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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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翎從桃林回來,越想越不對,以陸敬瀾的能力,考科舉還不容易,他這麽做分明是下了套子讓自己鑽呢,用離娘家近這個條件引誘自己盡快嫁他。
想到此,不禁嘟囔了一句:“老奸巨猾。”
正給小滿聽見:“二小姐您說誰老奸巨猾?”
青翎:“還能有誰,陸敬瀾唄。”
小滿忍不住道:“敬瀾少爺脾氣溫和,對二小姐又好,而且,也不老啊,哪裏能說老奸巨猾呢。”
青翎側頭瞧她:“他比我老不?”
小滿點點頭:“敬瀾少爺是比二小姐大幾歲。”
青翎:“那就是老了,我說他老奸巨猾有什麽不對。”
小滿撓撓頭:“可是敬瀾少爺這樣的人,哪裏奸猾啦?”
青翎點了點她:“你傻不傻,奸猾之人難道還在腦門子上寫著不成,越是外表忠厚老實的,越可能內藏奸詐,你不信的話想想福子。”
小滿認真想了想,福子那張老實憨厚的臉跟那一肚子心眼兒,不禁點點頭:“二小姐說的也有道理。”
穀雨笑了起來:“小姐逗你玩呢,還當真了不成,我瞧著福子挺好的,你這樣的性子,要是遇上個缺心眼的可不傻到一塊兒去了嗎。”
小滿眨眨眼,回過味來不幹了:“你這死丫頭,說誰缺心眼兒呢,你才缺心眼,你別裝傻,昨兒我可瞧見你跟長福偷偷說話來了,我一過去你們倆就不說了,以前我就說長福對你有意,你偏不承認,昨兒給我抓了個正著吧,今兒當著二小姐,你還不說實話,回頭可沒人給你做主。”
青翎愣了愣,看向穀雨,穀雨跟了自己五年,若論感情卻比自小一起長大的小滿月還要親近些,一個是憐惜她的身世,再有這丫頭心靈手巧,又知事兒,有些話跟小滿不能說,跟她倒是可以商量,故此,在青翎心裏,穀雨雖是丫頭,卻更像個姐姐,青翎從未想過把穀雨配給小廝,不是說小廝不好,而是總覺的不搭。
青翎很清楚穀雨有多招人喜歡,隻要見過她的小廝,除了心有所屬的,沒有不惦記的,而且為什麽是長福?
青翎想想長福的樣子,隻能用中規中矩來形容,長得中規中矩,性子中規中矩,雖穩妥卻並不出色,怎麽配的上穀雨呢:“小滿我的帕子好像掉在桃林裏了,你去給我找找,省的落到別人手裏不妥。”
小滿應著去了,青翎才道:“穀雨你再我身邊兒有五年了吧。”
穀雨:“二小姐是有話要跟穀雨說嗎。”
青翎:“那你跟我說句實話,是真瞧上長福了嗎?之前沒見你們怎麽親近啊,你是真的喜歡他嗎?”
穀雨:“長福穩妥老實,是個過日子的人。”
青翎欲言又止,仿佛怕青翎阻攔,穀雨跪在地上:二小姐,穀雨的身世您是知道的,穀雨此一生不求別的,隻求尋個老實巴交的男人嫁了,過一輩子安生日子就好。“
青翎定定看著她:“老實的男人多了,為什麽是長福?穀雨你是因為我嗎?”
