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往往殘酷，這就是為何許多人喜歡自欺而不去尋找真相的原因，哪怕發現端倪，也不會冒險驗證。是否感到有些後悔呢，孩子。

    清什穿行在夜空中，意識裏響起赤紅之翼的聲音。

    是啊，是有些後悔。那無意間被引發的疑慮，明明可以用自欺隱藏，彼時卻像著了魔般，急切地去尋求答案。

    她回應，苦笑垂眸。

    孩子，這樣的你，即使融合了天尊和我的全部力量，也不是嘲風的對手。思緒波動，愛恨交纏，負疚自責，疑慮彷徨——你在心智上已輸了他。

    你知我如此，又怎能斷定他心若止水？

    的確，他曾被真相困擾，但之後，他是如何麵對這份困擾，你不是都看在眼裏了麽？

    否認，抗拒，自欺，辯解，思索，然後……接受。

    沒錯，接納一切令他變得更強大更冷靜，他可以妥善處理對你的情感，同時又不會動搖自己心念。

    我需要時間去整理……

    但願時間的流逝，能讓你有所感悟。

    赤紅之翼不再言語，她也複歸沉默。此番去往烏提的旅途，雖孤單但不漫長，僅三日便順利抵達。大漠中的綠洲總有令人心神寧靜，拋卻一切煩惱的力量，回到這個曾慰藉她三年的國度，陰鬱的心悄然變得明亮了幾分。

    除了桑雅，清什在烏提還有一些朋友，隻是她秘密前來，目的明確，不能暴露身份與他們敘舊，隻能披著長袍遮住容顏，在深夜裏潛入皇宮。她還記得地宮的位置，盡管大門緊閉，以她的能力想要進入並非難事。

    然而，推開地宮之門，映入清什眼簾卻是空空如也的大廳，之前的層疊放置的珍寶神器全都消失了蹤影。正當她詫異之際，一隻綻放著幽暗光輝的鐵籠從天而降，將她罩與其中。

    這並非普通的鐵籠，而是蘊含著強大能量的神器，因此清什也未能及時逃離。鐵籠落下之後，一群士兵迅速衝進來。

    “清什姑娘？怎麽是你？”說話的是曾出使煊朝的烏提王子納斯，他一臉困惑地盯著牢籠裏的青衣女子。

    “王子殿下，請讓士兵退下，開啟牢籠，我有重要的事對您說。”清什灰眸迷蒙，閃著幽冷的光，語聲柔和，字字卻像含著魔力，攝住了他的意識。

    “你們都退下。”納斯命令道。

    待士兵離開地下宮，納斯升起鐵籠神器，麵無表情，目光空洞地望著清什。

    “對不住了，納斯王子。”清什垂眸低語，繼而抬起手，指尖劃破他脖頸，將嘴唇覆於其上。

    清什本不想使用魅心術，問明事實，講出來意，不過納斯和烏提王未必能理解，更難說給予協助。盡管烏提與煊朝交好，但桑雅的出使是因她迷惑了烏提王，或許至今烏提王都在納悶自己為何轉念同意桑雅遠走異鄉。所以，她隻能采取眼下的手段。她已不再是那個仿佛忘卻一切生活在烏提的“凡人“，而是身負黑暗的幽女。

    從納斯血中記憶獲得的線索，很快解答了目前的狀況。卻原來，是因前段時間，總有不明人士潛入皇宮，有一次竟闖進地宮，好在巡邏士兵及時發現，雖然讓盜賊逃之夭夭，但珍寶並未丟失。由於宮內從未發生過此類事件，烏提王遂決定將珍寶轉移陣地，並命納斯將鐵籠安置在地宮，守株待兔，抓捕隨時有可能出現的盜賊。

    因這件事烏提王交給納斯全權負責，清什很容易就得知了神器安放在何處，以及開啟密宮的鑰匙就在納斯身上。當然，清什還從納斯的記憶中順帶看到了他和落櫻的幸福生活，親密又平靜，與這裏的藍天綠洲相映成輝。

    她欣慰地笑了笑，拭去納斯脖頸的血痕，望著他藍色的眼睛，柔聲說道：“王子殿下，清什並未來過此地，誰也不曾來過地宮。珍寶很安全，你不必再去探查，多在宮中陪伴王妃，她是一個很好的女人。”

    清什將魅心術提升了，她的話語如魔咒，更深地進入納斯的意識，也將長久駐留。隨後，她離開地宮，將守在外麵的士兵悉數魅惑，他們會忘記今天的見聞，沒有人知道，她已拿了納斯的鑰匙，打開另一座秘密宮殿的大門。

    神器的新家不在皇宮之內，而是在城郊的一個山洞裏。清什對那裏並不陌生，那些山林歸皇室所有，類似於煊朝的皇家園林，風景秀美，之前桑雅經常帶清什前去遊玩。雖然增派了守衛的士兵，但清什熟悉地形，沒有驚動任何人即潛入其間，找到山洞裏的密室。順利開門，原先地宮的珍寶悉數放置在昏暗中，她仔細從成堆的物品中挑出上古神器，一件接一件，層出不窮。翻完之後，她又數了一遍，總共三十六件。

