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主——”

    玄月驚呼一聲，目光卻沒有絲毫的恐懼。在她經曆了虛妄海一行之後，她就知道，身份暴露是遲早的事情，隻是沒想到這麽早。

    抬頭一看，玄月才發現，這大殿之中，並不隻有宗主一人。

    北天七峰的峰主，竟然全部都在場。這其中，善淵峰峰主沉淵子，正斜躺在座椅上，閉目養神。似乎堂下的人，並不是他座下的弟子一般。

    “你隱藏的真是好呀，若不是這一次白雲教聯合影盟，我倒不知道，我北天宗弟子之中，竟然還有著東玄宗的後人。”

    講話的是青蒔子，她端坐在了沉淵子的身邊，一雙美目透出怒光，上下打量著玄月。

    “玄月並非故意隱藏身份，隻是當時年幼，就連司家後人的身份，玄月也是後來才知道的。當初隱瞞師長，實屬無奈之舉。玄月願意接受宗門的懲罰，絕無半句怨言。”

    天罡盯著自己麵前這個站的筆直的姑娘，心裏也是歎了一口氣　，“現在哪裏還是追究你隱瞞身份一事的時候，宗門如今受到了多方勢力的施壓，他們也不知道從哪裏聽來的，竟說你偷偷去了虛妄海，聯合精靈一族，就是為了擾亂天啟秩序，好讓你司家重新統治大陸。”

    “宗主，司家絕無此心！”玄月猛地跪了下去，膝蓋砸在了花崗岩上，玄月的臉上卻沒有半點的變色，隻有滿臉的堅毅。“司家如今已經勢單力薄，司家後人，從未想過擾亂天啟秩序，更別說是統治天啟了！”

    “有沒有這種心思，已經沒有那麽重要了。人們隻願意相信他們相信的。”天罡右手邊的一人開口，說話的時候，兩邊的胡子一下一下地飛著，顯得滑稽至極。

    但是玄月現在卻是怎麽也笑不出來。

    人們隻願意相信他們相信的，他們不會去在乎當年的司家到底為什麽被滅族，也不會在乎東玄宗被滅門。他們都已經習慣了如今這個安逸的模樣，又怎麽會原諒一個企圖去打破這份虛偽安逸的她呢！

    “玄月行事，向來無愧天地。司家本就是洪荒大家，一時之間竟遭受滅門大難，身為司家子弟，玄月若是不去追查，怎麽對得起司家先輩。東玄宗本來就是四宗之一，玄月在此鬥膽向諸位峰主征求一個答案。當年東玄被滅，諸位峰主難道就沒有半點唇亡齒寒的感覺嗎！”

    聲音剛剛落下，天罡左手邊的那一人就拍案站了起來，雙眼瞪大，怒火衝天，“區區豎子，竟然敢對師長無禮！”

    玄月冷哼，沒有在乎那人，反而從地上站了起來，雙眼毫不避諱地看著台階上的氣七人，“諸位師長，是知道東玄被滅的原因的吧。所以，才沒有繼續追查十四年前東玄被滅一案。因為怕連累北天宗，也怕擾亂這天下的安穩。”

    “天下之間，就算是剛出生的幼童都明白，區區影盟與白雲教，怎敢對我東玄出手！”最後的一句話，玄月幾乎是低著嗓子吼出來的。

    座上的眾人都被玄月這一番話給驚呆了，尤其是之前開口阻止的善能峰峰主，如今更是張大嘴巴看著堂下的玄月，半句話都說不出。

    “就因為這所謂的天下安穩，我司家一門衰弱至此，我東玄一宗遭此大禍。自詡為天下正派之首的北天宗，卻毫無作為！”

    “放肆……”青蒔子原本清冷無波的聲音，如今也帶上了慢慢的怒氣。“北天宗豈是你一個黃口小兒可以誣陷的！”

    一股強大的威壓從青蒔子的身上散出，鋪天蓋地的碾壓著玄月的身體。

    玄月忍受經脈上傳來的痛苦，凝視著青蒔子的怒容，目光又從其他幾位峰主身上轉過，在沉淵子的身上停了片刻，最後落在了天罡的身上。

    玄月閉了閉眼睛，再睜眼時，之前的失望已經消失，留下的隻有冷漠。

    “玄月自知身世繁雜，樹敵頗多，唯恐連累宗門，願自請出門，但有一事，還希望宗主能夠成全。”

    此刻聽到玄月的話，沉淵子先前還微闔著的眼睛，卻是再也閉不上了。身子側了側，轉頭看著堂下站的筆直的玄月，眼中帶著深深的痛惜。

    這丫頭，他就知道會是這副模樣。這才整日都費盡心思的留在宗主這邊，誰料到，還是到了這地步。

    沉淵子的動作不小，座上的其他人也都注意到了，這才沒有急於去接玄月的話。

    “看來幾位師兄門下的弟子已經教育的很好，竟然有功夫來教導我門下的弟子。”平平淡淡的一句話，卻讓其他幾人都麵色一滯。青蒔子更事窘迫的轉過頭去，不敢看沉淵子。

    “四師弟這話說得，這是關乎到宗門安慰，師兄們也是擔憂，這才逾越了。”聚仁子一看自家師弟的表情不對，就知道今日的事情恐怕是沒完了。想要繼續開口緩和氣氛，卻被沉淵子給輕飄飄地瞥了一眼。就這一眼，聚仁子是不願意再開口了。

