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我回到魔宮時，魔王已率領大軍出發。整個魔宮空蕩蕩，除了時不時慌忙奔走的宮人，風聲鶴唳，草木皆兵。魔宮之上仿佛密布著無形的陰雲，肅殺之氣揮之不去。

    蕭條清冷，我放慢腳步，孤零零地走在宮道上。

    或許，比我想象的要嚴重。

    迎麵有宮人走近，他們低頭垂首，似是生怕跺死地上的螞蟻，小心翼翼，又難掩內心的驚慌。也許是太過於專注，魂不守舍的兩人直到與我擦肩而過，也不曾發現我這突然冒出的人來。

    我默然而立，回首道：“等等。”

    若是平時，這絕對是平平常常一句話。隻是此時冷不丁的聽來，那兩名宮人驀地一驚，險些嚇得跳起。掉頭看到是我，恍惚的眸子亂晃了兩秒，這才定了定神，將我瞧清。

    “啊，是聖女大人！”

    一人首先認出了我來，不禁驚呼道。

    另一人才後知後覺地向我行禮：“聖女大人。”

    我揮揮手，道：“是不是出了什麽事？”說著，我的目光不由向魔宮遠處的宮殿望去。魔族又不是沒與天庭開過戰，又何以鬧到如此田地，就連深處魔界腹地，比起魔界其他地方都要安全的魔宮，都深受影響，人人自畏？

    那先認出我來的宮人，長得機靈乖巧，連走幾步，到了我的跟前道：“我魔族與天庭已經全麵開戰，其實，我們也已經習慣時不時與天庭打上一場，可是，這次不一樣，這次天庭派下重兵，好像是鐵了心，要滅我魔族。就連王上也受了傷呢！”

    他正說著，眼睛霍然一亮，喜道：“對了，聖女大人何不到戰場助我魔族大顯神威？”

    我不置可否，向他們揮了揮手。他們很識趣地退了下去。望著他們遠去的背影，我默默地在心中對他們的期待感到十分抱歉。以自己的能耐，我不認為，我去了就能改變戰場的局勢。

    他們的期待注定要落空。

    可是……

    戰場我還是要去的。

    腳步一轉，我便往魔宮外行去。

    沒事看看熱鬧也不錯。

    隨便攔了名小兵引路，沒多久，一片血海中，密密麻麻數以萬計的人頭終於出現在視野中。魔族人極喜血紅，紅即代表了血腥，戰場之上更能給魔族增長悍勇之氣。

    還未到近處，我就將那引路小兵趕了回去，從小兵臨走時不情不願依依不舍的神情，我看出了他很幽怨。

    大約是想邀功，我卻沒給他機會。

    當然，我也不會給他這個機會。我是偷偷來看熱鬧的，露不露麵還是未知數。

    遠遠地找了個角度好，視野開闊，可以將戰場情形盡收眼底的地方，我便蹲在那裏觀了起來。

    隨手掏出儲物袋中的零食，我邊看邊煞有介事地點評邊吃零食。

    此時還在魔界之內，隻是遠處那結界不知何故，被破了個大洞出來。黑乎乎的洞口，正有數之不計的魔族前赴後繼地通過那黑洞義無反顧地奔赴戰場。

    打頭陣的鐵定是低級魔物，此時，應該算是戰爭中期，因為我看到一匹雪白神俊的飛馬上，吾辛一身紅衣，挺立而座，正在頻頻伸出手去，指點江山，派遣調度兵勇禦敵。低等魔物已不見，無數的高等人形魔族，鎧甲紅豔豔地接踵而去。

    看著看著，我便感到無趣。

    吾辛一直重複著伸手，收手，伸手，收手……

    摩拳擦掌的魔族將士，鬥誌昂揚，躍躍欲試。不時往黑洞輸送一批。

    約是此處離真正的戰場還遠，戰場上的喊殺聲，衝鋒陷陣聲，是一絲半點也沒傳過來。仔細聽去，還能聽到躲在樹梢小聲竊竊私語的鳥鳴聲。

    百無聊賴，我連打哈欠。

    也不知吾辛得了誰的消息，正在指手劃腳忙碌不停的他突然往我的方向瞄來。我正打著哈欠，嘴巴剛張開，就瞧見他的目光遠遠的投了來，於是，半張的嘴巴一僵，忙改成笑臉，向吾辛遠遠的揮了揮手。

    吾辛驚喜之下，一躍跳下馬背，也不知與身旁親信交待了什麽，就向我這邊來了。也是幾個眨眨眼的功夫，他已踩著風，穩穩地飄到了我的麵前。

    “你怎麽來了？”

    他搓了搓手，顯得很激動。

    我巴望了一眼戰場，又無聊的收回視線，道：“聽說戰事吃緊，我便來瞧瞧。”正說著，我忙將手上抓的瓜子幹果不動聲色的掩於身後。

    吾辛眸光閃啊閃，全是激動和感動，他搓著手道：“兮兮……你……你……”

    “我怎麽了？”我疑惑地問道。同時，看著他突然扭捏的舉止，不由得眉心跳啊跳的。

    囁嚅了半晌，他終於輕聲道：“我就知道，你一定是擔心我了？”

    我：“……”

    冷風吹過，讓人精神一振。

    我忙笑著轉移話題：“我是擔心你，也擔心戰事，聽魔宮的宮人說，戰場上的情形很不好，就連王上也受了傷，是嗎？”

