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將楚這一覺睡得久了些，他身上現今有笑百蠱，那迷魂香的效力倒是不消片刻便散了去。不過這人之前一直強撐著自己透支了體力，這一睡下去隻怕輕易醒不過來。

    白無衣雖說自身也是累得精疲力竭，倒也沒敢休息。何將楚那話說得甚為微妙。讓白無衣想到前塵往事，當初何將楚戰場負傷，在他這裏醫治的時候，也喜歡躺在他帳篷裏的臨時榻上，就地一躺毯子都不用蓋，直接閉上眼睛然後說“過一會兒叫醒我”。

    如今今夕非彼昔，卻因為這麽一句話便讓白無衣一個恍惚踏錯了時空，時光流轉。白無衣心裏那份被自己壓下的非分之想又悄然冒了出來。

    就如同曾經一樣，甚至比當初還要接近，現在這個人就歪倒自己身上。白無衣的手有些不受自己控製地伸出來，碰了碰何將楚的臉頰，無限柔情伴著酸澀湧上來，好似在觸碰自己昔日的那份可念不可說的虛妄。

    一個念頭從白無衣心裏閃過去，也不知道前世的何將楚發現沒有，他從來沒有叫醒過他。永遠都是那人自己醒來，然後道了聲謝就匆匆走了。

    許久後方才回過神的白無衣歎了口氣，把這亂七八糟的心緒收攏收攏，然後又在心裏找了個盒子把它們都鎖了進去。決心再也不把它們放出來。

    轉移自己注意力一般地把何將楚從自己身上移下來，然後撐著身體去洞外拾了些枯枝，意外看到了幾株藥草，便順便也采了回來。

    白無衣記得何將楚蹀躞帶的袋子裏應當備著有火石，去翻了出來，點了一堆篝火。順便把采的藥草拿出幾顆扔到了篝火裏，燃燒了不一會兒，這山洞裏便出現了一點難以言說的味道。算不上難聞，可也稱不上好聞，隻覺得怪得很，這味道用來防嗅覺靈敏的野獸乃是上佳。

    弄完之後白無衣又把剩下的藥草分了分，過去剝開了何將楚的衣服，把藥草嚼碎了敷在了他身上的傷口處——這些傷口還是墜崖之前受的，之前墓中水裏來去的，白無衣擔心這傷口發炎。

    好不容易把何將楚給弄完了還有一個餘小定。

    誰知道白無衣的手剛剛碰到餘小定的衣襟，還沒來得及做什麽，餘小定突然如同驚醒一般地睜開了眼，猛然出手瞬間捏住白無衣的手手腕。

    餘小定一雙眼睛戾氣深重，直勾勾的，盯得白無衣心裏發毛。一時之間，白無衣居然有幾分不認識餘小定了。

    片刻後，餘小定才仿佛回過神一般地吐出一口氣，眨了眨眼睛，戾氣消散，疲憊似的放開白無衣的手。

    餘小定道，“抱歉啊小大夫，我做噩夢了。沒弄疼你。”

    白無衣手腕上已經赫然出現了一個紅色的五指印。

    餘小定又道，“小大夫你動我衣服做什麽？我，我這個人睡著了喜歡亂動，你看，差點打你不是。”

    白無衣一時也有幾分尷尬，雖說是幫人脫衣上藥，但總覺得這麽一弄似乎有些像做賊被抓，隻幹巴巴解釋道，“上藥。”

    餘小定伸出手，似乎還沒從噩夢裏出來，語氣有些疲憊，道，“我自己來。”

    白無衣把藥草放在餘小定手裏，然後退回何將楚身邊坐著了。前世白無衣與餘小定不太熟，第一次知道餘小定這人的名字時的記憶確實不大美好，剛剛這一眼突然讓白無衣想到了一些其它往事。

    白無衣心緒波動，有些反常地退回到了何將楚身旁。若是平時，白無衣應當還是與餘小定更加親近些的。

    餘小定拿著藥草，似乎還不曾從噩夢中回過神來，整個人有幾分呆滯。

    又過了一會兒，餘小定抬頭看了白無衣一眼，勉強笑了笑，再次道歉道，“不好意思啊小大夫。”

    餘小定又回到了昔日的乖巧模樣，白無衣也對著餘小定笑了笑。

    餘小定又道，“小大夫你也累了，先睡一會兒，我幫忙看著。”

    白無衣也確實累了。應了一聲，便背靠著洞壁眯了眼，本隻打算養會兒神，可之前拖著何將楚和餘小定走了那麽久，也是累壞了，閉上眼睛不一會兒就睡著了。

    原本靠在洞壁，無知無覺間就滑了下來，歪在了地上。也不知是不是之前汗濕透了衣服，現在夜風吹了許久便覺得涼，把自己縮成了一團。

    餘小定看了一眼睡著的何將楚和餘小定，那兩個人一起躺在地上，姿勢不算好看，但是睡得很深，好似太陽底下的兩隻睡得無知無覺的貓。

    餘小定歎了口氣，也不知在惆悵擔憂些什麽，許久後方才無助一般地仰起頭看著洞頂，聲如蚊呐一般地響起，“表哥，你說我該怎麽辦啊？”

    閻清卓此時還在駐紮地的營帳裏大罵何將楚這個將軍居然夜宿銅城徹夜不歸，上火得恨不得揪著何將楚暴打一頓，再扣光這個不上心的將軍的軍餉。自然是給不了餘小定答案了。

    何將楚與白無衣兩人一覺睡過去好似不知道醒，直睡到第二日正午時分。

    何將楚醒過來便聞到了一股香味，睜開眼睛四下一看，便在火堆旁看見了正在烤著的四五隻麻雀，肉香溢滿了整個山洞。

    何將楚當時就樂了，原本折騰了這麽久肚子早就餓了，醒來就看到有肉吃，歡喜得不行，正準備翻身爬起來，卻突然發現自己身邊好像趴著個什麽動物似的。

    轉過眼便看見了白無衣亂糟糟的頭發。

    何將楚愣了愣，突然被這小孩兒這麽個依靠法，心情居然有幾分微妙。因為通常情況下，他這種角度看過去，都是看向雲雨過後在自己懷裏睡著的美人的。

    餘小定也察覺到何將楚醒了，忍不住道，“你輕點兒，再把小大夫給吵醒了。”

    何將楚哭笑不得，隻壓低了聲音道，“你就不擔心他把我手給壓麻了？我可是傷患。”

    餘小定道，“您皮糙肉厚。再者說，你半夜自己拉過來摟著的，就是壓殘了也是你自找的。”

    這兩人一來一往間，白無衣也醒了過來。從何將楚懷裏爬起來時還有些愣怔，不過剛剛睡醒，到底意識還有幾分遲鈍。還沒來得及想更多，那邊餘小定就已經湊上來拿著烤好的麻雀肉獻殷勤了。

    何將楚看著餘小定那隻骨折了的手臂，心道，這小子是不是身上自帶氣場，隻要是能吃的活物，甭管是兔子還是鳥雀，上趕著往他懷裏撲。

    事實證明，肯定不是的。因為除了麻雀這種活物，那篝火下的熱灰裏還埋著好幾個野生紅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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