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天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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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寶把那些看不出是否染病的宮女分別安排在不同的房間,隔.離觀察。由德妃照顧,而自己則照顧那個得了天花的宮女。
她分別做了幾個口罩,又弄了一些酒精每天在房間內消毒。
她記得以前上生物課的時候老師說過,得了天花不一定都會死的,有一種是小天花,死亡率很低。康熙不是就得過天花麽?
老師還說過,有個英國人發現了種牛痘可以預防天花。但是阿寶不知道對已經患病的人種有沒有用。不過之後倒可以讓他們預防。想到這裏,她的生財大計出現了,她決定等她出去了要和淩燁好好商量。
那宮女的疹子已經開始化膿了,全身開始腫脹。阿寶知道這是天花必經的一個步驟。她每日給她擦拭身子,用酒精消毒,以防止傷口發炎潰爛。
在照顧的過程中,阿寶得知她叫杜鵑。杜鵑的脾氣很古怪,阿寶照顧了她幾天了,她每天都是呆呆地看著上方的牆壁,一句話也不說,甚至連一句感謝的話都沒有。但是阿寶還是能看得出來她很痛苦,因為她始終皺著眉頭。
這天她看了看正在給她塗抹藥漿的阿寶,麵無表情地說了一句:“你不必浪費時間了,我賤命一條,死不足惜。”說完又呆呆地看著上方。
“每個人都是一樣的,人隻有貧富之差,卻沒有貴賤之別。”阿寶看著她說道。
她聽了這話,又轉頭用複雜的眼神看了看阿寶,張了張嘴,卻沒說話。
阿寶不讓德妃靠近這間屋子,若是傳染,也隻傳染她一個人就好了。不過她倒真佩服德妃,以她養尊處優的性子,能在宮裏最下等宮女住的地方待這麽多天,也真是不可思議。
杜鵑開始發起了高燒,經常胡言亂語,阿寶每晚就在她的房門前睡下,隻要有什麽聲響,她就會醒過來。這幾日下來,阿寶也憔悴了不少。
淩燁最近很頭疼,一方麵他很擔心阿寶和德妃,每天都要聽太監匯報她們的消息,有一次他去探望她們,卻被這兩個女人喂了個閉門羹;二來是淩軒最近總是纏著他,名義上是有公務要找他,其實就是在打探阿寶的消息。幸好他這個皇叔現在還不敢明目張膽地問阿寶的事情,不然他真的不知道要怎麽應對。還有就是柳如是,上次的事情,她覺得委屈,淩燁知道她雖然手段殘忍,但也不能怪她,宮裏的規矩就是如此。柳如是跟了他這麽多年,還給他生了一個小公主,於公於私他也得補償她。可偏偏柳如是最近使了小性子,也給她吃閉門羹,真是頭疼。
阿寶日夜守護著杜鵑,杜鵑發高燒時經常做噩夢,叫聲淒慘驚恐。她還時常叫著一個人的名字,叫“晉生”。在阿寶的悉心照顧下,杜鵑的燒總算退了去,人也逐漸恢複正常了。阿寶知道更痛苦的過程還在後麵。
杜鵑的背上,腿上,手臂上都長出了膿包,她開始痛苦的**著。阿寶知道她此時一定是疼痛難忍,而且疼痛會一天比一天加重。很多人就是在這個過程中死去。
杜鵑每天都痛苦得在床上翻滾。她瞪著阿寶,艱難地說:“我求求你,求求你殺了我,求你”
“忍一忍,再忍幾天,等它長成疥癬,脫落了就沒事了。”
“你殺了我吧,你殺了我吧。”她麵目猙獰得可怕。
“你不要放棄,人的生命隻有一次,死了就什麽都沒了。”阿寶希望她能振作起來,要是她自己放棄了生命,那很可能就活不下來了。
“我活著也一無所有!你讓我去死啊!”她歇斯底裏地吼道。眼淚從她臉上滑落。
“我這幾天聽你做夢時,常常會喊一個名字,叫‘晉生’,她是你的心上人吧。你想想,要是你活著,你還有機會去找他,和他在一起啊。”
杜鵑聽到“晉生”這個名字,她愣了一下,她的表現慢慢變得柔和,不再叫喚,也不再掙紮了。
有時候杜鵑實在受不了了,阿寶就把她的手綁起來。然後用酒精和藥漿在結痂處塗抹,這樣能緩解一下,不那麽痛苦。
在阿寶的悉心照料下,杜鵑臉上和身上的疥癬慢慢脫落,留下了一些小疹子。天花已經過去了。阿寶終於鬆了一口氣。她笑了,她從沒笑得這麽開心過。