    他這師弟的脾氣，他是最清楚的。若說他們七個人當中最正義的那一個，也就是這個四師弟。當年他因為東玄一事，能夠撒手善淵峰的大小事務，整日隻知道享樂買醉，也都是因為宗主阻止了他繼續探查，他自覺愧對東玄滿門，這才頹廢如斯。

    說到底，都是孽緣。當初的他們阻止他的時候，也著實沒有料到，那東玄的後人，會拜在這個四師弟的門下。

    “二師兄若是有空，不如去想想法子，怎麽提高丹藥的品階吧。”

    聚仁子眯眼笑了笑，也不管其他人這麽看，撐著腦袋沒有講話。

    從座上坐正，沉淵子看著中間的天罡，臉上的表情沒有了之前的玩世不恭，取而代之的，是無比的慎重。

    “宗主師兄，這孩子是我門下的弟子。無論她是哪家後人，她都是我悉心教導三年的弟子。隻要我沉淵子還活著，隻要我善淵峰還立在這北天宗，她玄月，就永遠是我座下的六弟子。”

    玄月感覺她的大腦忽然震響了一聲，而沉淵子剛剛的那席話，卻是不斷地圍繞在她的耳邊。師父從來都沒有這樣嚴肅過，就算是當初他將藍蝶刀交到自己手裏，也沒有這般的慎重。

    原來師父，一早就知道她的身份了。

    “四師弟，你——”

    善能峰峰主剛想開口嗬斥，卻被天罡一抬手給製止了。

    “四師弟，你想好了嗎？”

    天罡看著沉淵子，眼中含著期盼的目光，卻又帶著濃濃的憂心。

    沉淵子沒有說話，而是看著堂下滿臉呆滯的玄月，忽然就咧嘴笑了。笑聲越來越大，沉淵子的肩膀都開始顫動起來，一隻手撐住了座椅，“我沒有忘記師尊當年的教誨，大師兄，你還記得嗎？”

    天罡一愣，竟然頹廢的坐在了正中間的座椅上，無力地抬了抬手，示意沉淵子可以帶玄月離開了。

    走到玄月的身邊，沉淵子先是用手掌拍了拍自家徒弟的臉頰，看著自家徒弟終於是反應過來，這才牽著玄月的手離開了大殿。

    臨出門的時候，沉淵子的腳步忽然頓住，腦袋微微的向後轉了轉，“諸位師兄弟，可還記得師尊當年的教誨？”

    玄月任由沉淵子牽著她的手，連她是怎麽回到善淵峰的都不知道。

    她隻知道她今天一天經曆的生死，實在是比她往常經曆更加的凶險。要知道，七峰峰主，每一個都是靈聖以上的實力。隨便哪一個出手，她今天都有可能走不出那個大殿。還有，之前青蒔子的那陣威壓，恐怕也是被自家師父削弱過得。

    玄月還沉浸在自己的腦海之中，一旁的沉淵子卻是愁上了眉頭。

    他今日這番話，著實是冒險了。單憑他一個人的力量，又怎麽護得住這個身世龐大的丫頭呢？出言頂撞幾位師兄，不過是想搏一搏罷了。

    “師父，剛剛在大殿之上，謝謝師父您為徒兒求情。徒兒在這裏給您磕頭了。”玄月也沒有看出沉淵子正在發呆，一直等她在地上跪了許久沉淵子還沒有反應，她才抬起頭來，一看才發現，自家師父目光渺遠，不知道在思量什麽。

    “師父！師父！”

    “啊？叫什麽叫，為師還活著。要是為師死了，你這麽喊也不見得有效果！”

    玄月聽著沉淵子恢複了那種吊兒郎當的語氣，內心忍不住誹腹：正經不過三分鍾！

    “師父，你這是瞎說什麽話呢？”玄月跪著爬到了沉淵子的身邊，兩隻手扒著沉淵子的胳膊，“徒兒還希望師父長命百歲呢！”

    “喲，出去一趟本事不見長，小丫頭片子嘴巴倒是甜了不少。”

    玄月不還意思的吐了吐舌頭，“師父，剛剛謝謝您了。”

    “謝什麽謝，為師當初讓你去虛妄海，倒是忽略了你這身份的問題了，現如今被那些個小人拿出來說事，也是我自己的失誤。你不過是尊師命，又有什麽錯處。”

    聽沉淵子將所有的責任都攬到他自己身上，玄月的眼眶不知不覺就紅了。

    聲音不知不覺間也帶上了幾分嘶啞，“師父，那現在要怎麽辦？”（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