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咎由自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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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麵下,那一襲緋紅侍衛裝的少女發絲飄散,如墨暈染,映襯得那張雙眸緊閉的小臉更顯蒼白。

    景耀胸口一滯,猶如被人握住心髒般鈍痛。看見對方雙臂展開,直直墜入湖底,他驚慌失措著,奮力向昏迷中的少女劃去。

    終於,他接近了她,伸長指尖抓住對方異常滾燙的手,將她擁入懷中。

    臉上的偽裝易容被湖水洗淨,露出一張精美絕倫的麵龐。然而緊閉的眼,緊閉的唇,無不絞得男子心口生疼。

    沒有了嬉笑怒罵,沒有了靈動狡黠,她脆弱的就像浮萍,就像紙鳶,就像飄蕩於天地間的一抹孤魂,輾轉世間,隨時會飄散而去。

    男子探出顫抖的指,一遍遍撫著灼熱的臉,一縷縷梳著飄散的發。他癡癡凝望,眼中溢出自責的疼。

    看著那抹櫻唇在水中漸漸泛白,他輕輕闔眼,俯身間,含住柔軟的唇瓣渡氣於她。

    指下是厚實笨重的金絲軟甲,景耀略一思索,便將軟甲脫落開去。失去軟甲的掩蓋後,胸膛上感受到高聳的綿軟,他局促地發現,為何譚侍衛會糾結於一件金絲軟甲,甚至對他再三退讓,忍氣吞聲。

    她,確實很需要。

    碧波下,兩人靜謐相擁,月青色與緋紅交織一起,就像溫柔纏綿的蝶戀,旋轉飄舞的紗絹。

    湖岸旁,侍衛們三三兩兩地潛入水中,搜尋殿下的蹤跡。

    水麵再次有了動靜,一墨發男子抱住“少年”從水中浮起。眾人爭相望去,見懷中的少年埋首於太子胸前,看得不甚真切。

    景耀走向岸邊,鳳眸冷冷掃向矗立在旁的念奴,看得她心下一驚。

    “殿下,我……”她小聲囁嚅著,終究道,“念奴不過有事想囑托譚侍衛,不曾想他卻跑來投湖,怎麽會這樣……念奴真的不知情啊……”

    他徑直走過念奴身旁,冷然道:“是與不是,待他醒來自見分曉。”

    念奴臉色煞白,果然,他對這少年是不同的!

    景耀抱著曇蘿走出司樂閣,正欲前往太醫院,他垂眸看向懷中的女人,不可,既然她隱瞞身份自然有苦衷,此時還是回景仁宮合適。

    床榻上,曇蘿悠悠醒來。她尚未睜眸,便感受到身下平坦寬闊的木板,細滑柔軟的錦綢。為此,她感歎一聲,轉過身繼續昏睡。

    “既然醒了,為何不睜開眼?”頭頂傳來男子溫潤的聲音,似乎還透著一絲寵溺,半分無奈。

    曇蘿眨眨眼,裝作剛剛蘇醒的姿態,神色迷蒙地打量起周圍。

    “太子爺,屬下這是怎麽了,這又是何處?”她看著陌生的房間,依稀記得自己昏迷前中了嬌聲顫,最後跳入水中舒緩燥熱。

    她萬萬沒想到,隻是嘴上說說的裝暈,到最後會暈的這麽徹底。

    “這是孤的暗室,沒人會打擾到我們。”他含笑開口,特別是我們這兩個字,咬的特別重。

    曇蘿瑟縮入錦被,今夜為何覺得太子變得格外風騷,那含情脈脈的小眼神,簡直能將人拆骨入腹。

    等等,含情脈脈?她再次探究看他,心中湧起不安的念頭。

    “爺,你是不是發現了什麽?”曇蘿偷偷掀開錦被望向裏麵,若是她的衣物被人換過,就說明狐狸已然知曉自己的身份。

    錦被下,依舊是此前穿戴的緋紅侍衛裝,金絲馬甲也在,看來這回是有驚無險,嚇死老娘了。

    “別瞅了,孤用內力替你烘幹衣物。一個男人還怕被人看麽?”此話倒是不假,盛夏衣物輕薄,弄幹不難,至於那件金絲馬甲,前不久也被宮門們打撈上來。

    景耀溫和的眼眸落在少女臉上,他在等,等對方的主動開口。若她執意隱瞞身份,就說明她真的對自己毫無旑旎念頭。

    然而,她隻是舒緩眉頭,如釋重負般閉上眼眸,繼續睡覺。

    景耀緊繃的唇角不自然地抽起,聲音更是冷了幾分:“你就沒話想對我解釋?”

    曇蘿複而睜眼,愣愣看他。這狐狸前一刻還溫柔似水,下一瞬便冷若冰霜。她蹙眉,解釋?解釋什麽?

    “爺,太子爺,我的親大爺,你可要對屬下做主啊!”她哼哼唧唧,好不委屈,看得景耀心軟的一塌糊塗,百煉鋼終也化為繞指柔。

    “你且說來,孤自會為你做主。”他柔聲哄道,溫柔似水。

    曇蘿也不是有苦自己咽的主,秉承能扳倒一個是一個,兩個湊一雙的原則,她將此前發生的事情外加添油加醋地娓娓道來。

    話畢,她瞅瞅景耀的臉色,又黑又臭,嘖嘖,看來那念奴要好自為之了。

    “你受委屈了。”景耀發表讀後感,一雙玉手柔柔搭上她的皓腕,眼底閃著星辰般的光彩。

    曇蘿拚命點頭:“委屈,實在是太委屈了,爺必須得給屬下報仇。”

    她順竿往上爬,忍氣吞聲是她的風格麽?

