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冤家路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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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際黛青一線,霞光破曉,萬籟俱寂。

    劉公公隨著太子來到譚侍衛住處,見殿下杵在門外,叩門的手僵硬頓在半空。

    “殿下想見譚侍衛,不如老奴喚他起身?”劉公公見太子唇角含笑,深知主子今日如盛夏初生的晴陽,心情方好。

    “不必了。”景耀曲起的手指倏然展開,擺手道,“替孤備好馬車上朝。”

    他再次望了眼緊閉的門扇,曇蘿,待這幾日過後,天下局勢已定,我便昭告天下迎你為後......

    當曇蘿醒來時天空已然大亮,往常她伺候太子爺總是好夢方酣之時被吵醒,一覺睡到大天亮的感覺,真叫個痛快。

    她慵懶翻身,起床,忽而聽聞院內隱約傳來犬類嗚咽聲響,這東宮竟然有人養狗?

    她來宮中多日,也就逮過一隻不知哪個院養的黑毛狗,還慘招毒手被她拔毛。自此之後,宮中別說狗了,半根狗毛都難見蹤影。曇蘿順手捋捋唇上貼著的假胡須,倘若再被她尋到黑毛的,這次得多拔幾根留著備用。

    可當她悄然推開門扇,她看到了什麽,狐狸,還是大小各異毛色繁多的一群狐狸!

    乖乖,狐狸毛可比狗毛強多了。她這一眼掃過去,草叢上蹲的,地上躺的,滿院子亂竄的,足足十二隻狐狸。

    “譚侍衛晨起了,是不是很喜歡這些狐狸?”劉公公恰是時候地踩著蓮花步邁過來,撞見曇蘿眼底閃爍的光彩,“這些,可是太子殿下特意準備。”

    “你是說這群狐狸都是太子爺賞賜?”曇蘿驚訝的同時聲音都不由得顫了幾分,說不感動那是裝的。沒想到當初她的隨口一提,這些天過去了,對方依然上心。

    “咱們殿下禮賢下士,仁厚待人,他早早就吩咐過護衛,讓他們從山中抓些狐狸回來,說譚侍衛最是歡喜這些茸毛之物。”劉公公皺巴的老臉笑成朵雛菊,他深知如今這譚侍衛是太子身邊的大紅人,恭維話自然是挑煽情的說,“殿下每日在咱家麵前,提得最多的便是譚侍衛,甚至每日上朝前都會在門外停留片刻。”

    “太子爺真是有心了。”曇蘿低低應了一句。

    “不過譚侍衛要這麽多狐狸作甚,如果是拿來養,從中挑一隻入眼的便是。”

    “養,誰說我要養狐狸?”曇蘿此刻倒是蒙了,她當初想著若是能尋到狐狸,順便做一套狐裘豈不是妙哉。可眼下這紅的、白的、灰的各色都有,果然理想與現實相差的不是那麽一丁點。

    視線掠過這群狐崽子,院落的門“吱呀”一聲被人輕輕開啟,一雙深邃漆黑的眸怯怯瞅著院內。

    “那個,劉公公,太子爺那邊小的自會親自拜謝。你看這時候也不早了,劉公公要是有事就先去忙吧。”曇蘿暗示劉公公沒事可以走人了,沒看到外麵還有隻家夥直勾勾地對著她擠眉弄眼麽。

    “那咱家便退下了。”劉公公繞過門外鬼鬼祟祟候著的夙染走了出去,空氣中遺留下濃厚的脂粉香。

    “噗噗噗,這什麽味兒?”夙染一進院子就揮揮衣袖,指間暗自捏訣生出陣陣清風拂過,“剛才那不陰不陽的老倭瓜就是來給你送狐狸?若是譚侍衛歡喜,我可私下變出饕餮原型供你撫摸蹂.躪。”

    自打昨日莫名其妙的惹怒娘子後,她至今都沒給自己一個好臉色。

    “不必了。”曇蘿背轉過身,並非是因為此前讓這男人占過便宜,而是咽不下被人耍弄的屈辱惡氣。

    “別啊,若是不喜,不妨看看這個?”夙染腆著麵皮小心翼翼地哄勸,從懷中掏出一遝紅綢,邀功道,“這是我特地為寶寶做的衣裳,昨夜沒合眼趕製出來的,看看喜歡不?”

    聽說親手為寶寶縫製衣物才能體現心意,夙染尋了個沒人的地挑燈夜縫。手拿繡花針,翹起蘭花指,慈父手中線,犬子身上衣。

    曇蘿掂量掂量手中的綢布,這些用繡帕加上兩條係帶做成的小衣,準確地說,應該稱為肚兜。從尺寸上來說,給女人穿太小,給嬰兒穿太大。從針腳上來說,她也半斤八兩不好評論,不過這縫合處一扯就斷也太不結實,太過粗糙。

    她將手中那團肚兜收好,怎麽說這也是人家大男人的一番心意,她也不好拂了人家麵子。隻是她身為精怪木魅之流,又是學的修仙之術,哪有那麽容易懷上身孕。

    “多謝夙夙好意。”她寡淡的音色多了分暖意,嘴角翹起彎月弧度。

    夙染見獻殷勤奏效,蹬鼻子上臉再接再厲:“其實譚侍衛可以考慮多收一個男人,太子他終究事務繁忙,你這有了身子的人日常起居要多加注意,多一個人照顧自然是好的,不妨考慮下我如何?”

