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回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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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靜安回到蝴蝶巷。

    很是有些不堪重負一樣,隻睡了一夜,就發了熱。

    劉璞立刻做太子的計劃被她和劉梁聯手打破了,可他人還在許昌,距離聖京也不過三百多裏,這是還沒撕破臉。

    撕破臉了,自己給他上的那些眼藥又算什麽呢?

    皇帝想保住劉易,可劉易顯然是保不住了的。

    皇帝不想立劉璞,當真到了形勢比人強的時候,又能怎麽樣呢?

    張靜安躺在病床上,翡翠要來看她,她打發翡翠回去了。

    翡翠如今過的好,到時候出了事,連累了她反而不美。

    瑪瑙被送走了,水晶成了唯一的一個留下的大丫頭。

    她懶得理這個眼皮子淺又單子小的家夥了,隻讓她帶著東西去去看崔嬤嬤和王文靜。

    在她進宮之前,聖京零星的就有出花兒的事情。

    她狠了狠心,又為了在皇帝跟前裝得像些。就讓王文靜帶著兩個孩子去了慧遠寺求了寺內的廣和大師給兩個孩子點了痘。

    點痘都要小病一場的。

    寶寶尚且無事,哭了一夜就好了。可囡囡卻發了幾日的熱,一直就留在了慧遠寺由廣和大師看護。

    張靜安一出宮,王文靜就把孩子留給崔嬤嬤,自己先回來看她了。

    王文靜因為蔡凱的事情,算是和家裏鬧翻了,現如今就跟個花果山上的自由神一樣。張靜安雖然沒跟她說過什麽,可是她多精明的一個人啊,這就早看出最近的形勢不大對了。

    就說四天前,張靜安莫名地送來一個人,讓她往海外送。

    她不看不知道,一看才下一跳。

    讓她往海外送的,竟然是張靜安身邊得用的第一人瑪瑙。

    張靜安還給她留言說什麽,讓瑪瑙在蓬萊仙山替她念三年的經。

    狗屁的蓬萊仙山啊。

    真正跑海的人都知道,那些東海上的島都是用來屯兵倒貨對抗朝廷的。也就是張靜安這樣天真的以為那裏真有仙山。

    可不管怎麽說,這肯定是出了什麽事。

    她第一時間回到張靜安身邊,什麽都沒問,就告訴張靜安,“你別等袁恭了,有什麽事,我備著車,通州有船,一溜煙就到天津,眨眼就海外去了,我舅舅有好幾個島呢!”

    張靜安感動,可張了張嘴,還是什麽都沒說。

    她重新活了一世,想避開的怎麽都沒避開。所以逃也未必是辦法。

    再說了。她一個人逃了,活著還有什麽意思?

    她抱著王文靜,“我也不知道,隻是朝堂上不安穩,我心裏害怕,要是我真的有什麽事,你就帶著寶寶和囡囡去找程瑤好不好?”

    王文靜想不到她竟然說出這樣的話來,不由得大驚失色。

    可張靜安卻不肯再和她說什麽了。

    就在劉梁被封為太子的不過五天之後,茫茫的戈壁邊緣揚起一道煙塵,二十餘騎快馬簇擁著一輛殘破的馬車快速地沿著幹涸的老河道從北邊繞了過來。

    這條老河道已經是進入了大秦的地界。

    兩個月前,大秦的軍隊把最後一股韃靼人的遊兵散勇從這裏趕回了大漠。誰也想不到,竟然在這個地方竟然會發生意外。

    就在繞過河道的那一瞬間,突然兩邊高過河道丈餘的河岸上射過來一排利箭,頓時將四五個騎士射下了馬。

    一個渾身纏著?布的小個子率先打馬衝上了河岸,趁著埋伏的?衣人還在裝填弩機。一刀下去,就砍翻了兩個。

    其餘埋伏的弓弩手,要麽逃竄,要麽扔下弩機,拔刀對峙。

    那小個子騎手直衝過去,又砍倒了兩個,嘶聲大吼起來,“袁二,你先走,我斷後……”

