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將楚眼前那一截白嫩的脖子越來越模糊，所有的意識最後消散在了一片黑暗裏。

    恍恍惚惚間覺得好像有什麽東西拽住了自己，自己下意識就想反抗，可渾身提不起半點力氣，拽著自己的那股力道猛地往下一沉。就好像做夢夢到自己突然踩空一樣的感覺，整個人隨著力道突然下墜，然後瞬間驚醒。

    何將楚忽的掙開眼睛，剛剛好看見一片銀杏樹葉飄到自己臉上。

    何將楚愣了一下，方才把樹葉拂開來——他現在躺在一片銀杏林裏，似乎是秋季，入眼全都是純粹幹淨的金黃色。

    “喂，喝酒麽？”

    那聲音聽起來自有一種閑適瀟灑的味道。

    何將楚爬起身，這才發現自己身旁坐了一個男人。也是一身黑衣，眉目俊朗，手裏把一個酒壇子遞到了自己麵前。

    何將楚看著那壺酒壇，猶豫了一下方才接了過來，喝了一口，歎道，果然好酒。那男人挑眉不語，轉身拿了另一個酒壇子，拍開封泥，仰頭也喝了一口。

    何將楚看著這景色，又喝了兩口酒，方才道，“兄台可知道這是哪裏？”

    那男人笑道，“你不知道？這是在夢裏。”

    何將楚：“夢裏？難道不是在黃泉路上？”

    那男人堅持道，“是夢裏。你在夢裏，我也在夢裏。他們，都在夢裏。”

    何將楚一向不喜歡聽別人說這種虛虛實實的話，似是而非，仿佛背後暗藏天機，可自己又解不出半個字來。所以何將楚選擇訕訕地閉了嘴，然後接著喝了一口酒。

    話不投機半句多。

    男人轉眼就把手裏那壇子酒給喝幹了，轉身又拍開了一壇。何將楚知道自己的酒量，又舍不得好酒，頗為心酸地一小口一小口的喝著，心裏想著最多最多隻能喝這一壇。

    何將楚喝著喝著突然想起了什麽，不得已又再次開口，問男人道，“你有看見一個小孩兒嗎，穿白衣，愛板著個臉的。”

    雖說何將楚也不知自己現在身在何處，是活著還是死了。但心裏實在有些放心不下，出口這一問隻為求個心安。

    卻不想那男人居然悠哉悠哉道，“看到了。”

    何將楚：“在哪兒？”

    男人一點頭，示意那邊，道，“那兒。”

    何將楚順著他給的方向看過去，結果發現那一塊地方已經不是銀杏樹林，而變成了之前何將楚和白無衣走過的那個通道。所見不過方寸大小的虛像，但是人形清晰可見。

    白無衣拿著何將楚給他的那把黑貓小刀，幹脆利落地在何將楚手腕上割開了一道口子，明明是手腕這種地方，下手半分猶豫都沒有，看著那下手的力道也不輕。那一刀下去，血便從手腕處大股大股地翻湧出來。

    何將楚皺著眉頭，語氣有些微妙：“…………嘖，早知道不把那小黑貓給他了，手裏有個東西就這麽一刀又一刀的，這小子長大了當個殺豬的肯定有前途。”

    “噗……咳咳……咳……”男人一口酒剛剛入喉，被何將楚這一席話弄得嗆了出來，連連咳嗽，好不狼狽。

    天曉得何將楚怎麽會在看著白無衣在他手腕上開了一刀後，聯想到的居然是殺豬的。

    可能，他的自我認知有些奇特。

    何將楚越看越痛心疾首，想了想自己之前抽風的時候對白無衣說的要這孩子認自己當爹的話來，突然醒悟過來，這孩子現在是在幹嘛？——謀殺親父啊！

    旁邊的男人一口酒嗆得還沒回過神，在旁邊咳得恨不得捶地。

    何將楚不忍心再看了，轉過頭看向男人，道，“所以呢，你是誰？”

    哪兒來的所以？

    男人勉強停下了咳嗽，開口道，“在我墳裏攪得個雞犬不寧，你這都快端了我的窩了，你問我我是誰，不太道義。”

    何將楚愣了愣，突然反應了過來，神色一下子凜冽了，不再是剛剛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

    那男人擺了擺手，“你別這樣，再怎麽說我也曾經是梁丘人不是。”

    話說的輕描淡寫，莊蝣自己是感覺自己這話沒毛病的，自己雖然後來到了安南，在那兒當了個土皇帝，但是同根同源是肯定的。

    莊蝣拿起酒壇，悠哉悠哉地，“非要說起來，我說不定還能是你祖宗呢。”

    何將楚挑了眉，相當沒誠意地道，“祖宗好。”

    “噗……咳咳咳……呃……咳……”

    莊蝣一口酒又給嗆住了，咳得不行。

    何將楚警惕了一瞬，然後就轉過來彎了——自己用不著慌啊，這人都死得骨頭都化了，還能掀起什麽浪來。再說了，何止他，何將楚自己也說不準自己現在是活著還是死了，搞不好現在大家都是個死的，所以，自己警惕個屁。

    何將楚湊過來給莊蝣順氣，乖順地笑眯眯道，“老祖宗呀，您都在安南稱王了，跑我們這兒來幹嘛？”

    莊蝣好不容易順了氣，方才接道，“乖曾曾孫啊，我這待的本來就是安南的地兒啊。你當你們梁……我們梁丘一直都是國土這麽遼闊的嗎？那都是一任一任的鐵血將軍戰馬上打下來的。”

    何將楚長長的“哦”了一聲，又繼續道，“我還有個問題想問問。”

    莊蝣道，“乖孫你講。”

    何將楚心裏啐了一口，心道自己就不該一時口快接了句“祖宗好”，這會兒一直被人占便宜。

    何將楚，“我看了那麽多關於你的神話傳說，你怎麽稱帝的說法那叫一個精彩紛呈，連說你是神明下界，長生不老的都有，要不然，今兒給兄弟我說道說道。”

    何將楚不動聲色地把輩分給掰扯回去，莊蝣也沒計較，隻重複道，“長生不老？”

    何將楚點頭，“那可不是，天神下界，勇不可當，不老不死………在出使安南的過程中，先是深受國王賞識，稱兄道弟，接著救駕有功，大為賞賜，最後還非常有眼光的看上了安南國王的小老婆，發生了一段曠世絕戀……然後就把不死之身給弄丟了。”

    莊蝣突然起了一層雞皮疙瘩，聽得皺眉頭，“不是很想知道怎麽給弄丟不死之身的，總覺得聽了對身體不好。”

    何將楚落井下石地幹脆，“因為睡了人老婆失了元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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