穀雨低下頭,半天才低聲道:“穀雨自小命苦,唯有遇上二小姐,才有了現在這樣安生的日子,穀雨不想離開二小姐,而且,穀雨已經十八了,再不嫁也實在不像話。”
她這般一說青翎頓時就明白了,她不是看上長福了,是因為自己要嫁給陸敬瀾,所以她才要嫁長福。
青翎歎了口氣:“我應你,隻你不想嫁,便沒人逼你,我嫁了也會帶著你,你不必勉強自己嫁給長福,這對你不公平,你應該嫁給自己真心喜歡的人,而不是如此草率的決定自己的終身大事。”
穀雨抬起頭:“二小姐,長福真的很好,穀雨心裏也是喜歡他的,而且,我已經應了長福,隻怕這會兒他已經跟陸夫人說了我們的事兒。”
青翎蹭的站了起來:“你這丫頭怎麽這麽大的主意,連跟我商量都不商量,就叫長福去求表姨,表姨若知道,此事便再無轉圜了。”
穀雨:“二小姐,穀雨心意已決,求二小姐成全。”
青翎低頭看了她許久:“你這是何苦呢。”
穀雨:“二小姐常跟奴婢說平安是福,隻有在二小姐身邊兒,奴婢心裏才有底,才會覺得平安。”
青翎伸手扶她起來:“我也不知道自己現在應了是不是害了你,我本想給你找個匹配的呢,長福……”說著搖搖頭。
穀雨:“穀雨知道二小姐對奴婢好,可是長福真的很好。”
青翎瞥了她一眼:“不是說他不好,就是有些太平常了。”
穀雨:“穀雨也很平常啊,是二小姐把奴婢想的太好了,其實奴婢就是個最平常的丫頭。”
青翎搖搖頭,心裏暗道,長福這小子可是撿著寶貝了。
正說著,小滿從外頭回來了,手裏還真拿了一方帕子,青翎心裏納悶,找帕子不過是支開她的借口罷了,怎麽真找了一方回來。
小滿:“奴婢找了兩圈,二小姐的帕子沒找著,卻找著了一方別人的,想那桃林外人也進不去,便不是二小姐的帕子,也隻能是大小姐跟三小姐的,就帶了回來。”說著遞了過來:“二小姐瞧瞧?”
穀雨探頭瞧了一眼搖搖頭:“不是大小姐的,咱們大小姐使的東西都繡著蕙蘭,這方帕子卻隻繡了字……”看清了帕子上的字,皺了皺眉。
青翎把帕子收在袖子裏:“想來是青青落下的,回頭我給她就是了。”
小滿:“真是奇怪,連大小姐出嫁這麽大的事兒,三小姐都說頭暈不出來,怎麽會跑到房後的桃林裏去了。”
青翎白了她一眼:“叫你找個帕子,這麽半天才回來,還空著手,倒有心思說這些沒用的。”
小滿忙低下頭:“奴婢找了兩圈,真沒見著小姐的帕子,要不您再想想,是不是丟在別處了?”
青翎:“行了丟就丟了吧,也不是多要緊的東西,好在我的帕子沒繡什麽記號,便給人撿了去,也不知是誰的,今兒起了大早,這會兒乏的厲害,你們去外頭玩吧,我自己睡一會兒,別叫人吵我。”
穀雨給她鋪好了床褥,跟小滿出去了,小滿低聲道:“穀雨你說今兒咱們二小姐是不是有些不對勁兒啊?”
