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塵將清什護在身後，目不轉睛地盯著從天而降的不速之客。

    “我來赴約了。”嘲風沉聲道，瞥了梵塵一眼，略有不滿地望向清什。

    她頷首淺笑，掌心搭在梵塵手臂上說道：“是我請他過來的。”

    梵塵愣了一下，轉眸看著她，微蹙眉頭。

    “為了鈴蘭。”她解釋著，繞過梵塵，走到嘲風麵前。

    “我想你了。”嘲風俯身，嘴唇靠在她耳邊，柔聲軟語。

    雖然聲音很低，但梵塵還是聽到了。他表情怪異地瞪著嘲風，隻見龍子一把攬過清什纖腰，衝他說：“我喜歡這個女人。你要是沒勇氣愛她，也別欺負她，更不要閑著沒事就引誘她。”

    梵塵哭笑不得地望著嘲風。這是克星相吸麽，死了一次忘了舊情，卻還能再次愛上？還有，重生後的龍子是怎麽知道他和清什之間有所羈絆，莫非記憶複歸？不對，並非如此……

    清什看著嘲風認真嚴肅的樣子，又無奈又覺好笑。

    其實嘲風的確很思念她，好不容易等到南方改革基本完成，便立即前往天都。不過，當看到她和梵塵其樂融融的場景，嘲風心裏酸得很。等到決戰結束，他會讓這個女人愛上現在的他，忘卻那些曾讓她悲傷痛苦的故事。他忠於並不吝於表達自己的感受，剩下的，就隻是耐心等待。

    如此想著，嘲風又摟緊清什，貼在她耳邊，小聲嘀咕了一句隻有她能聽見的話。

    “龍域改革，進展順利。”他說。

    熱浪環繞，她有些暈，靠在他肩上，淺笑垂眸。

    清什沒有掙脫嘲風的懷抱，梵塵也未上前去拉開兩人，雖然他很想這麽做。他的目光，愈發朦朧。

    哪怕不是曾經的玄音，清什也是願意靠近的吧……那麽，就這樣，讓她獲得片刻的安慰也好……

    梵塵轉過身，不再注視相擁的兩人。

    清什委婉地推開嘲風，回眸望向梵塵的背影。

    真是倔強又驕傲呐……

    她苦笑，幽聲道：“梵塵，一起去見鈴蘭，可好？”

    梵塵沒有立即回應，沉默片刻，背對著她點點頭。

    虛淵閣。

    嘲風在進府之前，停在門外，仔細打量起這幾個字。

    “虛懷若穀，淵亭若立，正是幽士品格。這是曾經的你，廣林王玄音想到的。”清什在一旁說道。

    梵塵並未駐留，直接走入府院。很快，門內響起鈴蘭夾雜著哭聲的憤怒咒罵。

    “進去吧。”清什望向嘲風，目光柔和。

    他點頭，隨她前行。

    音蘭居外，鈴蘭正大聲咒罵著梵塵。害她至此的仇人許久未露麵，滿腔悲憤無處化解，而今終得發泄。這段時間不是梵塵親自送血，她倒也無需顧及顏麵，每日飲血補氣，雖然還是披頭散發衣的淩亂模樣，精神終是恢複了不少。

    鈴蘭正罵得起勁兒，驀然看見從回廊裏走出的人，立即收了聲，睜大眼睛，踉蹌地退後一步。

    “玄、玄音……”她小聲呼喚，緊接著看到跟在他身後的人。

    青衣飄飄，灰眸白膚，一如那年宮中初見。可轉眼間，鈴蘭似乎又見到雪夜裏紅著眼睛的清什。心仿佛被撕裂，她抓住自己胸口的衣襟，閉目搖頭，淚如雨下。

    “蘭兒。”按照清什的囑咐，嘲風以玄音呼喚鈴蘭的方式喚著她。

    其實關於夜鈴蘭，嘲風記得不少，知道自己曾真心愛過這個女人，至於為何徹底放下，之前有線索不明的模糊印象，後來配合清什講的故事，才得以解惑。

    鈴蘭的身體抖了一下，猛地睜開眼睛，望向嘲風。

    “真的……真的是你……這不是我的幻覺嗎……”望著麵前三人，鈴蘭總覺得又回到那個絕望雪夜。

    梵塵消除了籠罩音蘭居的結界，嘲風隨後走到鈴蘭身前。

    “我還活著，蘭兒。”他說著，輕輕扶住她的肩。

    這都是依照清什的要求進行，裝成“以前的他”，撫慰鈴蘭的心。

    “玄音……你終於來了……”她呢喃著，指尖攀上他的臉頰，似乎因許久未觸碰到如此熾熱之物，縮了一下手，旋即又覆於其上。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她一邊流淚，一邊不斷地說著對不起，繼而雙膝跪地，抱住他的腿，嚎啕大哭。

