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湖邊，將李惜年安置在洞中，我便在洞外封起結界為李惜年療傷。

    李惜年身上新傷疊舊傷，看得我是即心痛又痛恨。

    冷瀟那老東西，找到機會，定不會輕易放過他！

    暗暗在心中發了誓，我便小心的將無燁給我的傷藥讓李惜年服下，接下來的幾日，隻管專心至致地為他療傷。

    轉眼，十日即過。

    其間，李惜年每每醒來，總是眼皮微抬便又暈了過去。直到養了這十日，他才終於清醒的時間長了些。

    無力地抬起眼皮，李惜年將我望著。

    那眸中神色流露著難言的苦澀。

    不想讓他難過，我展顏一笑，道：“這可怎麽辦，我劫你下山，嗯，也不知你心儀的那位姑娘傷心成什麽樣了……”我驀地又是一愣，本想將罪過攬到身上，好讓他不要太過難過，不曾想一出口，竟將心中隱秘說了出來。

    他微顯怔忡。

    我撓了撓頭，幹笑道：“你也別難過，隻要活著，總能回去的……”然而，想起冷瀟和仙派，我不由又是一黯，遲疑著，還是輕若無聲地嘀咕道，“你若想回去……我可以陪你……”

    心中微不是滋味，可是，若能讓他得償所願，我也是心甘的。

    驀地，我的手一沉，被李惜年抓了住。

    他大傷初愈，沒想到力氣卻還是不小，把我抓得生痛。

    他嘴角微勾，揶揄道：“既知我已有心上人，怎麽，還要陪我送死麽？”

    我低下頭，“不，”若隻是陪你赴死，正中我下懷，隻不過……我心中苦澀，輕聲道：“你……總要有個一功半勞地，也好給你師尊一個交待不是……”

    我說得很輕。

    李惜年也不知聽清了沒，隻是將我仔仔細細地端凝著。

    我的頭低得越發低了，已可杵到胸口。

    手上一鬆，李惜年又躺了回去。

    沉默著，他沒再說什麽。

    我尷尬起來。

    若是他閉著眼，我可以自由自在毫無拘束地將他望著，隻是……我撓了撓頭，找了個借口遁出洞來。

    幕犀看我失神落魄的走出來，忙迎了上來，“他醒了？”

    我沒精神地點了點頭。

    與幕犀擦肩而過，走出幾步又停了下來，掉頭向幕犀道：“他昏迷了這幾日了，你給他準備些吃食吧，嗯，粥地話多煮一會兒，他剛醒來，身體弱，怕是受不得硬食……”

    幕犀眼神閃了閃，點頭應下便去準備了。

    我心中實是堵得厲害，又將洞口望去。還能看到李惜年躺在石床上的一片衣角，我將那片衣角盯了許久，許久之後，我才深一腳淺一腳地離開了。

    與幕犀打了聲招呼，我便出了山澗。

    我本是無所依的遊魂，因那一點點的眷戀才遲遲不去。然而，我給李惜年的或許隻是麻煩……他大概已將我厭倦至厭惡了吧。

    漫無目的地遊蕩著，我是一點也不想再回去了。

    他大概會十分歡喜吧。

    一晃千裏，身下景物難入我心，天大地大，我生出茫然之感。

    不知不覺，我來到了無燁閉關的地方。山頂絕峰，十裏雲海。我立在崖邊，任風吹起我的青絲衣擺。

    在這裏，我曾以為今生我們相遇是天意。

    此時，站在這裏，我心底一片冰涼。

    如那不波地湖麵，對世間事再興不起一絲興味。

    靜默少時，無燁的聲音從身後響起：“兮兮姑娘怎生在此徘徊？”

    我轉頭回望。

    無燁看似無塵，其心憐憫眾生，恐怕終其一生也難求得仙道了。仙道——斷絕七情六欲，心無雜念不可。

    我歪頭笑道：“真人呢？又何以徘徊於凡世？”

    無燁默了半晌，勾唇一笑：“小姑娘看來心情不佳，是來找我晦氣的麽？”

    我搖了搖頭，想回以一笑，然而，方勾起唇角，又覺得無趣，隻得沉默了下來：“我來，旦有一問。”

    無燁道：“請問。”

    我道：“惜年這徒弟，你還要不要？”

    無燁沉默著，轉身走向另一邊崖岸。

    將十裏雲海望了許久，崖頂一片寂靜。

    我耐心的等待著，心中微有忐忑。

    過了一會兒，無燁才歎息著，聲音帶著難言的滄桑：“世事如人意者，又能有幾何？”說著，他轉回身來，“此事皆看天意，姑娘你回去吧。”