穀雨白了她一眼:“有什麽不對勁兒,還不是因為想大小姐想的,親姐妹日日在一起,這忽然走了一個,能不別扭嗎,小聲點兒吧,叫二小姐聽了,回頭又要數落你了。”小滿吐了吐舌頭,不敢說話了。
穀雨往窗戶瞧了一眼,心道,這五年來二小姐隔三差五的教自己認字,尋常不太難的自己都能認得,那帕子上繡的該是隨遇二個字,三小姐屋子裏牆上掛的一副字,這麽多年都沒換過,自己問過小滿,說那副字是二小姐送給三小姐的,卻是出自敬瀾少爺之手,寫的是八個字,隨遇,隨緣,隨安,隨喜,是二小姐希望三小姐能心境開闊隨遇而安,卻怎麽繡在帕子上。
姑娘家繡在帕子上的花樣兒,多是心裏別樣在意的,就如大小姐帕子上的蕙蘭,就是表少爺親自畫的,相當於定情的信物一般,故此大小姐如此珍視,那麽三小姐把這樣的字繡在帕子上,難道是為了時時想著二小姐?怎麽可能,三小姐對二小姐自來就有心結的事兒,整個胡家誰不知道。
若不是為了二小姐,就隻剩下敬瀾少爺了,難道三小姐對敬瀾少爺有什麽心思?這可成什麽了,自己都能想出來的事情,二小姐如此聰明又怎會想不明白,若果真如此,隻怕這門親事又要生出變故來了。
青翎也在想這件事,屋裏沒人了,把帕子拿出來,鋪在桌子上,仔細瞧,這一筆一劃竟繡的如此傳神,幾能亂真,一個人怎麽才能把另一個人寫的字描畫的如此傳神,定然是描摹了無數遍的結果。對一副字都能如此珍視,心裏頭什麽心思,不用猜也能知道了。
青翎此時的感覺,就像整個人遭了雷擊一樣,自己從小護著疼著讓著的妹子,心裏暗戀著自己剛應下親事的未婚夫,自己該如何?能如何?
越想越亂,青青怎會喜歡陸敬瀾?他們之間甚至都沒見過幾次,這喜歡從何處而來?
如今仔細想來,青翎發現是自己粗心了,以青青的性子,平常都不愛出屋,更遑論見客,卻每年陸敬瀾來的時候,青青總會出現幾次,哪怕隻坐在一邊兒不吭聲,也極為罕見了,當時自己沒注意,如今想來,早已有跡可循。
青翎忽然就想明白,這麽多年青青總跟自己別扭的原因,或許當年周胖子隻是個借口罷了,青青真正在意的人是陸敬瀾,陸敬瀾越對自己好,青青就越會跟自己別扭。
青翎不禁苦笑,原來這才是原因,這麽多年自己竟然沒發現,原來青青喜歡的人是陸敬瀾,姐妹爭夫的狗血戲碼,實在可笑至極,她決不允許出現在自己身上。
想到此,站起來往外走,她得去找娘親,好在還過定,一切都來得及。
“翎兒你說什麽?”翟氏以為自己聽差了。
青翎:“娘我想過了,我不喜歡陸敬瀾,這門親事還是算了吧。”
翟氏臉色沉了下來,定定看著女兒:“這門親事可是你自己親口應的,雖兩家未過定,可兩家上下還有誰不知道,你現在忽然反悔說算了,你念了這麽多書,難道不知,君子一諾千金,豈能出爾反爾,傳出去叫人家怎麽看咱們胡家。”
青翎低下頭咬著唇不吭聲。
翟氏本來就因嫁了一個女兒,心裏正不自在,這會兒見青翎又來找麻煩,不免火氣上來:“既你應下,就不能反悔,娘斷然不能由著你胡來,明兒我就跟陸家商議過定之事。”
青翎卻道:“便過了定,翎兒也不嫁,娘便再逼翎兒也沒用,大不了還有一條命呢。”
翟氏何曾想過青翎會說出這樣混賬話來,三個女兒裏,她們夫妻最偏的是青青,最疼的卻是青翎,隻因這丫頭是三個女兒裏最聰明懂事的,哪想這回混起來竟說出這樣尋死覓活的話,翟氏氣得不行:“真是你爹把你寵壞了,這樣的混賬話也說的出口,你的書都念到狗肚子裏去了,你這是要氣死我不成。”
青翎見她娘氣得直哆嗦,也不敢再硬頂著,跪在地上:“翎兒知錯了。”
