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錦衣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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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的時候,謝長安的臉色很是陶醉,似乎整個都醉在了剛剛的那一杯桂花釀裏了。抬眼輕輕地望了玄月一眼。
玄月哪裏受得住他這麽一望,她這一輩子,最受不了的就是那一雙桃花眼,不用多餘的感情,就那麽靜靜地看著她,害她整個人都暈乎乎的。偏偏謝長安這妖孽還長了這麽一雙眼睛,最可恨的,還是他老喜歡用那雙眼睛看她。
“眼珠子收好,掉下來被浪費了好酒。”玄月將酒壺重重的放在謝長安的麵前,陶瓷的酒壺一陣輕晃,碰灑出了一些桂花釀,正好灑在了玄月的手背上。
晶瑩帶著些許嫩黃的桂花釀,襯的玄月的手背愈發的白皙。謝長安直愣愣地望著,忽然覺得腦袋有些暈。
抽回自己的手,玄月用手帕拭去手背上的水珠,酒香就這樣染上了她,盡管她滴酒未沾。
謝長安晃了晃腦袋,將腦子中忽隱忽現的嫩白手背給晃了出去,撈過酒壺又斟了一杯。右手舉高酒盞,深紫色的衣袖用銀絲繡著祥雲的紋路,在柔和的月光之下,頗有幾分乘風而去的氣勢。
“此乃好酒!”謝長安腦袋一仰,滿滿一杯的桂花釀盡數被送進了他的喉嚨。長歎一聲,謝長安轉頭,看著玄月,兩隻眼睛帶著幾分迷離,“汝是佳人!”
玄月有些窘迫,謝長安的一句佳人,讓她的臉起了一絲紅暈。比起謝長安這個喝酒的人,她倒更像是個酒徒。
“喝醉了人都傻了,都說醉酒的人神智不清,你還是早點休息才好!”
玄月說完話,扭頭就要走。
謝長安趴在石桌上,拿著酒壺就往嘴裏灌。忽而站起身,搖搖晃晃站穩,對著玄月的背影大吼:“佳人留步,今夕不複!”
玄月回頭就看到謝長安那副醉酒的瘋態,紫色的長袍被他掀起別在腰間,頭發淩亂的散在身前兩側,酒壺被他握在手中,時不時傾灑出一些花釀。兩隻腳互相絆著,一隻手正好抓在了那個貌似梅花的點心上。
忍不住笑了出聲,這樣的謝長安,她著實沒有見過。不過,確有幾分可愛!她不知道謝長安是不是還清醒著,有些人,醉的隻是驅殼,靈魂卻依舊清醒著。但她願意陪這樣的可愛的謝長安胡鬧一下。
他喚她佳人,讓她留下來,說是以後不會有這樣的日子了。
玄月就在這樣朗朗的月光下,悠悠的轉過身子,對著謝長安笑著遙遙行禮。月光披灑在她的身上,銀發閃爍著光芒,少女宛若月光下的仙子。
“公子且住,往昔難追!”
她說公子您先停住,過去的日子已經追不到了。
說罷,玄月轉身就踏出了院門。
月光在她的身後洋洋灑灑的落了一地,院子中的少年還在在月下狂飲,一杯接一杯的桂花釀被少年飲入喉中。紫色的衫袍在清冷的月光下飛揚著,每一條紋路都不知道蘊藏了哪般的心酸苦惱。
他站在的月下,月光拉長了他的身影。他舉杯,扣杯而歌:“今有佳人,三千月華;曾食寒苦,曾咽辛卑;溫婉淑德,巧笑嫣然;今有佳人,錦衣夜行。”
院內的少年還在扣杯高歌,一牆之隔,滿頭月華的少女雙手掩麵。
她無力地靠在圍牆上,她的眼眶通紅,心澀滿懷。
錦衣夜行,她怎麽擔得起!