    河道裏散亂的隊伍迅速分了兩撥,一撥人同樣搶上來支援這個小個子,剩下的簇擁著馬車快速地沿著河道繼續狂奔。

    又繞過一道河曲,後頭又是一排箭射過來,又有四五個騎士落馬。

    可幸運的是,此時天色已然全?,古河道的兩邊風聲漸起,河道漸漸與地麵相平,左拐右拐就隱沒入了一片森林……

    馬車的輪軸不堪重負突然崩斷,馬車一下子反倒在地上,車裏滾出來三四個人,騎士們立刻刹住了馬蹄,將這幾個人扶了起來。

    一行人跌跌撞撞,迅速隱沒在了叢林當中。

    其中一個人走得最慢,眼看就要被人落在了後頭,突然抖開了鬥篷的帽子,露出瑩白如玉的一張臉來,緊緊拉住了一位騎士的胳膊,淒然呼喚,“二郎……”

    而那個騎士用鬥篷蓋住了半邊的臉,此時抖開。露出一張不耐煩的臉來,但見一臉的橫肉血汙,看了她一眼就轉開了,“方女使,你認錯人了……”

    那個女子哆嗦了一下,趕緊低了頭,拉緊了鬥篷,一步三搖地跟在了隊伍的後頭。

    事情便是發生了如此戲劇化的改變。

    張靜安憑借著兩世人對袁恭的認知,確實很了解袁恭的性格。

    如果袁恭沒有發現杜杜爾汗的王帳,沒有看到被杜杜爾汗劫持的劉易和大哥袁兆,他可能早就回到了妻兒身邊,然後跟隨金顯左右,準備出征宣府,奪回失地。

    可偏偏就讓他撞見了杜杜爾汗的王帳。

    被他撞見了,隻要他不死。他就得想辦法把劉易和大哥從韃靼人手裏救出來。

    說白了,袁恭還就是這麽個狗脾氣,咬住了就不撒嘴。

    杜杜爾汗一退再退,一路退到了大漠的深處。

    袁恭是一等再等,終於等到了一個絕好的機會。

    終於把劉易和袁兆從韃靼人手裏給救了回來。

    這個機會,袁恭足足等了三個月臨二十五天。

    在他等待這個機會的同時,聖京的風雲幾經變換,朝野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就在劉梁被立為太子的九天之後,廢太子劉易居然狼狽地逃回了大秦的境內,而且找到了銳健營都督甘廣慶,由甘廣慶一路護送回了京。

    隻不過他已經是廢太子了,甘廣慶並不敢大張旗鼓的護送他,隻是派了一標兵馬護送他十分低調地回到了聖京。

    而且差點被人攔在了聖京的城外。

    最後還是金顯出麵,驗明了劉易的真身,放了劉易入城。

    事實證明,金顯是個君子,以君子之心奪小人之腹,有的時候真的是對不上路數。

    劉易被廢,太子妃徐氏並一眾妻妾並沒有搬出東宮。而劉梁剛剛被立為太子,每日裏隻在皇帝跟前侍疾,並沒有要搬進東宮的意思。其實他也不敢,怕被他哥哥的人殺了,他也就隻敢在皇帝跟前活動。

    於是乎,劉易回京,就一頭紮進了東宮,然後換了衣服,就又一頭紮進了皇帝的寢宮,痛哭失聲。仿佛那個害得三十五萬大軍全軍覆沒,害得北大營數萬將士無辜枉死,害得大秦朝險些國運不保的人,根本不是他一樣。