翟氏見女兒跪下,氣消了一些:“你這丫頭今兒是糊塗了,娘也不跟你計較,此事往後不可再提,敬瀾對你如何,你自己心裏清楚,今兒的事若讓他知道,該如何傷心。”
青翎抬起頭:“娘,翎兒不該忤逆娘親,但陸家的親事女兒也不能答應。”說來說去還是這麽擰,翟氏指著她:“此事由不得你,既你想不明白,就去後頭的祠堂裏跪著好好想想,什麽時候想明白了,什麽時候再出來。”
青翎低聲道:“是。”轉身去了。
翟氏見這丫頭如此鐵了心要反悔,坐在炕上捶了捶桌子:“我這是造的什麽孽啊,怎麽就生了這麽個不省事的丫頭。”
翟婆婆忙給她捋了捋胸口:“小姐別氣了,按說翎丫頭不是個不懂事的孩子,而且,她自來做事穩妥,這件事我瞧著另有原因,小姐冷靜下來好好想想,這般出爾反爾可不是翎丫頭的性子。”
這幾句話倒真點醒了翟氏,翟氏果真冷靜了下來,仔細想了想,可不嘛,自己是因為青羽出嫁,心裏有些亂,便忘了青翎的性子,哪會做出這樣不靠譜的事兒,而且,這丫頭雖是女子卻頗有主意,隻應下的事兒,便會做到,怎會無故反悔。
翟婆婆低聲道:“小姐,老奴倒是想起了一件事兒,翎丫頭莫不是瞧出三小姐的心思了吧。”
翟氏恍然,可不嘛,自己怎麽忘了這茬兒了,自己能瞧出來,以翎兒的機敏,瞧出來有什麽新鮮,不對啊,翎兒雖聰明,卻對自己的親人從不設防,也不會動心眼子,故此,便青青屋裏那副字掛了五年,也沒瞧出來端倪,又怎會忽然明白了呢,這件事兒越發叫人想不透了。
經奶娘這麽一提,翟氏心裏便不十分確定,也□□不離十了,也隻有這個原因能說得通,青翎為什麽忽然反悔。
翟氏比誰都清楚,在翎兒心裏,家人比誰都要緊,若果真知道青青對敬瀾的心思,不嫁才是她的性子。
瞧出小女兒的心思之後,自己笨想著此事撂一撂,先忙完了青羽的婚事再說,不想,這一撂倒撂出了變故,而青青對敬瀾的心思,也讓翟氏想不透,這男女之間的事兒雖看的是緣分,卻怎麽也要有個引子,青青跟敬瀾統共也沒見過幾回,話都沒怎麽說上兩句,青青存了這份心思豈不奇怪。
亦或還是因為跟翎兒的心結,就是從心裏不想翎兒過的順遂,若真是這份心思倒好辦了,就怕她真瞧上了敬瀾,自己還需探探青青的心思才是。
想到此,站了起來往旁邊跨院裏走了過來,剛到窗外就聽裏頭春分的聲兒:“三小姐您今兒好端端跑去桃林做什麽?既瞧見二小姐跟敬瀾少爺去了,該著回避才是,怎麽反倒跟了進去?”
翟氏停下腳,豎著耳朵想聽小女兒說什麽,就聽青青道:“那桃林是家裏,難道我就去不得,他們去他們的,我去我的避什麽?”
春分:“三小姐您是真糊塗還是怎麽著,二小姐跟陸家少爺雖未過定,親事也算成了,敬瀾少爺跟二小姐說體己話,您這當小姨的過去聽,傳出去好說可不好聽呢?”
青青哼了一聲:“外人都說胡家二小姐知書達理,聰明靈慧,這樣知書達理的二小姐,難道連規矩禮數都不知了,即便定了親就該避諱著,大姐跟大姐夫訂了親之後。可是連麵都沒見過,哪像她還拉著手說話兒,我瞧著都替她臊得慌,我又怎知她這般不守規矩,若知道便請我也不進去的。”
翟氏越聽心裏越來氣:“這背後論姐妹的是非,又是哪家的規矩呢,娘倒不明白了。”掀簾子走了進去。
青青一見她娘,難免心虛,急忙站了起來,低下頭不吭聲了。
翟氏坐在炕上,冷冷看著她:“合著,娘昨兒跟你說的話都白說了,我隻當你不過是想不開,性子悶才會這麽別扭,如今才知竟是這麽個心思。”
青青:“娘說的什麽青青不知?”