    聽到我的話，前半句讓吾辛的臉毫無意外地紅了紅，又驚又喜之下，眼睛驀地睜大，後半句，卻又讓他那還未完全漾開的喜悅僵在了臉上。他失落地耷拉下眼皮。

    突然間，氣氛有些凝固。

    始作俑者的我摸了摸鼻子。

    吾辛不自在的聳了聳肩膀。

    半晌，他輕聲咳了一聲，以手掩於唇邊，掩飾著尷尬，道：“嗯，不錯，此次天庭派了重兵，就連……連淵亭也派了來。”

    他說著，小心地往我臉上瞄來。

    聽到淵亭的名字，驀地，我的眼神一凝，心思恍惚間，便沒瞧見吾辛打量而來的眼神。少頃，我言不由衷地重複著：“淵亭麽？”

    吾辛眸中極快地劃過一道狡黠，表情鄭重地點頭道：“不錯。”

    “是嗎。”我聽到自己的聲音，有些飄渺。

    ……

    好半晌，我沒再出聲。

    “兮兮。”盯著我，吾辛終於忍不住有些擔憂地輕喚。

    須臾，回過神來，我神情冰冷，眸中更似結了層冰霜，道：“戰場，我可以去嗎？”

    吾辛盯著我，等不到我的回心轉意，終是歎了口氣，道：“我若說不行，你會怎樣？”

    我微微笑著，眼中卻透著淡淡的疏離，不假思索地道：“不再理你可好？”

    吾辛眉頭擰成了疙瘩，小意地將我望來，那眼中藏著掩不住的憂色，道：“我來引路。”

    隨著吾辛轉到戰場，當我出現在眾人麵前，立時引起了一片小範圍的議論。我冷著一張臉，渾身散發著生人勿擾的氣息。就算有些膽大的想要冒出頭恭維兩句，一瞧我的氣勢，也一個個縮回了頭去，打消了念頭。

    吾辛很盡責，又跟那名親信嘀咕了半晌，這才一身輕鬆地將我引向那如猛獸張開的血盆大口。

    行了一陣，已遠離了後方。前線卻還未至。

    殺伐聲震天階的傳來，戰場的慘烈程度，僅是用聽地就可猜度一二。

    又行了須臾，我們終於出了洞穴。

    視線頓時開闊，整個戰場就在眼前，戰場撕殺，在這裏演繹的淋漓盡致。血腥味衝天，死屍疊著死屍，每個人不管是善良或凶惡，此時隻有一個表情，窮凶極惡，怒目圓睜。

    兩軍對壘，不管是魔族還是天兵天將統統殺紅了眼。

    在他們的眼中隻閃著一個字——殺！

    殺，殺，殺！

    飄懸在安全的角落，我放眼望去。很快，眼睛被戰場中，正在酣戰的一道銀光刺痛，僅是背影，我已確定。我的目光頓了頓，隨即，目光便粘在了那道銀鎧之上，不再離開。

    “兮兮……”一旁的吾辛突然伸手抓來。

    我視若無睹，任他抓住了我的手。

    “你想做什麽？”吾辛一臉擔憂和焦慮。

    我將目光收回，轉頭看向他，一字一頓道：“怎麽說我也算被魔王厚愛有加，加封聖女也有一段不短的時日，又怎能整日的做條米蟲，不貢獻些微薄之力呢？”

    吾辛悵然，眸中憂色越發濃鬱，抿了抿唇道：“兮兮，你是女子，戰場上的事，交給我便好，我會保護你的。”他又抓住機會，向我表明心跡。

    我慢慢將手從他的掌中抽出，笑道：“你如此想，別人呢？”

    吾辛怔住。

    在他發怔時，我已縱身往戰場急掠而去。戰場上的人早已殺紅了眼，再被血腥感染，哪還有心思瞧一瞧眼前的人是誰？一瞟到不是己方的服色，便毫不猶豫地將大刀揮來。

    我手指連彈，一道道勁力射出，砰砰砰連響，無數向著我揮來的劍戟，閃著明晃晃的寒光歪到了一邊。我心中微動，瞬間從戰場縫隙中如風穿過。

    從無數雙眼中，隻瞧見一道魅影，悄然劃過。

    我心中暗喜。

    隻是修煉了那本心法三重，法力竟精進至斯！

    氣海丹田暢通無比，我隻覺天高地闊，一時間，仿佛伸手就能抓住天邊的雲彩。或許，這隻是錯覺，不過，對於法力的提升和運用，已經上升到了一個新的高度，這是不爭的事實。

    這個高度是我從不曾想到的。

    胸有乾坤，可攬日月。難道這就是高手高高手的感覺？

    破空聲，呼嘯而過……那是沒有的，我的身法飄飄忽忽，一絲聲響也無。這也是證明我法力攀升的證據。越是高手，對於法力的控製，越發趨於神跡。

    無聲無息地在戰場飄蕩，無有攔者。不是他們不攔，是根本有心無力，就這樣，我悄無聲音的出現在了那銀鎧人身前。

    那銀鎧人正在與敵對決，正在打鬥之際，驀地向我看來。

    那雙眸子，深沉地似無星無月的夜空，很容易讓人一不小心就深陷下去。

    他的整張臉都掩蓋在頭盔之下，隻有一雙眸子露了出來。

    這雙眸子，我再熟悉不過。

    就是這一分神，正在與他對決的魔族將士，以為抓住了大好時機，驀地刀法淩冽，直向他後心砍去。（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