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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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過天兒,天剛蒙蒙亮,青翎就起來了,忙著招呼梳洗拿衣裳,小滿攏起床帳道:“時辰還早著呢。”

    青翎跳下床:“早什麽,剛我就聽見娘親的聲兒了。”

    穀雨拿著衣裳進來:“今兒是大小姐出嫁的正日子,夫人自然要早些過來,二小姐倒不用這麽早,這會兒大小姐屋裏人正多,二小姐便去了,也跟大小姐說不上話。”

    青翎:“不說話,多瞧瞧大姐也好啊,大姐這一嫁出去,不知什麽時候再見了呢。”

    小滿:“二小姐您這可是那句叫什麽來著?對,杞人憂天,咱們大小姐嫁的是親娘舅家,又不是外人,您若是想大小姐了,一天的快馬不就到了嗎,自己的親娘舅家,想住多少日子還不住多少日子,舅老爺最疼二小姐了,巴不得二小姐常去呢。”說著自己吃吃笑了兩聲:“更何況,再等兩年,二小姐嫁了,陸家跟咱們舅老爺的府邸就在一條街上,您想見大小姐還不容易,走兩步就到了。”

    青翎白了她一眼:“就你話多,便再能見能跟現在一樣嗎。”

    穀雨服侍她換了衣裳,扶她坐在妝台前,一邊兒給她梳頭發,一邊兒道:“有道是男大當婚,女大當嫁,莫說姐妹,便是親生父母,也不能跟一輩子啊,奴婢知道二小姐舍不得大小姐,可這些事兒,也得瞧開了才好,小滿的話是,等您嫁到陸家,跟大小姐就近了,時常見麵彼此有個照應,已是極難得了,有好些親姐妹,嫁的天南地遠,一輩子見不著麵兒也有的是呢。”

    青翎歎了口氣:“是啊,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便是親姐妹也不可能永遠在一起。”

    穀雨聽她說的傷感,怕她難過,忙岔開話題:“二小姐難得穿這樣鮮亮的顏色,今兒這一上身,倒真好看。”

    青翎這才低頭瞧了自己一眼,穀雨給她拿的是一件淡粉衣裳,料子輕軟,做裙子最好,淡淡的粉色縐紗,走動起來,如煙似霧的。

    穀雨從首飾匣子底層拿出一支桃花簪,簪頭是一朵桃花,給她插在頭上,又去拿了同樣的耳墜子,端詳了端詳道:“陸家夫人的眼光真好,這是去年二小姐生辰的時候,陸夫人叫人送來的,樣式瞧著簡單,小姐戴上真真兒的好看。”

    青翎瞟了鏡子一眼,見打扮的不太繁複也就罷了,至於好看不好看,這樣的日子,她是沒什麽心情的,雖說是大姐的好日子,於她來說卻是別離,這滿腹的離愁別緒壓在心裏,心情哪好的起來。

    穀雨輕聲道:“今兒是大小姐大喜的日子,二小姐該高興些才是,若您不歡喜,大小姐瞧了又怎麽能放心呢。”

    青翎也知道這個理兒,點點頭:“你說的是,今兒是大姐的好日子,我該高興才是。”說著露出個笑來:“走吧,我也不能送多遠,這會兒不瞧瞧大姐,一會兒翟家的花轎一來,可來不及了。”

    平日裏清淨的小院,今日格外熱鬧,婆子丫頭不知有多少,親戚如姑姑,表姨這樣的近親,一早就來了,都在屋子裏幫忙坐鎮。

    青翎進了外間不見大姐,剛要往裏走,給姑姑一把抓住:“翟婆婆正給你姐開臉呢。”

    開臉?青翎眨了眨眼:“什麽開臉?”

