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後宮的女子連哭都是隱忍的。德妃徑直站在那裏，眼淚一直流，她卻一點聲音也沒有。就讓眼淚這麽靜靜地在臉上流淌。

    阿寶出於本能一把抱住了她。德妃的身子猛地一僵，隨後靠在阿寶肩頭痛哭。

    “哭吧，哭吧，哭出來就沒事了。”阿寶拍拍她的肩膀，像安慰失戀的小姐妹一樣安慰她，她知道，德妃在宮裏壓抑得太久了。她突然想起以前學的魯迅的《狂人日記》，社會是吃人的社會，這後宮也是吃人的後宮，還是不吐骨頭的那種。

    之後的日子裏，阿寶一直替德妃調養身子。幸好德妃服用那藥日子也不長，細細調養一陣子，身體就恢複如初了。

    阿寶在宮裏也有一段日子了，她很想念宮外的日子。當初她壓根就沒打算來學規矩，不過是一來不德妃都說得那麽誠懇了，自己要是拒絕了不是顯得不識抬舉，把她給得罪了；二來她對後宮還是充滿好奇，想著來玩玩，也不虧。現在她也沒有留在宮裏的必要了。

    於是她來向德妃請辭。

    “德妃娘娘，阿寶在宮裏這些日子，勞煩娘娘照顧，阿寶感激不盡。但是後宮真的不是阿寶待的地方，所以阿寶想回去了。”

    德妃聽完，歎了口氣。“我知道我留不住你，你走了，我連個說貼心話的人都沒了。”

    “我以後還可以經常進宮來看娘娘啊。”阿寶眨巴著眼睛。

    “阿寶”德妃臉上麵露難色。

    阿寶看出了德妃的心思，對她說道：“娘娘放心，這件事阿寶絕對不會告訴任何人，就當它從沒發生過，娘娘也不用覺得欠了阿寶什麽，因為阿寶不會讓娘娘還些什麽。”

    “阿寶我”其實通過這段時間的相處，德妃知道阿寶是個善良正直的姑娘，這次她救了她，她也十分感激，奈何久居後宮，難以將一顆心掏出來待人。

    “我知道娘娘這次讓我進宮的用意，娘娘可以告訴尹將軍，趙家軍隻會效忠一個人，那就是皇上，如果尹將軍也是如此，那麽趙家軍願同尹將軍成為盟友。”阿寶一字一句地說道。

    德妃看著眼前的女子，她實在不相信一個十七歲的女子能說出這麽有氣勢的話。

    “德妃姐姐，陪我去向皇上告個別吧。”

    德妃的眼色黯淡了下來，“皇上已經很久沒到這裏來了。”

    “所以我們才要去看他啊。”阿寶說著拉起德妃，去幫她挑衣服去了。

    阿寶讓太監幫德妃梳了個別致的頭發，又給她挑了一件素色的衣服，她覺得後宮裏整天不是紅就是紫的，看久了也就煩了，素色的衣服反而能讓人眼前一亮。她又用現代的方法給她化了一個淡妝，德妃本來就天生麗質，過濃的裝反而把她的美都掩蓋了。

    淩燁正在禦書房批閱奏折，聽到太監來報，說阿寶和德妃一同來請安了。這還是阿寶第一次大白天的來找他呢，還和德妃一起，她什麽時候和德妃走到一塊去了？這麽想著，遠遠就見她們倆走來。

    “愛妃”淩燁看著眼前的德妃，眼裏閃出異樣的光芒，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見她的樣子。略施粉黛，素色薄衣，站在禦花園的荷花池旁，看著池中的錦鯉發呆，當時他問身邊的太監，這是誰？那太監回他，皇上，這是尹將軍的大女兒尹芊玨。

    德妃被他這麽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皇上”

    淩燁知道自己失態了，尷尬得咳嗽了一聲，然後一本征地問道：“趙阿寶，來找朕什麽事啊。”

    “我是來向皇上請辭出宮的，嘿嘿。”阿寶一臉壞笑，看淩燁這個樣子，自己成就感油然而生。

    淩燁看她這個樣子，就知道今天的事是她故意策劃的，忍不住瞪了她一眼。

    德妃看他們兩人眉來眼去的，心裏就有氣，臉色也不太好看，淩燁看她這個樣子倒覺得可愛。

    “愛妃，朕最近太忙了，都沒去看你，今晚去看看你，如何？”淩燁溫柔地說道。

    “臣妾等著皇上來。”礙於外人在場，德妃也沒使性子。經過那件事，她的性子倒是磨順了一些。

    正當三人聊天之際，忽聽一太監連滾帶爬地向禦書房跑來。

    “皇上皇上”

    淩燁麵露不悅，“什麽事慌慌張張的。”

