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可憐人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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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邊的日頭漸漸的落下,月亮一步一步的登上了中天,星光在黑夜中顯得異常的繁華。夜幕降臨的同時,一盞一盞的燈籠在黑夜之中亮起。很快的,小鎮就變得燈火通明了。
酒肆門前的旌旗依舊在風中揚起粗狂的角度,酒香從客人的酒碗中飄出,沿著人流走動的方向,飄散在街道上。
飄過街道兩旁的燈火,從行人的鼻尖躥過,最後又融入了花樓姑娘的胭脂水粉之中。
鎮子還是那樣的繁華,隨著時間的流逝,天氣也漸漸回暖。在這個應該是炎熱的季節,延慶鎮始終都是最讓人舒適的溫度。
明日就是司家的家主大典了,整個鎮子中的人似乎也收到了這種氛圍的感染,氣氛輕鬆而活躍,就好像一個月前的那場動亂,從來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牽著聶風的手,玄月的目光灼灼的盯著街道兩邊的小攤。身上不再是北天宗弟子的服飾,而是司家長老的服飾。
就在三天前,司家長老團一同決定,大長老退位,由玄月擔任大長老一職,統領長老團。
從那一天開始,玄月身上的衣服就變成了現在這幅繁瑣的模樣。玄色的長袍,袖口以及衣擺等地方都纏繞著祥雲的圖案,裙擺隨著玄月的走動,每一步都變幻出月亮圓缺的模樣。
第一眼看到這身衣服的時候,玄月的心也是不可察覺的震驚了一下。這套衣服,分明就是按著家族族長的規格定製的。
穿上衣服的那一刻起,玄月就知道,她身上真正的擔起了複興司家的責任。
“月月,最近是不是很累?”
聶風看著玄月滿臉笑容卻依舊掩不住的疲憊,心裏很是心疼。
“是很累,”玄月兩腳站定,轉身麵向聶風。兩隻手分別握住了聶風的兩隻手,腦袋仰著,看著聶風眼中那毫不掩飾的心疼。“不過,也很幸福啊。”
“哥哥你知道嗎,我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的感覺,感覺自己被人需要。我接受了他們,也等於接受了過去的我自己。”玄月的語氣有點悶悶的,慢慢的將自己的身體往前傾,額頭靠在了聶風的胸前。
“雖然哥哥沒有與我一起對抗江謝兩家,但是哥哥一直都有幫到我。每次我想放棄的時候,都會想到,司家北院裏還住著一個我很喜歡的人。然後我就很努力的去清繳江謝兩家的餘孽。”
聶風聽著玄月在自己胸口悶悶的說話,耳邊原先那車水馬龍的喧囂聲好像全在那一刻消失,留下的,隻有自己懷中的這個小姑娘。
明明那麽小,卻固執的要承擔這麽多。真是堅強的讓人感到心疼……
“你還說,好幾次你去江謝兩家接手他們家族的時候,隻要同兩家的人交手,你就一定會是一身傷。每次看到你滿身是血的回來,我都感覺自己的心髒要碎了。”
聶風狠狠的瞪了一眼自己懷中的姑娘,抽出兩隻手將玄月緊緊地抱在懷裏,“月月,答應哥哥,無論什麽時候,都要為自己留條後路。你那副血淋淋的模樣,我真是再也不想看到了。”
玄月的身體僵了僵,隨後又柔和下來。仰起腦袋,看到了聶風眼中的害怕。頓時覺得她之前的那種不要命真是太不應該了。
“我知道哥哥一定不會讓我遇到危險的,所以……”
“就算是這樣,也不可用那種不要命的打法!”聶風抬手就敲了敲玄月的腦袋,然而一敲完,就看見那白嫩嫩的額頭迅速的變紅。那通紅的一片加上玄月委屈的眼神,似乎就是在控訴他的粗暴。
兩隻手捧著玄月的臉,腦袋緩緩地下移,輕輕地吹了吹玄月額頭發紅的部分。
聶風無奈的搖了搖頭,他這一輩子,恐怕就葬在這個小丫頭手裏了。認命的揉了揉剛剛被‘虐待’的額頭,聶風重新牽起玄月的小手。“以後,一定要保護好自己。”因為,我自己也沒有辦法保證,能夠一直陪在你身邊。
聶風說話的時候,兩隻眼睛盯著玄月的眼睛,眼中露出的堅持讓玄月最終敗下陣來。
“好……”玄月故意將點頭的動作做得很是誇張,身子也左右搖晃著,身上的裙擺隨著玄月的動作,劃開了一連串神秘的月亮。
燈火在兩人的四周閃亮成了最絢麗的背景,周圍的一切就像是被模糊了一般,隻剩下闌珊璀璨……