    話音剛落,另一道聲音隨之傳來:“就憑你?”

    白澤青衫翩躂,和煦暖陽拂過牆頭,落在院中俊挺頎長的背影上,將來人鍍上一層迷離變幻的光暈,讓人想起池塘碧荷,在清風中低伏照影。

    青絲被玉冠束起,優雅華貴,卻渾身透著股精致流暢的韻味。在這盛夏花團錦簇原本旖旎的麗景,突然蒼白褪色。

    隨著他閑庭信步般徐徐走來,她似乎看到流水飛濺,深潭湖底,兩道人影翩旋相擁。

    白澤淡然一笑,不輕浮不傲慢,風流中帶著溫柔繾綣,他落落大方地取出一雙軟底短靴,單膝跪在地上,將她的舊鞋換下。

    “這雙鞋履底軟輕便,內裏納了棉襯,你且穿上試試,合不合腳?”白澤替她換下原先的男鞋,輕笑說道。

    曇蘿心頭一暖,險些感動的落淚。她這些天來一直穿著男人寬大的衣袍,笨重的鞋履,連她自己都沒注意到的細節卻被眼下這個男人細心發現。

    “過些時日,跟我回修仙界可好?”白澤執起少女纖柔的小手托於掌心輕輕摩挲。

    “其實......”

    “白澤、饕餮,你倆忘了本尊先前的警告嗎?”辰方燼恰似棒打鴛鴦斷然怒喝。

    “我們可以隨你回去,不過也得等到娘子生下寶寶再走。”夙染和白澤臨時統一戰線,將曇蘿護在身後。

    “胡鬧,她沒有身孕。”

    “怎麽可能!”

    “本尊何時欺瞞過人。”

    夙染聞言,震驚、受傷、悲慟的眼神淒涼回望娘子平坦的肚皮,那奸夫居然敢愚弄本座,他眼眸危險眯起,轉而憤怒地衝出門外。

    “那麽你呢,白澤,凡事都要想清楚後果。”辰方燼倏而一歎,收回凝望少女的視線,這話同樣也是說給他自己。

    院中的人終於走淨,剛才那幾人的爭執她也清楚了幾分意思,無非是想讓她回返修仙界。她要是能回去,早就回了,當初是通過傳送陣下界,如今要曆練結束才會再次開啟。她既然打算暫且留下來陪太子走過一世,自是不急著回去。

    曇蘿若有所思,眸底一道青影掠過紅牆,穩穩射中她麵前的古木。她走近將飛箭拔下,上麵赫然紮著段白綢。

    “生母病重,亥時,郊外十裏坡一見,長孫懷柔。”

    這女人深夜相約,豈有好事。曇蘿無心理會,卻在想到當初醒來時的第一眼,那老夫人關心的眉眼讓她冷漠的心不禁糾結起來。

    長孫懷柔該不會誤認為她便是長孫若水,想以此為借口引她出現?當初用宏逸為由,現在又換成了老夫人。此事真假難定,但以那女人惡毒的性子,此行去了絕不會善罷甘休。

    可她現在並非當初那個人人可欺的音音,那女人想欺負到她頭上,那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她沒主動找對方算賬,沒想到人家可不領情,竟敢再三招惹。

    半個時辰後,京都街麵上出現一名素衫女子,曇蘿恢複真容決定赴約。

    街麵人潮攢動,她循著人跡稀少的小巷子穿行。可路行一半,發現自己被人尾隨。而且尾隨的那人好巧不巧,正是她倒黴悲催的掃把星死對頭,鬼麵男。

    這男人簡直就是陰魂不散!

    她今日出行為了避開東宮眼目,特地恢複原貌,況且宏逸遺失的魚符也被她物歸原主,卻未曾料到她還有一位大冤家。這不,撞到人家刀口上了吧。

    眼前四下無人,曇蘿憤怒轉身嬌喝道:“你還有沒有完!”

    魔魅生生頓住腳步,他沒想到少女會突然轉身,而不是選擇逃跑。如果是逃跑,他便好說服自己心安理得的擒住對方。可當下這麽一怒喝,他啞口無言,愣是憋不出半個字來。

    這段時日,他奉主上之命四處搜羅這女人的下落,起初還對她半途逃跑恨得咬牙切齒。可在漫長的搜尋當中,他憶起當初的點點滴滴,其實,這女人也沒那麽可惡。

    今日他依舊在長安街道視察可疑人物,沒想到人海茫茫中,他一眼看到了她。沒有想象中的氣憤、羞惱,看著那張熟悉明媚的小臉,他心間竟然湧出一股心安和欣喜。

    這女人蹤跡全無,他甚至以為對方消失在這個世上。他有過種種猜測,時而擔憂,時而焦慮。卻在這一眼中煙消雲散,雙腳不由自主地跟上前來。

    他被女人的這一喝,終於思緒歸攏。(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