    姑姑笑了起來,拉著她到了門邊兒上,把簾子掀開一條縫,叫她瞧了一眼,這一瞧青翎嚇了一跳,忍不住道:“這是做什麽?怎麽跟上刑似的。”

    姑姑急忙捂住她的嘴:“胡說,上什麽刑,姑娘家誰不經這一遭,開了臉上妝才好看。”青翎自知失口,也就不再問了。

    正說著,表姨從裏屋裏出來,青翎福了福:“表姨。”

    姑姑笑了起來:“這會兒還能叫表姨,往後過了門再這麽叫可不成了。”

    給姑姑說了個大紅臉,青翎頗有些不自在。

    陸夫人卻伸手抓住她攬在身邊兒:“翎丫頭是我自小看到大的,跟我親閨女一個樣兒,叫什麽都成。”說著上下打量她一遭,暗暗點頭,這丫頭小時候瞧著跟個皮小子似的,可這大了倒真變了個樣兒,眉眼兒跟月娘那時候差不多,且並不跟自己平日見的那些閨秀一般瘦弱,珠圓玉潤瞧著就康健,穿上這身淡粉的衣裳,越發顯得眉眼如畫,那雙眼水亮亮跟會說話似的,也難怪兒子惦記這麽多年。

    笑了笑,跟胡氏道:“到底是年輕小姑娘,這樣鮮嫩的顏色,穿在身上就是好看,跟你們房後枝頭新綻的桃花似的,瞧著就叫人喜歡。”

    胡氏笑道:“可不是,女孩子這麽大年紀是最好的時候,不打扮都跟花骨朵似的。”

    陸夫人見她不住往屋裏瞟,笑道:“這會兒你姐可顧不上跟你說話兒,不如先在這兒坐會兒。”拉著她坐在炕上,低聲道:“敬瀾這孩子自小是個穩重的性子,什麽話兒都悶在心裏,便是我這個親娘,有時候也不知他心裏想什麽,可前兒我瞧著倒有些孩子樣兒了,得了信兒,歡喜的一猛子跑了出去,我還說讓他自己歡喜歡喜,不想一宿沒回來,一大早才見著他的影兒,渾身的衣裳都給露水打透了,問他吧,支支吾吾的說不清楚,後來才知道,是跑到你們房後的桃花林子裏去轉磨去了,真真叫人哭也不是,笑也不是,這越大反倒越成孩子了,還虧得你心細,給他送了驅寒湯過去,吃下發了汗,不然,今兒不知起不起的來呢,敬瀾主意大,倒是你的話能聽進去,往後有你,表姨可就放心了。”

    陸夫人這話一說,青翎更有些不好意思,畢竟是未嫁的姑娘,雖說未過定,自己到底也應了,眼前的就是自己未來的婆婆,怎麽也不能跟過去一般。

    陸夫人見她臉都紅了,也知道說害臊了,便不再說了,拉著她說了些旁的家常,青翎才漸漸自在了。

    瞧著翟婆婆一出來,急忙跟表姨告了個罪進屋去了。

    她前腳進去,後腳胡氏就道:“天下可再難找您這樣的好婆婆了。”

    陸夫人笑道:“翎丫頭是月娘的女兒,跟我親閨女也差不多少,我正想著這輩子沒生個閨女呢,可巧就得了這麽個媳婦兒,豈不正恰好。”

    胡氏忙道:“可不是嗎,正恰好得了個閨女。”心裏也暗道青翎的好運氣,嫁到陸家這樣的高門第不說,婆婆還是個事兒少的,將來的日子能差的了嗎,想想青翎,再想想青青,心裏不禁暗暗歎息,明德的心思明擺著就在青青身上,自己也想著跟弟弟親上做親。

    青羽跟明瑞的親事沒成,明德跟青青若是成了,也好啊,隻是青青這丫頭的性子,不像她兩個姐姐,有些古怪,也不知心裏是個什麽心思,對明德有沒有意思,若是兩下裏樂意,她們當長輩的一撮合,親事不就成了嗎,就怕青青心高,瞧不上明德末了好事便壞事,就麻煩了,還是等青羽的喜事過去,得空探探弟妹的口風,先聽聽弟妹的意思再說,孩子大了,也不能總拖著。

    想著不禁往門外瞧了瞧,問旁邊的立冬怎麽不見青丫頭,立冬道:“可是呢,昨兒三小姐就沒過來,今兒怎麽也得來送送大小姐才是,怎麽到這會兒也不見人……”

    正說著,就見青青帶著春分從外頭走了進來,胡氏笑道:“可真是不禁念叨,姑姑剛說怎麽不見青丫頭,你這丫頭就來了,怎麽也不換身衣裳。”