翟氏哼了一聲:“到了這會兒,你還裝什麽糊塗。”說著指了指牆上的字:“這副字在這兒掛了五年了吧,你日日瞧著是個什麽心思,你自己知道,昨兒娘瞧出來,隻點了點你,卻不說明,就是讓你自己想明白,可你呢,倒越發糊塗起來,你這是有意要攪了你二姐的好姻緣不成,你就是不想看你二姐過的好是不是?”
青青陡然抬起頭來:“既是親姊妹,憑什麽好事兒都是她的,好名聲是她的,好容貌好秉性是她,如今好姻緣也是她的,我呢,娘,我不是您親生的女兒嗎,為什麽對我這般不公,我什麽都沒有,什麽都沒有……”
翟氏氣得臉發白:“你自己聽聽,說的這是什麽混賬話,你們幾個兄弟姊妹爹娘偏著誰,你自己心裏清楚,你二姐為此受了多少委屈,你便不領情也不該如此糊塗,更何況,這好姻緣是能強求的嗎?”
青青卻道:“當年若去舅舅家的人是我,跟敬瀾表哥見麵的是我,娘怎麽就知道這姻緣不是我的?”
翟氏震驚的看了她許久,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翟婆婆看不下去了,搖搖頭:“當年翎兒怎麽去的京城,你莫非忘了,若不是你處處跟她為難,大鬧了一場,又怎麽會送她去京裏,那時翎丫頭也不過才十歲,一個人孤零零的離開家,去親戚家,瞧你舅母的臉色,你還以為是什麽好事不成,再說,敬瀾少爺跟翎丫頭又豈是在京裏才處出的緣分,他們二人怎麽回事,你也是眼瞧著的,這男人心裏有你,一眼便是一輩子,若沒你,便成了夫妻也是怨偶。”
青青卻執拗起來:“我知道你們都向著二姐,她什麽都好,她就該配最好的,我知道你們想的什麽,想把我嫁給明德那個傻小子,我這樣的醜八怪就該配明德這樣沒出息的莊稼小子,配不上人家高門大戶的貴公子……”
青青話未說完就給翟氏一巴掌打斷,翟氏氣到了極致,這一巴掌打的毫不留情,打完了手再疼也不如心疼,心裏真跟刀子挖似的,渾身直哆嗦:“你長這麽大,娘從沒動過你一指頭,甚至連一句重話都舍不得說,總想著對不住你,生下來額頭多了塊胎記,想補償你,慣著你,寵著你,倒不想最後養出你這麽個不知人事兒混賬丫頭來,連最基本的倫理都不知道,一個姑娘家張嘴閉嘴的爭男人,你臊不臊的慌,你羨慕你二姐的好姻緣,把一切怨恨都堆在你二姐身上,這又公平曖昧,娘敢說便你跟你二姐掉個過子,長了胎記的是你二姐,敬瀾喜歡的依然是你二姐,你信不信?”
青青捂著臉搖頭:“我不信,不信,若二姐也跟我這樣是個醜八怪,敬瀾表哥怎會喜歡她,你們就是偏心,你們都偏心……”
翟氏的腦子這會兒反倒清明了起來,這件事兒最好就是快刀斬亂麻,先徹底打消了青青的念頭,盡快把敬瀾跟翎兒的親事定下,青青的親事也不能再拖了,如此方是解決之法。
想到此,坐下來:“你不信好辦,娘有個法子,可以讓你看明白。”側身跟翟婆婆吩咐了一句,翟婆婆忙著去了。不一會兒拿了個藥盒子過來,遞到翟氏手裏。
青青不禁問了句:“這是什麽?”