    “除此之外,你還有話想對孤說嗎?”景耀再三暗示。

    話說狐狸今晚怎變得如此體貼,還懂得體恤下屬,她張了張口:“我……”

    我餓了,她想說。

    這邊,景耀眸色幽深,他似乎從對方矜持羞澀的神情上看出她接下來的告白。然而天公不作美,緊要關頭,外麵傳來惱人的叩門聲。

    這裏是暗室,怎會有旁人知曉?

    他立馬起身來到門前,一門之隔,來者略顯急促地開口:“殿下,是我!”

    夙染?他怎會出現於此?

    景耀推開門扇,挑眉看他以及隨後行至的白澤。

    “說,你們兩個是如何尋到此地,若是解釋不了,革除職務!”

    “稟殿下,我們既然精通奇門遁甲和道教五術,推斷出一人的下落倒是不難。”白澤煞有其事地答道。

    景耀卻暗自思量,如若這兩人真是身懷異術,或許能助他尋到秦王甘願以身犯險,也務必要找回的重要之物。

    看來此物已重要到不能假手於人,需要他親自出馬。

    “大半夜的尋到此地可為何事?”

    “屬下見譚侍衛一夜未歸,心下難安。”

    “你們倒是情意深厚。”景耀沒好氣地說。

    這兩男人相貌不凡,倘若放任他們相處,恐怕會引狼入室。

    “他睡下了,有話明日再說。”景耀露出一絲倦意,當即下起逐客令。

    可此情此景看在白澤眼裏卻不是那麽回事。這半路殺出的混賬太子,竟敢獨占曇蘿,這架勢,儼然是打算同床共枕,共赴巫山雲雨。

    於是,他唇角斜斜勾起,挑釁笑道:“屬下聽聞司樂閣有人投湖,隨後,有位叫麗娘的女子急著出宮。殿下不要去看看嗎?”

    麗娘?這不正是曇蘿所說的那名紅塵女子。

    “孤且去看看。”景耀反手關上門扇,末了,看向那白澤和夙染,“你倆一同前來。”

    夙染齜牙,將這奸夫祖宗十八代暗罵一通,外加終身不舉,半身不遂。

    司樂閣內,念奴絞著手帕在屋內來回踱步。

    雖說太子殿下待人隨和,卻並不代表他沒有脾氣。相反的,若是觸及到他的底線,豈是會被善罷甘休。

    既然她做好了對譚侍衛出手的打算,自是準備魚死網破,隻是沒想到,最後竟讓她給逃了。

    桌岸上,是一盞砒霜衝調的濃茶,她顫抖著,端起茶盞,茶水倒影出一張落魄的紅顏。

    兩年前,她被齊王轉送給太子,初次相遇,她便被那男人眸底的笑容蠱惑,飛蛾撲火般愛的義無反顧。

    世間傾慕她的男子不計其數,卻沒有哪一位像玉蘭公子般的他。溫潤如玉的笑容下是捉摸不透,胸有溝壑。她試著接近他,熟悉他,走入他的內心,卻發現所做的一切努力不過都是惘然。

    果然是看似多情實則無情的玉蘭公子,試問征伐天下混跡朝野的人,又有幾個心思純良手無人命的。他同樣是踩在屍骨上一步步浴血而來,隻是多了鎮定,多了從容。

    她終於懂了,這樣的男人根本就不會動情,他不容許自己出現任何能被人掌握弱點。當她意識到這點,依舊想著念著,至少他不會喜歡上別的女人。待她成為太子妃,遲早有一天,他會離不開自己。

    可她終究是錯了,他不是不動情不動欲,隻是沒遇到喜歡的人而已。倘若對方是個女人,她或許能容忍,可對方卻是個男人。

    他貴為儲君,怎能有龍陽之好!

    她必須要阻止,在事情變得無法挽回前,哪怕毀了這少年也無妨!

    杯中芳香氤氳,死又有何可懼。

    自她被以舞女的身份贈予齊王後,那些宮女們的冷言冷語讓她顏麵盡失,成為笑柄,生無可戀。隻是她恨,恨太子為了救那少年不惜跳湖,不惜將自己送上風口浪尖,恨他寧願喜歡一個男人卻獨獨不愛她!

    念奴雙眸通紅,一襲慘白的雪衫,緩緩將茶盞置入唇邊。

    恰在此時,門扇“砰”的一聲巨響被人大力推開,眼前虛影晃動,下一瞬,手中的茶盞被人猛然摔在地上。

    來人抬起溫和的眼,眸底卻透出輕蔑,清潤如山澗的聲音此時仿佛凝了冰,冷然道:“想尋死?”

    “殿下……”念奴柔聲喚道。

    “孤既然答應把你賞賜給齊王,自然要保證你是活的……”景耀麵色微緩,唇角勾起笑意,在女子期盼的眼神下繼續說道,“隻是毫發無損的送去,孤恐怕難以做到……”(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