    青青隻是低聲叫了聲姑姑,就不吭聲了。

    胡氏不以為意,知道這丫頭自來就是這麽個性子,親姑侄兒不挑這個,可想起陸夫人在呢,忙道:“這丫頭不怎麽出屋,連你表姨都不認識了。”

    青青這才抬頭瞧見姑姑對麵坐的貴夫人,因額頭的胎記,舉凡客人來家青青大都躲著避著,故此,便親近如陸夫人也沒見過,若不是今兒不露麵實在說不過去,她還不來呢,這猛地一見,半天才想起表姨是誰來,臉色微變了一下,下意識抬手摸了摸自己額頭的劉海,才福了福:“青青給表姨請安。”

    陸夫人好奇的打量她一遭,胡家這幾個兒女,青羿青翎自不必說了,青翧青羽每次來也是常見的,唯獨這個三丫頭,自己真是頭一回見,倒是聽月娘提過這個女兒,因天生額頭長了塊胎記,不大出門,也不見客,故此,多瞧了兩眼。

    三姐妹都隨了月娘,眉眼極相似,一看就是親姐妹兒,隻是各有各的神采,青羽溫婉,青翎靈氣逼人,相比兩個姐姐,這個三丫頭卻失色多了,瞧著有些怯怯懦懦的,不如她兩個姐姐大氣。

    正要說話,忽聽屋裏翟氏的聲音:“你這丫頭盡在這兒添亂,趕緊著出去跟你表姨說話兒的好,再讓你攪合下去,非耽擱了吉時不行,快去快去。”

    話音一落,就見青翎嘟著嘴從裏屋出來了:“我哪兒添亂了,本來大姐臉上的粉就太厚了……”

    陸氏衝她招招手:“翎丫頭過來跟表姨說說,怎麽了?”

    青翎:“我就是說大姐的妝太厚了,我娘就把我趕出來了。”

    胡氏噗嗤一聲笑了:“青羽這個還厚,姑姑出嫁哪會兒,可比這個厚多了,女孩子這一輩子就這麽一回,自然得好好打扮才行,粉就的擦厚些,顯得白嫩。”

    青翎心說,白慘慘的跟糊了一層白麵似的能好看嗎,可想想自己的話也沒人搭理,還是別說的好。

    陸氏拉著她的手拍了拍:“我說你進去不得說話兒吧,你姐這會兒可沒心思呢。”

    青翎也沒想到,本來自己想的挺好,趁這會兒跟大姐說兩句話兒,可一大堆人圍著大姐,又是梳妝,又是打扮的,大姐連看自己的功夫都沒有,哪有說話的機會呢。

    卻一眼瞧見了青青,站起來去拉青青的手:“小青青來了。”不想卻拉了空,青青側身避開了。

    青翎愣了愣,抬頭瞧她,見她低著頭抿著唇,就是不看自己,不知別扭什麽呢,心裏琢磨,莫不是還在惱自己昨兒晚上跟她說的那幾句話呢,當著表姨跟姑姑也不好說什麽,隻得訕訕的收回手。

    陸夫人瞧了瞧青翎,又看了看青青,微微皺了皺眉,琢磨姐倆莫不是鬧別扭了,自己的身份不好問,隻得裝傻,拉著青翎話家常,說的極為親熱。

    忽的青青開口道:“姑姑,表姨,青青有些頭暈,先告退了。”

    陸夫人抬頭看她,發現這丫頭的臉色是有些不好,忙道:“既是頭暈就快回去歇著吧。”青青咬了咬唇,匆匆走了。

    陸夫人道:“這丫頭瞧著身子就弱,回頭得尋個好郎中給這丫頭好好瞧瞧,趁著年紀小緊著調理幾年,別耽擱了。”

    胡氏:“這丫頭心事兒多,不是個想得開的,之前弟妹也沒少請郎中,都說得寬心養著,可這丫頭偏偏是個愛較真兒的性子,若是凡事想開些,也不至於這般三天兩頭的病了。”

    陸夫人點點頭:“這倒是,心寬了自然百病皆消,翎丫頭,回頭你多開解開解你妹子,要是她跟你的性子一樣,不就什麽病都沒了嗎,翎丫頭?”