翟氏幽幽的道:“這藥叫無顏丹,是當年你外祖母留下的,本是給娘預備的,不想如今卻用在了翎兒身上,還真是世事難料。”
青青仿佛明白了,有些忐忑的神色:“娘是要把這個二姐吃?吃了會如何?”
翟氏看了她一眼,心裏到底舒服了些,好歹這丫頭還知道擔心她二姐,至少沒有完全泯滅了姐妹之情:“這個你很快就知道了。”叫翟婆婆端了茶來,打開藥盒,裏頭是綠豆大的一顆朱紅的藥丸,放到茶水裏,立刻就化為無形。
翟氏:“把這盞茶端過去給翎丫頭吧。”
青翎這會兒正在祠堂裏對著胡家曆代的牌位發呆呢,腦子裏亂七八糟的,一會兒是青青,一會兒是爹娘,一會兒又鑽出陸敬瀾來。
她知道這件事兒跟陸敬瀾沒有幹係,陸敬瀾根本不知道青青的心思,甚至連青青的樣貌記不記得都不一定,卻牽連在內,實在是無妄之災,但自己也沒轍,誰讓青青偏偏看上的是他呢,想起今天白天剛應了陸敬瀾若他明年會試考中,自己就嫁給他,這一天都沒過呢,自己就反悔了,他若知道不定怎麽生氣呢。
許自己本就跟他沒有夫妻的緣分,才會如此不順,其實仔細想想,不娶自己之於陸敬瀾真是福氣呢,若知自己悔婚,說不準一氣之下就娶了京裏勳貴之女,反倒因禍得福了也未可知,總之娶誰都比娶自己強,這麽想著心裏竟有些酸澀的難過。
正胡思亂想,祠堂的門開了,翟婆婆端著托盤走了進來。
青翎:“您老怎麽來了?”
翟婆婆:“婆婆給你送碗茶來,春天燥,不吃飯成,可不能缺了水。”
青翎:“還是翟婆婆疼我。”
翟婆婆笑了起來:“快喝吧。”
青翎正渴。一仰脖,一碗茶就灌了下去。
剛喝完就聽翟婆婆道:“喝了茶就回屋歇著去吧。”
青翎:“娘不是叫我在這兒思過嗎?”
翟婆婆:“你娘就是氣話,你這丫頭怎麽倒當真了,行了,別跟你娘較真兒了,快回屋吧,這祠堂裏常年供著祖宗牌位,陰氣重,你一個小姑娘,總在這兒待著不好,快去吧。”
青翎還想問娘是不是跟表姨說了悔婚的事兒,可翟婆婆不等她問就走了,青翎隻得先回自己屋。
小滿穀雨見她回來才放了心,預備下熱水讓她沐浴更衣,吃了些東西就睡了。
夜裏便不對勁了,穀雨在外間屋守夜,聽見裏頭像是睡不踏實,忙撥亮了燈,攏起帳子,這一瞧真嚇得魂飛魄散,臉上連帶脖頸長滿了紅紅的疙瘩,瞧著像是痘疹,知道非同小可忙喊小滿去找老爺夫人過來。
翟氏自是知道原因,可胡老爺不知道啊,一聽青翎病了,鞋都顧不上穿就要往外跑,給翟氏忙攔住:“便再著急也得把鞋穿上,哪有光著腳出去的。”胡老爺這才提上鞋,兩口子忙著往青翎院子裏來了。
饒是翟氏心裏有底,瞧見青翎的樣子,也不免有些忐忑,這一臉的疙瘩哪還有半點之前的樣兒,連眼皮上都是,瞧著都叫人膈應的慌,怪不得娘說是給自己保青白的呢,變成這樣,誰還會惦記,恨不能躲八丈遠才好呢。
青翎這會兒已經換好了衣裳,坐在了外頭的炕上,小滿跟穀雨剛還瞞著她呢,青翎哪是她們倆能瞞得住的,摸了摸自己的臉,就下地去妝台前照了照,瞧見鏡子裏自己的德行,青翎反倒鬆了口氣。
她是個姑娘家,自然也是愛美的,但也是很能接受現實的,有了上一世的經曆,這樣的事兒對她來說實在算不得什麽,哪怕毀容了,至少她還活著,還有個健康的身體,能跑能跳,也比上輩子幸運的多。
而且,青翎忽覺或許這也是老天的意思,在這時候讓她長了一臉疙瘩,如此一來便能名正言順的反悔了,想來陸家看見自己如今的鬼樣子,也巴不得呢。
這麽想著反倒不覺得是件壞事兒,也沒多著急,就連翟氏都佩服起這丫頭來,這份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的沉著勁兒,真不像個才十五的小丫頭。
胡老爺卻嚇壞了,伸手想摸又不敢,一迭聲問:“這是怎麽弄得?昨兒白天不還好好的嗎,疼不疼?”