    數到最後一件時，清什的神色突然暗沉，雙眉微蹙，手指停在半空中。她突然發現自己無法一次將這麽多神器帶走，除非將它們全部熔煉，鑄成九天玄鐵之類的刀劍，可是，她並不知曉熔煉神器的方法。

    梵塵熔煉過神器，但他此刻身在煊朝，難道清什要回去問明方法再回來實施？等等……桑雅曾說過，之前送給梵塵的那柄九天玄鐵就是他們熔煉神器而得，這就證明烏提人也會做。

    清什沒有遲疑，立即返回皇宮。納斯短時間內不能再接受魅心術，那麽就從烏提王下手。她找到正在批閱文書的烏提王，魅惑後詢問熔煉神器之方法。雖然烏提王知無不言，但結果卻令清什大失所望。

    以烈火淬煉刀劍，是最常見的辦法。雖然烏提人不知這些珍寶是上古神器，但也能看出它們的與眾不同，若想熔煉，必不能用普通的火。烏提人曾嚐試用普通的火熔煉，但火焰一觸到神器便悄然熄滅，他們遂不再執著於此。然而有一天，幾名烏提人在大漠的一個綠洲旁發現了“天火”。那裏有一朵盛開的紅蓮，紅蓮每十年盛開一次，花蕊裏燃著火苗。此等奇觀難得一見，烏提人將火種取回後，以“天火”之名獻給皇室。烏提王突然想起往事，遂命人嚐試用此火熔煉神器，不出幾日，就鍛造了一柄九天玄鐵。

    烏提王將紅蓮的火種稱為“天火”，本想等第二年花再開時繼續取火種，然後這一等就是十年。此紅蓮，似乎每十年才開一次。而第二次開放，正是在桑雅出使大煊國前夜。烏提王覺得這“天火”實在寶貴，連夜命人取下火種，裝好交給桑雅，囑咐她一定要親手交給大煊國君王，以示誠意。

    這是父女倆單獨的會麵，清什並不在場。而桑雅盡管帶著“天火”，因一心渴望早日見到煊朝君主，出發之際就將父親的囑托拋到腦後，而那裝著火種的盒子也被她埋到自己的衣飾箱子裏，估計現在也沒能想起來要把它交給梵塵。

    清什垂頭喪氣地回到密室，望著一堆神器發呆。她可是飛了三天三夜啊！雖然要比普通的車馬之行快很多，但此刻她亦覺得疲憊不堪，一點兒也不想再揮舞羽翼。

    是不是有些佩服梵塵呢？

    赤紅之翼又開始在她的意識裏搗亂了。

    她閉上眼睛，苦笑搖頭。

    不用“天火”也能將上古神器熔煉，的確聰明過人，也應是下了很大一番功夫。想必從很早以前他就開始籌備設計。或許最初，那柄九天玄鐵並非給玄音準備的。

    赤紅之翼，你啊……為什麽總喜歡誇讚他呢？

    畢竟是繼承我血脈的幽族，你是我的孩子，他也算。

    哼。

    孩子，那天你求安東辦的事，是認真的？

    不然呢？

    你倒也有幾分殘忍。你自己去繼承神名，讓最高傲的幽族祖先麵對凡人的生老病死——

    赤紅之翼，不要再提他，我的心很亂……

    不提不想，心就會靜麽？我沉默之時，你心裏就沒有他？連對玄音動情時，也未曾將他從心上抹去，不舍丟棄，悄然藏起——

    夠了！

    清什喊出了聲，轉身幻行，飛一般地衝到山洞外，眼眶微微發紅。她無法反駁，無法爭辯，更無法接受她與赤紅之翼皆知的事實。她希望立即融合全部力量，迎來最後時刻，趕緊結束這一切，最好她也能隨之一起殞滅。驗證之後的痛苦，認清之後的折磨，勝過以往任何悲傷的時刻。可她亦知曉，這種狀態的自己，無法走到最後。到底應該怎麽辦……

    垂下頭，咬了咬嘴唇，抬眼望向星空。

    突然間，她睜大眼睛，一道藍色的光芒從她灰眸中劃過，像一顆流星，朝烏提皇宮的方向急速墜落。

    清什恍然想起，烏提之所以將地宮寶藏轉移，是因前段時間有盜賊闖入。難道那些“盜賊”是嘲風派來的？因得知烏提使者向梵塵進獻九天玄鐵，繼而想到大漠之國或許還有神器，就派人來探查——

    不行，決不能讓嘲風得到神器！清什握緊雙拳，努力思考對策。嘲風發現地宮空無一物，自然會想到神器已轉移，以他的能力，鐵籠困不住他，想要探知神器處所，也不過早晚之事，當下之急，清什隻能想到先藏起神器，再做打算。

    於是，她小心翼翼地分幾批將神器移到距離不遠的另一座山。那裏沒有密室，隻有簡陋但還算隱蔽的洞穴。安置好神器，她在黑暗中思索了一會兒，幻行離開，直奔烏提王宮。（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