    那太監見德妃和阿寶也在，便看著淩燁欲言又止的樣子。

    “有事但說無妨。”淩燁厲聲道。

    那太監走到淩燁麵前，小聲說著什麽。淩燁聽完臉色大變。阿寶雖然離得遠，但還是聽到了兩個字：天花。

    淩燁聽完就往外走，阿寶和德妃也跟了上去。那太監帶著到了一處破舊的宮門前，這是宮中下等宮女住的地方。在宮門口就看到裏麵濃煙滾滾，阿寶心叫不好，趕緊跑了進去。

    遠遠地看見柳如是站在那處起火的房門前，指揮太監往裏添柴火。從房間裏傳出了宮女撕心裂肺的喊叫，而在場卻沒有一個人動容。

    “住手，住手，你們都給我住手。”阿寶把那幾個太監打退，自己衝到其他的房間裏抱了幾床棉被，拍打正在蔓延的大火。

    “趙阿寶，你好大的膽子，你”柳如是正在發作，看到淩燁來了，趕緊閉嘴。

    “皇上怎麽來了。”說著笑盈盈地迎了上去。又轉過身厲聲喝道：“是哪個不長眼的驚動了皇上。”那些宮女太監麵麵相覷。

    “皇上請放心，沒什麽大事，不過是幾個下等宮女，臣妾會處理好的。”

    “你所謂的處理就是草菅人命麽？”淩燁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就對那些太監喝道：“還看著幹什麽，還不幫忙救火！”

    柳如是愣在原地，剛剛淩燁看她的眼神，是那麽的冷，他從來沒用這種眼神看過她。

    幸好趕到的及時，火勢不大，很快就澆滅了。

    阿寶一腳踢開被釘死的房門，走了進去，那些宮女抱成一團蜷縮在角落裏，她永遠也忘不了她們看她的眼神，就像頻臨死亡的人看到救命稻草的那種眼神。

    她走到她們身邊，摸摸她們的頭，笑著說：“沒事了，你們中間，誰得了天花？”

    宮女們異口同聲指了指床上的一個宮女，這時候阿寶才注意到床上還有一個人。阿寶看了看她的臉，起了紅疹，還未化膿。

    “皇上，這些宮女染了天花，如果不燒死她們，隻怕會一發不可收拾啊。”

    阿寶走出房門，悲憤地說道：“如果貴妃娘娘身邊的宮女得了天花，那皇上為了不影響宮裏其他人的安危，是不是可以把娘娘一同燒死呢？”

    “趙阿寶，你放肆！竟敢拿下等宮女與本宮相提並論。”柳如是氣急。

    “下等宮女也是人，下等宮女的命也是命。她們隻是不像娘娘一樣出身在高貴的家庭，但不代表她們的生命就可以被隨意踐踏。”說完她看了一眼在場的所有人，“我知道你們都怕死，這些宮女我來照顧，你們離這房子遠遠的，就不會被傳染了。”

    “朕會派人照顧她們，你不要擔心。”淩燁說道。

    “是啊，阿寶，你不必親自照顧的。”德妃焦急地說道。

    阿寶冷笑一聲，“這宮裏的奴才，比主子還狠。阿寶怎能放心交給別人照顧。”

    “若是阿寶執意留下，那朕也留下。”淩燁說這話的時候，眾人都大吃一驚。連他自己也是，登基之路，他的手上沾滿鮮血，他又何時把這些下等宮女的命當作是人命？但是聽著阿寶說的話，他竟有些慚愧。況且他不願把阿寶置於危險中，阿寶不能出事。

    “皇上，你隻管這些宮女，就不管臣妾了麽？還有我們的小公主”柳如是哭了起來。她真的是慌了。她不知道她今天哪裏做得不對，如果沒有趙阿寶，這一切都不會發生，她恨她，恨她多管閑事。

    “皇上，臣妾願意和阿寶妹妹共同照顧她們。”德妃看著淩燁和阿寶。

    “愛妃”淩燁心裏不舍。

    “皇上，如果臣妾不幸染上天花，皇上願意照顧臣妾麽？”德妃眼含淚水看著淩燁。

    淩燁深情地點了點頭。德妃莞爾一笑，“那皇上必須回去，就算臣妾舍得，萬一皇上有個什麽三長兩短，太後回宮了，臣妾怎麽向太後交待啊。”

    “皇上，前朝後宮，天下子民都不能沒有皇上，請皇上三思。”阿寶也正色道。

    淩燁聽她們這麽說，隻得作罷。帶著柳如是及一眾人等離開了。

    阿寶對德妃說：“德妃姐姐真是個聰明人。”阿寶誇德妃聰明，是她能分清形勢，站在阿寶這一邊，既能在宮裏落個好名聲，又能令淩燁對她刮目相看，這趟出去，淩燁對她，肯定是恩寵有加。

    德妃看著阿寶笑著說：“阿寶妹妹，也是個聰明人。”德妃誇阿寶聰明，是自己的一點小心思全被阿寶看出。

    “姐姐就不怕真的染上天花？”阿寶又問道。

    “若我染上天花，能得皇上照顧，死也無憾了。”

    說完兩人都笑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