    這些都與上一世沒有太多的區別。

    與上一世還一樣的是,袁兆和袁恭回到家裏,還帶了一個女人。

    一個懷孕了的女人。

    方瑾,現如今改名叫文娟,懷著四個月的身孕,婷婷嫋嫋地跟在他們的身後。

    劉易去了東宮,袁兆也並不敢回家。

    他不是傻子,他做了二十多年國公府的世子爺,他知道就憑他當初在韃靼和劉易一起幹的那些事情,不說天下的言官,就是他祖父也饒不了他。

    他現如今唯一的希望,就是緊緊跟在劉易的身邊。

    劉易若有出頭之日,那麽他自然也能大展宏圖甚至站得更高,如果劉易完了,那麽他隻有死的更加不堪。

    所以,劉易躲去了東宮,他也就跟著劉易躲去了東宮。

    最好無聲無息的,都沒有人知道他也跟著回來了。

    而方瑾,如今改名叫文娟的,就隻能委托袁恭帶回家去。

    袁恭這一路,幾乎都沒怎麽跟他這個大哥說話,而這一回,袁恭抬眼看他,眼裏冷芒閃爍,“她不是應該跟著你或者……麽?”

    說完這句話,他自己也惡心得不行。

    因為他從韃靼營中將劉易等人偷出來的時候,是如何也想不到會遇到方瑾的。

    他更想不到曾經的方瑾會落到如今這個境況。

    他想到方瑾那微微隆起的肚子,心裏就一陣陣的難受,不知道是為了方瑾難受,為了大哥難受。還是為了自己難受。

    他不想問,也不想知道,方瑾肚子裏的那個孩子究竟是大哥的還是劉易的。

    他九死一生將大哥和劉易從韃靼人那裏弄回來,也並沒有一分的欣喜。他多年來的信念被踐踏的如此徹底,他充分的意識到了,人活著不易,人要好生活著更是難上加難,活得好像大哥這樣,難道以後漫長的歲月,還能踏實順遂,坦蕩無憂嗎?

    他想掉頭就走,可袁兆拉著他,聲音裏幾乎帶上了哀求,“二郎,你幫幫哥哥。不管她肚子裏的孩子是誰的,她此刻都不能留在東宮,不然不論她還是孩子,都要保不住,萬一她肚子的孩子是太子的……太子可還沒有子嗣……”

    袁恭咬牙,反握住他的手,“大哥……你瘋了嗎?”他不可思議地看著他的大哥,覺得似乎自己並沒有認識過這個人,還是說這大半年的被俘經曆讓那個深沉穩重,端方優雅的男人已經變成了一個他徹底不認識的人?

    他甩手要走,袁兆幾乎是整個身體抱住了他,“二郎,求你救我,我們是兄弟啊。”

    方瑾被派去給和親北狄的郡主做女官。可剛到北狄,杜杜爾汗的鐵騎就橫掃了北狄,北狄的那顏潰逃,將郡主拋棄,和郡主恐懼流落塵埃而自盡,她們這些女官使女就成了韃靼人的戰利品。

    方瑾其實運氣不錯,被一個千夫長得了,一路還帶在了身邊。

    後來俘獲了劉易之後,韃靼人最開始的時候很是奇貨可居了一番,不僅吃穿用度給的還可以,還收羅了一幫漢人奴隸去侍奉劉易。

    也就是那個時候,方瑾被分配到了劉易的身邊,遇到了同樣被俘的袁兆。

    他們原本也是表兄妹,如今又同樣是天涯淪落人。

    就算之前並沒有什麽私情,可在那樣的境遇下,陡然就發生了什麽,也是應有之義。

    一同在大漠牧了幾個月的馬,袁兆對方瑾也算是相依為命,絕望的時候也曾想過,要是一輩子回不去,那麽牧羊放馬,好在也有她在身邊陪著。

    可他卻沒有想到,每天隻知道哭哭啼啼喝得酩酊大醉的劉易會在某天突然和方瑾有了首尾,從此就將方瑾叫到了他的帳篷裏伺候。

    袁恭問的尖刻,難道他心裏就沒有糾結?