古人說,富貴不歸故鄉,就像是穿著好的衣服在晚上行走,沒有人會知道。她現在的狀況,哪裏能稱得上是錦衣夜行。
這裏已經是天幹區的地界,山海鎮,延慶鎮旁邊的一個鎮子。司家大慶的時候,山海鎮林家的家主還在打司家的主意。那時候的她,用最不容置疑的語氣,告訴林家家主,她說延慶鎮永遠是司家的土地。
一晃,五年已經過去了。
謝長安說她是錦衣夜行,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出了山海鎮,最多五裏路,就能到延慶鎮。對於現在的她來說,不過是眨眼之間,她就能站在延慶鎮的土地上。
可是,她不敢。
玄月無力地垂下雙手,扶牆沿著街道慢慢地走著。
不敢回去的人,並不隻有她一個。
小院裏那個喝酒喝得像是不要命的人,何嚐不是想回去呢?玄月的借著月光,站到了胭脂樓的樓下。
她決定去偷一壺桂花釀。
桂花釀,產自延慶鎮。隻有延慶鎮十月份的桂花,才能釀出香飄萬裏的桂花釀。
快樂的人都是一般的快樂,但是傷心的人,卻有千種的悲傷。
其實她跟謝長安挺像的,有家不能歸,近鄉情切。玄月忽然笑了,胭脂樓裏傳來了姑娘們嬉笑的聲音。好歹她還有家,她比謝長安幸運太多。
忽然月光一暗,玄月趁著這一個功夫,踩著九霄步就轉進了胭脂樓裏。她可不是謝長安,沒有一副好的皮囊去糊弄這裏的姑娘。她隻能鋪開神識,然後尋到酒窖,側身就藏了進去。
濃鬱的酒香彌漫在空氣中,每一個分子似乎都喝醉了一般,醉醺醺的打不起精神。
酒窖裏漆黑一片,玄月指尖竄出一絲靈力,靈力糾纏了一會兒,就化作了一隻幽藍色的蝴蝶。藍蝶輕扇著翅膀,引著玄月一步一步朝著酒窖的深處行去。
越好的酒,藏得越深。
這個道理,還是沉淵子告訴她的。
果然,走到深處,酒香淳厚,隔著厚厚的酒壇子都能聞到。玄月覺得她的神經都要酥了,這是她記憶中的桂花釀。
她記憶中的小鎮,一到丹桂飄香的日子,每個人身上都會染上濃濃的桂花香。酒館紅黑色的旌旗翻飛著,酒徒的身上就是這氤氳的桂花釀。到底是桂花釀酒,還是酒釀桂花,這個時候都不重要了。
就近取了一壇子的桂花釀,拍開了壇口的封泥,一股濃鬱的酒香裹著桂花香撲向了玄月。玄月的兩頰瞬間就紅了,宛若天邊的雲彩,緋紅帶著嬌羞,不扭捏不做作。
“好香!”玄月捧著壇子就深吸了一口桂花釀,她手中抱著的酒,可不是謝長安那兌了水的能比得上的。一口下肚,玄月的雙腳已經站不穩了,靠著牆軟倒在地上,酒壇卻還被她穩穩的抱在懷裏。
腦袋眩暈,玄月卻笑了。這是酒後的後遺症,她並不是多麽會喝酒。沉淵子騙她喝下的藥酒,她都暈暈乎乎的躺了一天,這次估計得躺的更久。不過沒關係,這是她為自己的踐行。她不願與謝長安一起喝酒,因為兩個人在一塊,隻會互相說服,然後一同心軟。
想得越多,壇子裏的酒就越少。酒窖裏昏暗,除了一隻藍色的蝴蝶散發出淺色的光芒,整個酒窖找不到一點發亮的東西,跟別說是外麵的自然光了。
玄月不知道她喝了多少,身邊的空壇子滾了一地。
在她快要頂不住的時候,一道人影在她的眼前左右晃動。玄月看的惱了,索性一把抓住了那個黑影,“偷酒賊,你也不看看這是什麽酒,你也敢來偷?”
謝長安被玄月揪住了頭發,隻要他一動,玄月就立刻拽他的頭發。頭發扯得頭皮發疼,謝長安的眼睛裏都滾出了淚花。
“死丫頭你先放開我!”
玄月的腦袋歪了歪,湊近盯著謝長安瞅了一段時間,然後恍然大悟的哦了一聲,“臭變態,我告訴你啊,你那桂花釀是假的,估計兌了不少水呢!”
謝長安的額頭多了幾條黑線,他早就知道了,要不然他怎麽可能醒的這麽早!
“等會兒胭脂樓就有人來查酒了,你偷了他們那麽多桂花釀,他們不會放過你的。”
“啊……”玄月的嘴巴扁了扁,然後盤著的雙腿伸直,蹬了蹬四周散落的酒壇子。一張緋紅的小臉緊皺在一起,看不出她原先的容貌。說不出有多麽奇怪,可是謝長安的嘴角卻勾著笑意,他很喜歡現在的玄月,不會防備他,不會算計他,呆呆地,很可愛。
“那怎麽辦?”玄月又蹬了酒壇子一下,用的力度一下子沒有掌握好,把那個空壇子蹬出了老遠,最後撞在了其他的壇子上,清脆的聲音傳來,回響在酒窖之中。玄月聽了,吃吃地笑了。雙手再一次扯住了謝長安的頭發,滿臉驕橫,“臭變態,你帶我跑吧,趁他們還沒有發現咱們。”
謝長安愣住,然後也跟著玄月笑了。
“喂!”玄月用力的扯了扯手上一團雜草似的東西,“不帶我你就死定了,我一定會供你出來的,我就說是你騙我來的,然後你也跑不掉的。”
謝長安的頭皮又被扯了一下,哭笑不得,這丫頭喝醉了就這樣胡亂說話,偏偏條理還這樣清晰。
“你先放開我頭發,然後我背你跑。”
玄月迷茫的看著謝長安,完了還無辜的眨了眨眼,“頭發,沒有呀!”腦袋一邊晃著,雙手也擺著。這一擺,又給謝長安扯了一下。
痛得謝長安立刻抓住了玄月的手,這小姑奶奶就是來折磨他的。
“頭發,你手上握著的那個就是!”
玄月低頭,又茫然了一會兒,隨後立刻扔掉了手中的頭發,笑著看向謝長安,兩隻雪白的小手空蕩蕩的晃了晃,“沒有!”
謝長安一陣無語,果然喝醉的人都是不講道理,這種睜眼說瞎話的事情她都能幹出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