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乘著金秋末尾最後一陣秋風降臨在世間，天啟又一次的，陷入了冬風的呼嘯之中。

    山林結了霜，秋葉層層疊疊地鋪蓋在地上，而最上麵的一層落葉，金黃色帶著冷霜。陽光穿透交叉的樹枝，一縷一縷傾灑在冷凝的晨霜之上，晶瑩剔透。

    風聲越來越大，鋪灑著的落葉已經沒有了重量，它們隨著寒風回旋而起，沒有方向，也沒有目的地。

    一陣更猛烈的狂風起了，強勢地從高空中墜下，然後猛然衝入光禿禿的樹林之中。它遊走、衝撞，最後化作一個青衣女子，俏生生地站在沉睡的林木中。

    青衣女子一身湖藍薄紗，長發及腰卻染上了白霜。她剛落到地上，一道身影就從一根枯死的樹幹後躥了出來，彎身行禮。

    “北天宗善淵峰劉澤然見過長清門門主。”

    女子雙手交疊放置在腹前，目光落到了劉澤然的身上，“善淵峰的新弟子？”

    劉澤然有些慌恐的點了點頭，補充道：“是三年前入門。”少年緊張的模樣落在女子的眼裏，引得女子咧嘴一笑。

    “那邊不用叫我什麽門主了，叫我小師姐就好。”說完，女子輕抬步子，朝著前方走去。留下的少年呆然地望著飄飄然遠去的女子，青澀的臉頰上浮現了些許的局促。

    小師姐，是應該叫小師姐的。那個宛若傳奇一般的女子，就是峰主門下的小弟子玄月。

    “小師姐，您等等我！”劉澤然朝著前方已經快消失不見的身影呐喊一聲，拔腿就奔了過去。

    偌大的山洞之中，拳頭大小的夜明珠被穩穩地嵌在山壁的兩側，瑩綠色的夜明珠在黑暗中散發出淡淡的光芒，所有的光芒匯聚在一起，將整條彎曲的小路照亮的如同白晝一般。

    小路的盡頭，一顆色澤明亮的小石頭被懸掛在山洞的頂端，就是這樣一塊小小的石頭，竟然使得整個山洞之中比來的路上還要明亮。一張暖玉做成的圓桌正擺在山洞的中間，五把椅子均勻地擺在了圓桌的旁邊。

    除了一把椅子之外，其餘的椅子上都坐了人。順時針望過去，分別是西黃宗宗主黃邪、北天宗宗主天罡、南地宗宗主地幻心，最後那個麵目表情的，就是楚家的年輕家主楚凜。

    玄月一踏進山洞，就察覺出了山洞之中詭異的氣氛。先是對著北天宗主行了一個禮，等到北天宗主帶著他那慈愛的眼神對她點頭的時候，玄月才坐在了那把空著的椅子上。

    “讓諸位久等了，真是不好意思。”

    “在這樣緊急的時刻，玄門主還能這樣談笑風生，著實是讓黃某佩服。”一聽有人來打破這個僵持的格局，黃邪也安耐住了，連忙開口接話。

    玄月謙和地微笑，雙手抱拳對著黃邪舉了舉，“黃宗主過獎了。”

    “哼，確實是過獎了！”地幻心從玄月一進來的時候，就繃著一張臉，那臉色幾乎比楚凜的還要難看，“玄門主難道意識不到現在的情況有多麽危險嗎？我們四個人都在這裏等你聚這個會，是冒了多大的風險，門主大人不知道嗎！”

    被地幻心狠狠地嗆了一頓，玄月也不皺眉，反而笑的更加燦爛。倒是地幻心旁邊的天罡開口，“地宗主要注意你說話的口氣，玄門主已經是靈神了，難道對強者最基本的尊重你已經忘記了？”

    “我……”地幻心瞪著眼睛想要開口反駁，卻被玄月搶過了話。

    “本神這認路的本事不是很好，偶爾會走錯路，偶爾會走冤枉路，所以還請地宗主見諒。”

    如今的玄月，已經是神級的人物，在座的所有人，都應該向她行禮。但是玄月從沒有這樣要求過，這裏坐著的人，有三位都是她父輩時期的人物，她是萬萬受不得他們的大禮的。而楚凜，又是她的好友，友人之間有了形式的大禮，就顯得太過見外了。

    地幻心不喜歡她，她是知道的。因為上一輩的恩怨，因為求而不得。

    感覺到玄月這一席話是在給自己台階下，地幻心也不是什麽都不懂的人，當即就扭過頭不再說話。

    “我想，大家的緊張，不完全是因為我的遲到吧。”玄月放鬆身子，倚在了靠背上，側著腦袋看向楚凜。

    楚凜臉上陰沉的神色沒有減少絲毫，反而在玄月看他的時候，更加的沉悶。

    “問題說出來才能解決不是嗎？我們既然是站在統一戰線的，就不需要相互掩藏什麽，黃宗主，你說呢？”還是沒有得到回答的玄月，直接問了黃邪。

    “話雖如此……”

    “那邊說吧。”玄月單手撐著腦袋，一手揉著自己的太陽穴，“本神實在是沒有功夫去猜測算計。”