而根據天花病毒的潛伏期,阿寶也可以確定其他的宮女並沒有感染天花病毒。於是她讓德妃先回宮去。
“那你呢?”德妃問阿寶。這些日子,德妃清瘦了不少,德妃看著阿寶盡心盡力照顧杜鵑的樣子,心裏很感動。她難以想象一個十七歲的女子有這樣的胸懷和勇氣,她打從心眼裏佩服她。
“杜鵑的身子還很虛弱,我留下來照顧她幾天。”阿寶說完,想了想,又說道:“德妃姐姐,阿寶還有幾句話想和你說,在這宮裏,佳麗三千,姐姐若是想得到皇上恩寵,就得和其他女人不一樣,我知道姐姐過去定是個特別的女子,否則皇上也不會喜歡姐姐。姐姐千萬別隨波逐流,迷失本性才好,人不論在什麽環境下,都要保留一顆善良的心。”
德妃拍了拍阿寶的手,說道:“姐姐記住了。”
阿寶親自到小廚房給杜鵑熬了粥,端到房裏喂她吃。
“你怎麽還沒走?”杜鵑不耐煩地說。
“你身子還很虛弱,我留下來照顧你。”
“不必了,你走吧。”她冷冷地說。
“誒,你這人,我救了你,你連聲謝謝也不說,還要趕我走。”阿寶實在是不懂自己哪裏招惹她了,她也太高冷了吧。
“我沒求你救我。”
她雖然嘴上這麽說,可是阿寶喂她喝粥的時候,她還是一口一口乖乖地喝了。
“你要是不想在宮裏待了,想出宮去,我就幫你向皇上求情。”
見她沒說話,阿寶又說:“你心上人“晉生”一定在宮外等著你吧,你出宮去找他唄。”
“他死了。”杜鵑冷冷地說道。
“死了?怎麽死的?阿寶好奇地問道。
杜鵑直勾勾地盯著她,盯得阿寶身上發毛。良久,她才說:“你真想知道?”
見阿寶不說話,她就自顧自地說起來:“我出身在妓..院裏,我娘是一個下等的妓..女,她也不知道我爹是誰。五歲的時候她就把我賣給了一對生不出孩子的夫婦。一開始,那對夫婦對我很好,我以為自己的人生就會這樣下去,幸福、美滿。可是沒過幾年,那個女人竟然懷孕了,她生了個兒子,她們又把我賣了。我被賣到一個員外家裏做使喚丫頭,在那裏認識了晉生,晉生是府裏的家丁,他對我很好,經常幫我幹活。”說到這裏她嘴角帶著笑容,突然她臉色變了,“又過了幾年,我和晉生都長大了,我們去求老爺讓我們成親,老爺卻把他活活打死了。他血肉模糊地死在我的麵前,那時候我才知道,原來人要死是這麽容易的一件事。員外又把我賣給了一個老太監,那個老太監每天折磨我,”杜鵑的牙咬得咯吱咯吱的響,響得阿寶心裏難受,“甚至甚至找人侮辱我。你猜我最後怎麽著?”杜鵑笑著問阿寶,阿寶搖了搖頭。
杜鵑開始哈哈大笑起來。“最後我趁他睡著的時候,我殺了他。我殺了他,殺了他,哈哈哈”杜鵑的表情又開始猙獰起來。
阿寶沒想到杜鵑的遭遇這麽不幸,怪不得她對人都是冷冷的,像個刺蝟一樣,隻有受過傷的人,才會像刺蝟一樣把自己包裹起來。
“最後我改名換姓把自己賣到宮裏來了,因為我知道,我殺了人,我隻有躲到宮裏,實話告訴你,雖然是最下等的宮女,雖然每天幹髒活累活,但是我的心裏卻從來沒有這麽快樂過。”
阿寶聽她說著自己悲慘的過往,就好像在說別人的故事一樣,不痛不癢,無關緊要。這是多少個夜晚的淚水,多少個夜晚的聲嘶力竭才換來的鎮定。
阿寶走的時候,對杜鵑說了和德妃說過的話:“人無論在什麽樣的環境下,都要保持一顆善良的心。”
阿寶沒有去向皇上道別,也沒有去看德妃,她托人給他們帶了口信,就自己出宮了。
站在皇宮門口,沐浴著清晨的陽光,阿寶回頭看了看皇宮,她覺得皇宮是人人都想去沒錯,唯獨她趙阿寶例外。她向皇宮揮了揮手,便上馬歡快地向尚書府騎去。
付珩見她這個樣子,嚇了一跳。還以為她被擄到境外去又給逃回來了呢。
“你看看你這個樣子,衣服又髒又臭,說吧,幾天沒洗澡了?”付珩一臉嫌棄地看著她。
“也就十多天吧。”阿寶不以為然。
付珩一下子離她五米遠,假裝捂著鼻子說道:“你身上肯定長虱子了,離我遠點。”
阿寶沒好氣地回他:“姑奶奶身上不僅有虱子,還有天花病毒呢。”
“天花?”付珩吃驚道。
“我現在沒空和你解釋這麽多,你倒是快叫人燒水給我洗澡啊。”
付珩看她瘦了這麽多,臉色也憔悴了,不知道她在宮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