青翎搖搖頭:“不疼。”
胡老爺又問:“那癢不癢?”
青翎:“也不癢。”讓著爹娘坐下:“先開頭有點兒別扭,這會兒也沒覺得哪兒不好。”
胡老爺:“不疼不癢也不成啊,好好一張臉怎麽起了這麽多疙瘩。”忙招呼胡管家去請郎中。
不一會兒來了老郎中,給青翎瞧了脈,如今這樣的急病也顧不上什麽了,胡老爺特意叫郎中瞧了眼臉上的疙瘩。
老郎中卻搖頭晃腦的說:“六脈平和,不像有什麽症候。”
一句話可惹惱了胡老爺,跳著腳道:“人都這樣了,還沒什麽症候,你會不會瞧病啊。”那架勢要跟老郎中拚命似的,老郎中嚇得撒腿就跑了,翟氏急忙叫胡管家拉住丈夫,才沒衝出去揍老郎中一頓。
翟氏哭笑不得:“你著急歸著急,跟人家郎中鬧什麽,回頭人家回去不定怎麽說你呢。”
胡老爺:“簡直就是庸醫,庸醫,我管他怎麽說呢,小翎兒都這樣了,他硬是說沒症候。”
翟氏這會兒倒放心了,果然,母親留的藥不是什麽有害的藥,當初母親說的明白,這無顏丹的藥效隻有三天,三天一過就沒效用了,剛瞧見青翎的臉也真怕恢複不回去,豈不把自己親閨女害了嗎,如今聽老郎中說沒症候,才鬆了口氣。
見丈夫擔心,忙勸著丈夫:“俗話說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哪有這麽快的,不管翎丫頭這是什麽病,咱們慢慢治也就是了。”
青翎忽的開口道:“如今我這個樣兒,之前答應陸家的親事……”
翟氏歎了口氣:“你安心養病吧,這件事娘會給你表姨說,好在沒過定呢,有什麽變故也來得及。”
胡老爺道:“小翎兒別怕,爹一定能治好你,爹給你找最好的郎中,翎兒別怕別怕啊……有爹在呢……”
若不是場合不對,青翎差點兒笑出來,她爹這麽多年了一點兒都沒變,還把她當成小孩子呢,咳嗽了一聲:“爹,翎兒不怕,又不當吃不當喝的,怕什麽?”
胡老爺卻更難過了:“小翎兒你別這麽要強,爹聽著心裏頭酸的慌。”說著抬手摸了摸眼角。
青翎忙道:“爹,翎兒真的不怕,真的。”
胡老爺仔細看了她許久,終於信了青翎的話,才好了些。
翟氏怕他一會兒又心疼上來,不定鬧什麽笑話呢,好歹被翟氏勸著回去了。
翟氏剛進屋,沒一會兒陸夫人就來了。
陸夫人是從兒子哪兒得了信兒,想著明年若是能過門,那這定親可得越早越好,此事早一天定下,自己也早一天安心,便一大早就過來商量過定的日子。
不想還沒開口呢,翟氏倒先說了:“姐姐,有件事兒我得跟你商量,隻怕翎兒跟敬瀾這輩子是無緣了。”
陸夫人一驚:“月娘這話可是從何說起呢,我今兒過來就是想個你商量過定的日子,怎麽又說起這個了?莫不是妹夫哪兒不舍得?”