    我眨了眨眼，不再為難無燁，與他告辭作別後便轉身躍入雲海。

    又在外間留連數日，我才再次踏足山澗湖邊。

    聽到爭吵聲，聲音是從洞中傳出來的。

    激動些的是幕犀，沉默些地自然便是李惜年。

    也不知他們在爭執什麽，我了無興趣，便劃了船在湖麵上悠閑地曬太陽。待得幕犀一臉怒氣的衝出，一眼瞧見我時，我向他揮了揮手算作打過招呼。

    幕犀愣在那裏，許久，一扭頭又回了洞內。

    沒過多久，李惜年被他半拖半拽著走了出來。

    幕犀立在湖邊衝我喊：“兮兮你可算回來了，過來，過來些……有事跟你講……”

    我眨了眨眼，疑惑地又望了眼李惜年，點頭道：“也好，擇日不如撞日，我也正有事同你們講，趕在一塊，湊個巧吧。”說著，我暗運法力，船隻無風而動，帶著白浪衝到了岸邊。

    跳下船，我上了岸。

    李惜年麵色陰沉地坐在一邊。

    幕犀站在他身旁，不解恨地踢了他一腳，才走到我跟前道：“兮兮，你怎麽去了那麽久？害得我白白擔心了這麽久……”

    我回以抱歉一笑。

    他又道：“你回來就好了，我還以為你不回來了呢？！”說著，他狠狠地瞪向李惜年。

    李惜年別扭地別過臉去，當沒看到。

    我笑了笑，“什麽事？”說著，我的目光自然地落向李惜年。李惜年正巧回頭，與我目光一觸，他又將頭低下。

    幕犀走到他身旁，踢他一腳：“說吧。”

    李惜年沉默了一會兒，才抬起頭來。慕犀卻是已然不耐，在一旁連連催促：“快說，快說，哼——別忘了，如今的你在我麵前隻有挨打的份，別以為兮兮在我就會輕饒了你！——”說著，幕犀又比劃了個拳頭，作了個惡狠狠地嘴臉。

    我在一旁看得稀奇。

    李惜年卻不理會他的威脅，又沉默了良久，他才站了起來。

    我眨了眨眼。

    李惜年抿著唇，半晌，才憋出了一句話：“兮兮抱歉……”

    “……”我愣了愣。

    幕犀趕忙打圓場，嘻嘻笑道：“兮兮，還不都是因為他，若不然你也不會想著離家出走不是，他不道歉，誰道歉？！”

    我莫名其妙的眨了眨眼。雖說，我不願回來，多半是因為不知如何麵對李惜年，然而，非要將一切怪罪到李惜年身上，又不免冤枉了他。

    我正要說幾句原由，幕犀又搶先開了口：“現在好了，你回來就好了，回來就好了，兮兮，不要再走了好嗎？”

    他說得誠摯。一瞬間，我的心間奇異地有了些溫暖，眼角竟是不爭氣地熱了熱。連忙轉過頭去，背著身子回道：“誰走了，我……我，我隻是散散心……”

    身後沉默了一時，才聽幕犀道：“那就好。”

    他話音落，就是李惜年稍顯虛浮的腳步聲漸漸遠去。

    幕犀咒罵了一聲，太過含糊，我也沒聽清，就聽到他的腳步聲追隨著遠離了去。

    在湖邊，我立了良久。

    仿佛是刻意要忘記一般。其實，我是要與他們話別的。隻是，此時，讓我再難講出口來。

    天色轉暗，夜風也涼了下來。

    我在湖邊立了許久……

    數日又過，李惜年一直在洞內養傷。幕犀忙前忙後，我大半時間躲在樹上享清閑。我與李惜年之間的氣氛，是個瞎子也能瞧得出。

    幕犀沒有為難我，就算再忙，也不會讓我為李惜年的事而煩擾。

    養了半月餘，李惜年傷勢已好了泰半。我再次為冷瀟的歹意而氣憤。他不僅僅是為了在眾人麵前示威，而是真真正正地惡感惜年。不但將他弄得遍體鱗傷，更是暗傷內傷處處，不擇手段的折磨著惜年。

    也虧得惜年能熬那麽久。

    調養內傷耗費時日，好在，李惜年終於可以走動走動。

    這時，我就難過了。

    因要躲著他，我便時常流連在外，或者，隻敢遠遠的偷窺於他。卻是不敢靠近分毫，生怕那無處不在的尷尬，令得大家都難過。

    這日，我又躲在遠離洞口的湖岸上偷閑。

    一陣腳步聲傳來。

    聽到聲音，我立時心跳加快，轉身就要遁去，卻聽李惜年熟悉的聲音響起：“兮兮，躲了這麽多日，你還要躲到何時？”

    我眨了眨眼，鼻子微澀。

    默了一時，我彎起眉眼，在確定自己不會太過出醜之後，方才轉過頭去。

    望向他，我歪頭笑：“躲你？我為何要躲你？”

    李惜年抿了抿唇，不置可否。默了一時，他走到我身旁坐下。

    我不自覺的身體僵硬，手足無措地不知如何擺放才好。

    望著湖麵，粼粼波光晃動，仿佛有星子碎在他的眸中。沉吟著，他輕聲道：“兮兮……”

    “……”我望著他的側麵。

    刀削的臉頰，高挺的鼻峰，眉心紋路似團火焰能炙人眼。（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