    青翎這才回過神來:“想是見大姐出嫁,青青心裏舍不得才如此。”

    陸夫人點點頭:“可也是,這世上是沒有比親姐妹再親的了,在閨中日夜相伴,紮不棱的一分開,誰能受得了,不過也不用太難過,便嫁了人也不是不能見了,往後有的是機會。”

    說話兒忽聽外頭一陣喧鬧,沒一會兒小滿跑了進來:“表少爺,不,不對,是咱們家大姑爺,騎著高頭大馬,領著花轎迎親來了。”

    接著青翧便猴蹦了進來,一進來就嚷嚷:“大姐,大姐,快著,我背你出去上了花轎就齊活了。”

    一句話說的屋裏人哭笑不得,翟氏出來抬手給了他一巴掌:“胡說什麽呢,什麽齊活了。”

    胡氏:“你倒是著急,是不是等著大姐出嫁了,你好娶媳婦兒呢。”

    青翧嘿嘿一樂,一拍胸脯:“我胡青翧這輩子要不然不娶,要是娶,一定娶個天下最漂亮的最牛氣的媳婦兒才行。”

    陸夫人都給他逗笑了:“你怎麽知道是最漂亮最牛氣的?”

    青翧撓撓頭,抬手一指青翎:“跟我二姐這樣的就行,比不上我二姐的,我可不要。”

    翟氏:“越發胡說八道,一會兒叫你爹聽見,看不捶你。”

    青翧吐吐舌頭:“我說的可不是假話,是真心話,娘不信拉倒。”

    這會兒忙亂,也沒人跟他較真兒,胡氏道:“弟妹你可不能在這兒,得到前頭去,吉時到了,一會兒得拜別爹娘呢。”

    翟氏往屋裏看了一眼,才不放心的去了。

    青翎趁機進了屋,扶著青羽往外走,內堂去辭別爹娘。

    青羽透過紅蓋頭低聲問:“青青呢?”

    青翎道:“青青有些頭暈。”

    青羽輕輕歎了口氣。

    喜娘在旁邊道:“今兒是小姐大喜的日子,可不能歎氣,歎氣不吉利,小姐這邊兒走。”

    堂屋裏,胡家夫妻穿戴齊整的坐在當間兒,喜娘高聲道:“拜別爹娘的養育之恩,一叩首,再叩首,三叩首……”

    起身時已是泣不成聲,胡老爺道:“過了門當孝敬公婆,相夫教子,寬宥下人,莫叫爹娘操心。”

    翟氏的未張嘴,眼淚就下來了,緊緊拉著女兒的手,雖也是丈夫這幾句,卻說的顫顫巍巍,叫人聽了都莫名鼻酸。

    旁邊的喜娘道:“吉時到,娘家兄弟背親了。”話音剛落,青翧倒麻利,過來背起青羽就往外走,一邊兒跑一邊兒嘟囔:“哭什麽啊,又不是嫁的別人,表哥在外頭都等急了。”讓他說了周圍人都笑了起來,一時倒驅散了些許離情。

    青翎作為娘家妹子,隻能送到二門,抓住大姐的手,低聲道:“大姐別忘了翎的話。”

    青羽點點頭,青翎才依依不舍的鬆開,這會兒倒格外羨慕青翧,至少他能一直送大姐到京城。

    大姐一走,青翎忽覺整個胡家都空了似的,哪怕耳邊仍是鑼鼓齊鳴,卻仍然覺得空落落的,不想回自己的院子,轉身往後院去了。

    小滿忙要跟去:“二小姐您去哪兒啊?”被穀雨一把抓住:“別跟著了,叫二小姐自己待會兒吧,這會兒她心裏正難受呢。”

    小滿:“可是自己待著,不更難受嗎,還不如我們陪著說說話兒,沒準就過去了。”

    穀雨道:“說話兒也不用你我,你瞧那是誰?”

    小滿抬頭,見那邊兒廊間,人影一閃,瞧身影兒像是敬瀾少爺,這才明白過來,卻想起什麽,一掐腰:“穀雨你跟我說實話,是不是敬瀾少爺私下給了你什麽好處,不然,你怎麽知道敬瀾少爺這會兒回去桃林?

    穀雨白了她一眼,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我有腦子好不好?”轉身跑了。

    小滿半天才明白過來:“好你個穀雨,你說我沒腦子啊,你個鬼丫頭,看我這次饒不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