是夜,漫長。
司府一切的都被重新修複,一磚一瓦都是嶄新的模樣。就連府中的假山以及各種的樹木,都是最有生機的模樣。地上的花崗石被洗刷的能夠反射出光芒,走在上麵都能映出人影來。
府中所有的家丁長老,在今天都尤其的忙碌。先是祭祖的一切事宜不能馬虎,還有各個地方勢力也要小心翼翼的對待,不能出現任何的差池。管家手中拿著參加繼任大典的名單,親自為每一位客人安排位置。
家丁們穿著剛剛定做好的新衣,腳上踩著新靴子。一臉的容光煥發……
廚房天還沒亮就已經冒起了炊煙,煙塵嫋嫋娜娜的飄蕩在司府上空,煙塵當中充斥著最鮮美的肉香。上好的美酒從地窖當中取出,用今年的新雪溫煮,雪水沸騰著,瓷白色的酒瓶上冒出了一顆一顆晶瑩的‘汗珠’。
每一個細節都要恰到好處,不能多一份傲慢,少一分謙卑。
身為長老團之首的玄月,此刻正站在南院的大門前,卻沒有伸腳邁入。
身上依舊是昨天那身繁瑣的服飾,隻是身上的掛飾變得更加華貴。無論是額前的新月墜,還是腰間掛著象征大長老身份的玉佩。每一件掛飾都是那樣的流光四溢,光芒四射。
“我來見你。”玄月看著自己麵前的大門,朱紅色的門扉,淺灰色的圍牆。
眼神之中的情感複雜的就連玄月自己,都不能說清楚。
這扇大門後麵,住著她曾經最憎恨的人。隻是,現如今,她卻沒有辦法對那人在升起半點恨意。
就像司軒說的那樣,都是可憐人。
有句話說的果然不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這句話反過來說,也是極有道理的。起碼用在司嵐的身上,玄月就覺得在合適不過了。
“等會就要開始繼任大典了,身為司家的二小姐,你應該出席。”玄月雙手交疊,置於腹前,寬大的長老袍顯得她愈發的瘦小。然而就是這樣瘦小的身體,卻生生給人最磅礴的氣勢。
語氣平淡,明明繼任大典馬上就要開始了,但是玄月依舊沒有半點的緊張。
朱紅色門扉的另一邊,血色紅衫的女子端坐在椅子上。眉眼精致,長發被盤成精致的發髻,紅珊瑚做成的發簪斜插在盤好的發髻上,徒增了三分嫵媚。紅唇微啟,柳葉眉緊緊的纏在了一起。
這樣一個灼灼其華的女子,眼神無神的盯著她自己的雙腿。
“司嵐,你要躲一輩子嗎!”玄月感受著院子之中的平靜,心底升起一股莫名的怒火。聲音忍不住的提高了一個度,也將院子之中的司嵐喚了回神。
“你走吧……”司嵐隨意的搭在輪椅兩邊的扶手上,黑色秀有金邊的毛毯遮蓋住了她心中的至痛。然而下半身的毫無知覺,卻讓司嵐一顆心有揪了起來。
玄月看了一眼大門,上前一步,手掌重重的落在朱紅色的門扉上。一下又一下,敲在門上,卻也敲在司嵐的心上。
“膽小鬼!”
坐在輪椅上的司嵐突然握緊了兩邊的扶手,手上的經脈因為玄月的一句話而凸起。暴起的青筋讓司嵐整個人都顯得猙獰。
“閉嘴……”司嵐身子向前一撲,兩隻手從麵前的桌子上麵劃過,鏤空式的紅色廣袖在桌麵上劃起一個優雅的弧度。瓷器掉落在花崗石上,激烈的碰撞聲響起,清脆入耳。
司嵐的紅唇開始褪去了原本妖豔的紅色,粉白的嘴唇激烈的顫抖。伏在桌子上的上半身也在上下的起伏,不斷的呼氣吸氣。
玄月手上敲門的動作因為院內傳來的瓷器碎裂聲而停止,憐惜的看了一眼大門,玄月的腳步微轉,朝著大廳的方向邁步。
就在玄月打算獨自一個人前往繼任大典的時候,院門突然從裏麵被打開。
然而卻沒有任何一個人影出現在門邊,玄月應聲轉頭。
“我知道你是她,很早就知道。從你入住北院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她回來了,回來找我報仇了。”司嵐的身子依舊伏在桌麵上,腦袋埋在寬大的廣袖當中,“我已開始還不願意相信,一直到你在救我的時候,用出了月滿西天。那個時候,我以為我應該恐懼的……”
玄月沒有說話,默默的站在離大門有著一步之遙的地方,目光靜靜的看著自己袖口的祥雲花紋。
“但是,我竟然更多的是激動……激動……”司嵐的聲音帶上了一些哽咽,“激動什麽?就連我自己都不知道。費盡心機了二十年,到頭來,卻最終輸給你。”
“為什麽!”一片破碎開的茶盞從院子當中被扔了出來,在玄月的麵前碎成了兩半。“你都死了,為什麽還要回來!”
“嗚……明明我都很努力了,為什麽你們所有人都看不到我。”(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