    清什在一旁看著，心生酸楚，無意間側目，發現梵塵的眼角竟有淚光閃過。

    那夜，他也流淚了吧……沒錯，她記得，當衛黎替他說出心聲之時，他悄然落淚……

    “玄音……帶我走，好嗎？”鈴蘭漸漸止住淚，抬頭仰望嘲風，眼中滿是乞求。

    “蘭兒。我是龍子嘲風，如今亦是龍域之王。此番來見你，是為讓你看到我還活著，讓你不再自責，走出內心的絕境。我不能帶你走，你應與你的同族在一起。”嘲風的回應十分得體。

    “同族……嗬……”鈴蘭斜睨了清什和梵塵一眼，搖晃著身體站起來：“誰願意變成這種汲血為生的怪物！若不是想永遠在你身邊，我才不會去求那個女人！”

    鈴蘭說著，又落下淚：“她喜歡那個壞男人就好，偏要與我搶你，到頭來害的你被算計，連我都被利用，成為幫凶……”

    鈴蘭幽怨地望向清什，又恨恨地看了梵塵一眼，神色突然變幻，遂抓住嘲風的手說：“玄音，你不喜歡她了，對不對？你恨梵塵，也不再喜歡清什，所以蘇醒後建龍域之國，與他們抗衡——”

    “蘭兒，我依然喜歡她，不，我比從前更喜歡她，所有的感情，都更純粹。這場戰爭，是我與梵塵之間的戰爭，與我喜歡的女人無關。”嘲風說著，笑盈盈地望向清什。

    清什一臉無奈。這個嘲風，方才表現都好，偏到這時又忍不住真情流露，頭疼……

    鈴蘭滿眼期待瞬間轉為失望困惑，她雙手扶著前額，不斷搖晃。

    “我不懂，我不懂……玄音你看啊，他倆站在一起……梵塵加害於你，清什應該恨透了他……對了，清什不是走了嗎，怎麽又回來……怎麽會與清什無關呢，那她現在，到底是站在那邊呢……”鈴蘭想著說著，越繞越迷糊。

    “夜鈴蘭，從今天起，你自由了。”一直安靜旁觀的梵塵沉聲道：“原本不久之後，我將率所有幽族歸隱山林，你作為幽族一員，理應跟隨。但你既不願與同族為伍，那我也不勉強，隻要你不傷及無辜，不幹擾世間秩序，想去哪裏都可以。”

    “我當然不願看到你！”夜鈴蘭再次憤怒起來：“殺了玄華成為太子，逼走玄音，用魅心術迷惑我，玷汙我的身體，利用完之後又棄如敝履，讓我不再被玄音所愛——我恨不得殺了你！”

    鈴蘭說著，猛地抽出掛在嘲風腰間的一把短刀，欲刺向梵塵之際，被嘲風一把握住手腕。

    “讓她來。”梵塵冷冷地說：“讓她刺一刀，以解心頭之恨。”

    “這可是我用龍血做的匕首，很痛的。”嘲風提醒道。

    梵塵沒有回應，無所謂地笑了笑。

    嘲風似被他的樣子打動，緩緩鬆開手。

    鈴蘭幻行如影，舉刀衝向梵塵。

    冰涼的血飛濺到鈴蘭嘴邊，是熟悉的氣味。睜開眼睛，隻見鮮紅滲出青衣，細瘦的脊背微微晃動。

    一雙手臂環繞著容顏蒼白的男子，鈴蘭驚訝地看著他，他同樣驚訝地看著鈴蘭，直到她被隨後上前的嘲風拽開，才有所反應，顫抖地摟住為他擋刀的女人。

    “笨蛋……不知道龍血刃很疼嗎……”清什歪頭靠在他肩裏，呢喃低語。

    梵塵沒有說話，一手緊抱著她，一手拔出短刀，劃破自己手腕，抵住她脊背的傷口。

    鈴蘭跪坐在一旁，突然放聲大笑，笑得詭異又淒涼

    嘲風沒有理會近乎瘋癲的鈴蘭，他望著相擁的兩人，苦笑垂眸。是他為她造了心牢，又是他帶她走出心牢。如今，她已放下糾結痛苦，接納並原諒自己，再次感受到愛。梵塵理應感謝他。不過，看梵塵那副憋著勁兒的驕傲樣子，他遲早還會把清什搶過來。

    “這樣吧，梵塵——”嘲風實在不想繼續聽鈴蘭淒厲的大笑，抬高聲音說：“既然蘭兒已是自由身，又想跟我走，我就先帶她去龍域做客，省得她在這邊總要對你揮刀弄劍，影響你做決戰前的準備。至於蘭兒願意在我身邊待到什麽時候，隨她所願，我會好好待她。”

    嘲風這麽做並非想替梵塵分憂，而是想讓清什更在意一些。

    清什抬起頭，剛轉過身就被梵塵攔腰按在懷裏。他竟用意之力將她束縛，不讓她離開自己半步。

    她背靠他冰冷的胸膛，溫暖地笑了。

    “好的。”她和梵塵異口同聲回應道。

    嘲風無奈地皺了皺眉，又搖頭一笑，俯身抱起神色茫然的鈴蘭，飛升入空。（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