翟氏搖搖頭:“不是世宗。”說著欲言又止,終是道:“到了如今,我也不瞞姐姐了,翎丫頭忽然得了怪病,昨兒足足折騰了半宿。”
陸夫人忙道:“病了,我去看看,昨兒瞧著還好好的,這才一宿怎麽就病了,什麽病?得趕緊著治,別耽擱了。”
翟氏忙拉住她:“姐姐別急,您先聽我說,是臉上的毛病,起了一臉紅疙瘩,請了大夫來,說,不是症候,隻是便好了也得落下一臉麻子,不可能恢複到之前的模樣了,好在咱們兩家的親事還沒正經過定,不然,豈不耽誤了敬瀾一輩子嗎,娶個滿臉麻子的媳婦兒,哪裏配得上敬瀾呢,便你們陸家非要娶,我們胡家也不能答應啊,這也是翎兒的意思。”
翟氏這麽一說,陸夫人倒也不好說什麽了,雖知道敬瀾對青翎什麽樣兒,可容貌之於女子比什麽都要緊,便再有情,對著一張滿臉□□子的臉,這情還剩下幾分,真難說,更何況公公跟丈夫能答應娶個門第不當的媳婦兒進門,本就是扭不過敬瀾的才勉強答應的,若媳婦兒成了個麻子臉怎麽成。
想到此,倒有些慶幸月娘先說出反悔的話來,若胡家來個裝傻,自己跟月娘有言在先,也不能因為青翎生了怪病就悔婚,如此也隻能認了。
正要說兩句客套話,忽的敬瀾從外頭走了進來,進來二話不說撲通就跪在地上:“嶽母在上,小婿敬瀾給您老磕頭了。”攔都攔不住,咚咚的就磕了下去。
翟氏隻得等他磕了頭,扶他起來才道:“不是表姨要反悔,翎兒性子你也清楚,她若是不應,誰也攔不住,我這當娘也勸不動。”
陸敬瀾咬著牙:“她親口答應了我,這輩子都是我陸敬瀾的妻子,出了天大的事兒,我也不許她反悔,我這就去問她。”撂下話幾步就去了。
翟婆婆低聲道:“瞧著敬瀾少爺臉色不對,翎丫頭的性子又擰,這兩人到了一處,別打起來吧。”
一句話提醒了翟氏跟陸夫人,兩人忙站起來追了過去。
陸敬瀾滿腹的喜悅此時皆變成了怒火,他就不明白怎麽自己這片癡心到了青翎身上,就這麽難,這丫頭上午還答應的好好,一天都沒過去呢,就反悔了,什麽怪病?滿臉的麻子又如何?自己在心裏倒是算什麽,自己今兒非好好問個明白不可。
怒火中燒的陸敬瀾,根本沒心思理會旁人,跟正好過來的青青碰了麵都沒瞧見,更沒聽見青青跟他說話的聲兒,一門心思要找青翎算賬,腳下飛快徑直進了青翎的小院。
一進小院就見青翎正背對著自己坐在廊凳上看書呢,那個悠閑勁兒,根本不像有病的樣兒,陸敬瀾更是恨上來,幾步過去,抓住她的胳膊:“你昨兒在桃林裏怎麽應的我,這才不過一天就忘了不成,你把我陸敬瀾當成了什麽?”
怒到極致,陸敬瀾的力氣極大,捏的青翎胳膊生疼。
青翎倒是沒想到陸敬瀾會親自來質問自己,隻能來個最直接的,微微歎了口氣:“敬瀾哥哥,你看看我的臉。”說著轉過身來麵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