    “額，這……”眼神閃躲著，黃邪雙手敲了敲暖玉圓桌，隨後又望向了天罡。天罡雙手扶在扶手上，脊背挺得筆直，對著黃邪點了點頭。

    黃邪如臨大赦，先是鬆了一口氣，這才對著玄月說起他們之前商討的問題。

    “如今隻有門主大人您一人是靈神，而對麵卻又三位靈神，其中那個聶家少主更是魔神。關於魔神的實力，我們在書籍上找不到任何的參考，甚至我們懷疑，他的靈力，應該是淩駕於你們三位普通靈神之上。”

    黃邪說到這裏，停下咽了一口口水，看見在座的四人都沒有什麽劇烈的表情變化，就繼續說了下去。

    “我們無法同時攻下兩大隱世家族，而您也無法同時對戰三位靈神，所以，我們認為現在就開戰，實在不是最適合的時候。”

    說完最後一個字，黃邪就感覺到自己手掌下的暖玉已經沒有了之前的溫暖，反而有一種越便越冷的趨勢。扭頭一看，果然！玄月周圍的靈力已經散化成寒氣，飄蕩在整個山洞之中。

    “玄門主先冷靜一下，這並不是最終的決定，我們這是在與您商量。”

    閉目養神的天罡在感受到寒氣的一瞬間，就立刻開口了。他怕他再慢一點阻止，這座山洞大概就要報冰封上了。靈神的力量果然強大，縱使這個靈神沒有心，力量也不完全。

    “所以諸位請我來，就是為了告訴我，之前定下的計劃，全部作廢。”玄月努力地保持著自己的平靜，她竭力地克製著她自己，不讓多餘的寒氣溢出，以免傷了無辜的人。但是寒氣溢出的速度，已經不是她輕易就能控製的了，尤其是在她情緒不穩定的時候。

    因為沒有心，所以她的境界越高，顯露出來的弊端也就越大。

    黃邪坐在離玄月最近的地方，他能清楚地感受到寒氣的縮減，可是仍有玄月控製不了的寒氣遊蕩在洞穴中。而這些遊蕩的寒氣，在黃邪看來，就是玄月對他們的震懾。

    “玄門主應該明白，世家屹立在這大陸近萬年，他們的依仗不是我們可以估量的。在這種情況下，我們應該從長計議，等待最好的時機。”

    “最好的時機？是什麽時候？從長計議，議來議去不都是為了滅了尤聶兩家！”玄月站起身，在洞穴中悠悠的踱著步子，“等待，我們不是沒等過。兩年的時間，等到了我成神，也等到了聶風成神。”

    “諸位能夠保證，再等下去，尤聶兩家不會出現新的靈神嗎？”

    玄月站在洞穴的一頭，斜靠在穴壁上，雙手抱在胸前，“又或者，諸位能夠保證，本神能夠長生不老！”

    “我的情況，幾位都是知道的。我的壽命隻會越來越短，如今化神的天雷還沒有到，我就已經是這幅半死不活的樣子，等我經受了天雷，恐怕就沒這個精力再跟諸位一起商議大計了。”

    玄月說話，一句比一句狠。就連說道她自己的生死，她依舊是用最刻薄的語言。她絲毫不在乎什麽時候死，可是她也期盼著她的天雷能夠遲一點再降臨，起碼等她滅了尤聶兩家。

    挑明了自身的情況，玄月也不再開口了。她就這麽悠然自得的倚在石壁上，她身後的石壁，已經是白霜凜凜。

    洞穴裏坐的，都是人精一般的人物。他們都活了這麽長時間了，自然是知道什麽對他們最有利。

    沉默了許久，天罡與黃邪地幻心二人對視一眼，看向了久久沒有開口說話的楚凜。

    “楚家主覺得呢？”

    被點到名，楚凜也沒有狂傲到直接忽視北天宗宗主的地步，瞥了瞥一臉無所謂的玄月，輕啟唇瓣。

    “有句話，叫做快刀斬亂麻。”楚凜的眼睛掠過天罡，直直地望著玄月，“隻要這刀夠快，那麽我們需要做的，就是先牽製住這團亂麻。”

    玄月的嘴角勾了勾，跟楚凜相處的越久，她就越覺得這人不錯，與夏吉吉甚配。

    快刀斬亂麻，隻要刀夠快，亂麻再亂，也是徒勞。

    “看來楚家主從頭到尾，都未曾有過任何的動搖。”天罡注意到楚凜的目光並沒有停留在他的身上，也不說破，隻是不急不緩地開口。

    “我信她，所以從不質疑，我想，宗主應該也是這麽認為的。”

    楚凜移回目光，那宛若九尺寒冰的臉上，終於是出現了一絲笑意。而天罡同樣直視著楚凜，雙手抓著扶手，手腕一用力，他整個人就站了起來。

    “確實，有些人，足夠令我信服。”

    天罡轉身，看向玄月，眼中流露出欣慰的目光。

    今日的一切，都隻是一個局。一個他自己設下的局，為了試探玄月，是不是還像兩年前那般，果斷狠絕。

    不得不說，玄月也沒有讓他失望。這世上不怕什麽以卵擊石，最怕的，是心智不堅。（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