人尚未有所反應，清什已為自己和妖族建起屏障，屬於翼之元神的能量結界，無人能破。被困的妖族知自己大限將至，絕望相依。反抗已是徒勞，他們堅持到現在，幾乎耗盡全部元氣，與其掙紮，不如從容接受。

    “清什！”安東大聲呼喚著，幻行至結界前，雙手拍打在泛著淺紅色光暈的屏障上。

    她側過臉，但並未看他。

    “梵塵毀約發展後裔，剿滅玉南影俠，你，不怨他麽？”他問道。

    “風幽之戰，我逃了。如今，我選擇守護族人。你不是也說過，製衡隻是空談，虛偽的和平終將破碎。幽族與影俠，永遠是宿敵。”她垂眸回應。

    “那你可知，梵塵在熔煉神器？”他低語。

    清什皺了皺眉，轉身望向他。

    “那夜，梵塵用上古神器鎖住我，他說，從玄音封印初次開解之際，他就開始收集天尊遺落在世間的上古神器。後來，你看到我用椒圖脅迫梵塵，刺入他身體……那一劍，是我想以此方式了斷自己殺他以祭清顏的夙願，更是想逼他說出上古神器的下落，結果……”

    安東沒有繼續言語，他望著清什越發嚴峻的神色，深深歎了口氣。

    “熔煉神器……”她似在自語，目光有些漂渺。

    “幽族的宿敵不隻有影俠。”他幽聲說。

    她沉默片刻，冰冷的容顏緩緩浮起一絲笑容。

    “不會的。他答應過，不會傷害我在意的人。”

    清什說完，轉身走向對麵的妖族。

    孩子，到此為止吧。

    赤紅之翼，你怎麽也發起慈悲了？

    清什停在途中，垂眸與意識中的赤紅之翼交流。

    若非元神之力，你本無法如此堅定。你不喜歡捏碎妖族的心，這樣殘忍的作為讓你精神受折磨，我亦跟著遭罪。可你為守住對梵塵的承諾，又不得不殺了他們。哎，你本可以如風慕夕所言，放他們一條生路，可你對守護梵塵之諾的在意程度，卻超過以往任何時候。莫非你覺得，自己對玄音動了真心是對梵塵的一種背叛，想要以此彌補？

    嗬，揚言稱霸天下的赤紅之翼，竟像婦人般絮叨。

    委身寄居在一個女人體內，還得受她掌控，我有得選麽？

    別囉嗦了。說吧，你的想法。

    若是有龍血刃或上古神器在手，殺他們，你或許還能輕鬆些。但即便如此，你心底也不願取他們性命。可你又不能就這樣放走他們，再想想，這件事，並非沒有雙贏之法。

    你的意思是，廢除他們的修為，禁錮元靈？

    聰明。

    可是，我不會——

    我來教你。方法不難，隻是這些妖族少已修行百年，多則千年，想要廢除他們的妖力，繼而禁錮元靈，需要消耗你自身大量血氣，這些人弄下來，估計你得調養十天八日才能恢複。不過即使如此，你也甘願——

    教我吧。

    嗬，小姑娘。說到底，我才是最懂你的人。你比幽兒討喜多了。

    幽兒是你的宿主，而我卻是由你創造。雖然你未能獲得掌控權，可誰又能不喜歡自己的作品呢。

    這麽溫柔地對我說話，可是第一次呢，孩子。

    既然注定共生，何不溫柔以待。赤紅之翼，謝謝你。

    不客氣。那我們，開始吧。

    清什如雕塑般佇立著，閉目凝神。眾人不知發生什麽，結界外的幽族好奇圍觀，內部的妖族亦不敢輕舉妄動，直到花影站出來，嚐試突破屏障，想要做最後的掙紮，清什才睜開眼睛，抬手之際，花影瞬間被強力吸引，修長脖頸落入她掌心。

    花影艱難喘息，望向清什冷若冰霜的灰眸，苦笑著垂下眼簾。

    “百花之妖，花影。”她的聲音響起，空靈又柔和。

    花影的指尖開始顫抖。他想起良沐的心被拽出之際的景象，胸口隱隱作痛。元靈毀滅，修煉千百年的美麗身體化為煙塵，再也感受不到這世間的花香……

    “自千古之源，封秘境滄林，在此引起世間動亂者，吾以暗夜掌權者之名，令汝臣服於赤紅之威，拂除汝千百年修為，禁元靈之力！”

    清什念出咒文，鬆開握住花影脖頸的手，將掌心放在他胸口。無數綻放著光芒的花瓣開始從他體內四散，花影眯起眼睛，似笑非笑地看著清什。

    這個強大又詭異女子，時而冷酷，時而仁慈，真讓人捉摸不透。他有幾分感動，廢除修行，禁錮元靈，已是最珍貴的恩賜。

    同樣，清什也將這份恩賜也給了其他妖族。安東在一旁看著，眼中盛滿溫暖。生性薄涼的灰眸幽女，到底是沒能抗拒自己悲憫的心懷。

    大約過了兩個時辰，清什開始顯露倦容。還有十人在等候，她必須加快速度，她擔心，梵塵解決舒瀟之後會到城外觀戰，到時再想放妖族一條生路，就不是那麽容易的事了。

    然而，梵塵並未在宮中殺掉舒瀟。他的手無法化為利爪，不能如清什那般瀟灑利索，何況，他也不喜歡用刀劍開膛挖心，覺得那樣有失風度。他對舒瀟有幾分欣賞，畢竟，妖族也是存於世間的異類，風幽之戰後，他已許久未像這般痛快地打過仗了。

    因此，他要讓妖族真正認識到幽族的強大，輸的心服，死得瞑目。於是，在清什將舒瀟抓來又離開之後，梵塵扔給舒瀟一柄樺木劍，兩人在花園深處公平對戰。為了顯得更有氣勢，他給這次決鬥取了個名字——王者之戰。

    雖然梵塵的元氣尚未完全複原至最佳狀態，不過他仍在幾回合之後將舒瀟完全壓製。他覺得應將此景呈現給更多人，於是就提議在城外完成最後的戰鬥。舒瀟知道，梵塵是想當眾擊潰他，彰顯自己的風度與威嚴，將今夜記入幽妖兩族的史冊，從此以後，再也無人能夠動搖梵塵的王者地位。

    舒瀟垂眸深歎。他掀起這場戰爭，或許在眾人麵前像個戰士一樣倒下，已是最光榮的結局。估計城外的同族已所剩無幾，與他們死在一起，何嚐不是件好事。他接受梵塵的建議，與其去往城外。

    此刻，清什正因過於急切地消除妖族修為而元氣大損，梵塵一行抵達之際，她剛好拂除最後一人的千年功力，累的頭暈眼花，跪坐在地，結界屏障也隨之消散。

    當梵塵和舒瀟出現在城外戰場時，圍觀的幽族立刻向兩邊散開，向他們的祖先亦是煊朝君王的梵塵行單膝跪禮；而已被廢去修為的虛弱妖族則互相攙扶著，望向他們的手持樺木劍的滄林王舒瀟。

    清什感應到這熟悉的氣息，皺了皺眉，緩慢站起，轉身望向並肩而立的兩位君王。（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