    方瑾肚子裏的孩子到底是誰的?他真的說不好。

    可是他本能地認為,那是他的孩子,那是他的孩子,還會是個兒子。

    而現如今更重要的是,劉易的腦袋有些不那麽清楚,在路上的時候,劉易還和方瑾說過,等他當了太子,要立她做婕妤……

    他現在難道不是所有的希望都在劉易身上了嗎?不管那個孩子是誰的,總歸現在要讓劉易信任他,劉易回了東宮,東宮原本就是太子妃徐氏的天下,方瑾挺著肚子進去,又是如此一個身份,簡直就是打了徐氏的臉。

    劉易如今東山再起,還要靠徐家,所以劉易才讓他把方瑾送走的,他不能不辦劉易交代的事情。

    他抱著袁恭大哭了起來,“二郎,你救救她,她也是個可憐人啊,她現如今已經成了這個樣子,你難道就沒有半分憐憫之心嗎?”他揪住袁恭。“你不是那樣狠心的人是不是?”

    袁恭順過氣來,不願意再看好像女人一樣崩潰大哭的大哥,隻咬牙走遠了些,悶聲道,“我將她帶走也好,免得你再起那些不應該的心思,你也該勸勸襄王不要再起什麽心思了……如今二皇孫得了儲君之位,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襄王(劉易,他本來就是襄王,當太子之後撤了,現如今不是太子樂,就又成了襄王)再鬧,將朝廷鬧亂了,隻能便宜了蜀王(劉璞)。蜀王要是得勢……你自己好生想想吧。”

    扔下袁兆,他匆匆地走了。

    他是一刻也不想在東宮呆,而他此刻想見的人就隻有一個,就是帶著孩子在家等他的張靜安。

    他出了東宮,已經有一輛馬車在外頭等著他,他一看也就知道是怎麽一回事,心裏莫名就是一堵,看都沒看,轉身先讓人服侍著上了馬,一路往皇城外頭走去。

    車駕緩緩地跟在後頭,依稀聽見車中有人叫他,可他隻當沒聽見。

    如果不是為了要安置方瑾,他大可以直接回家。

    可現如今,他出了東宮,尋了那沒人知道的路,七繞八繞地走了不少的冤枉路。一路繞到了一處小院。

    這小院是薑武送他的,就在他和方瑾訂親前不久,薑武送他的目的是讓他將來成家了好藏私房錢,位置很隱秘,周邊也安靜,雖然簡陋些,但是現如今已經是最好的地方了。

    他不可能將方瑾按照袁兆說得那樣安置回家裏去,交給吳氏什麽的。

    大哥一定是瘋了才那樣的想。

    想到重傷的王鎮,想到死去的那些弟兄,想到如今身後跟著的方瑾,縱然是九死一生終於回到了家,他的心裏也沒有半分的鬆快。劉易允諾給他的那些高官厚祿他根本看不上,他隻覺得惡心,惡心得不行。袁兆是他大哥,可劉易是什麽東西?如果不是因為韃靼人用他來要挾朝廷,袁恭根本不會去救他。要是早知道皇帝已經換掉了太子,他捎上袁兆偷偷跑回聖京,哪裏會死那麽多的人?

    他現如今甚至於隱隱的後悔,早知道皇帝能一改常態改立太子,他真的就不應該救了劉易回來。

    這一路上死了那麽多的人,一小半死在韃靼手裏,剩下的……難道不是來要劉易的性命的?

    窩囊!冤枉!

    不僅違背了良心,現如今還惹了一身的騷。

    到了小院,他留下元寶安置方瑾,院門都不進,轉身就想走。

    剛調轉了馬頭,就聽見身後哀怨的一聲呼喚,“二郎……”

    方瑾最愛的人,始終是袁恭。

    她從五歲起就和袁恭一起長大,兩個人青梅竹馬。她這一世無論什麽時候,都忘不了那個每天翻牆過來看她,給她送一朵玉蘭花的小男孩。

    就好像她永遠忘不了,家裏要給她和袁恭訂親的時候,自己滿心喜悅的幸福一樣。

    可是她也知道,那樣的幸福,她是再不會有了。

    一切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她都不知道,她隻知道,張靜安那個跋扈嬌矜的女人硬生生的搶走了一切,逼著她一步步走到了如今這個地步。

    最可怕的還不是她奪走了袁恭,而是張靜安居然讓袁恭現如今連一眼都不想看她了。

    她反複回味著那個漆?的夜裏,草原上突然下了大雨,整個天就好像一口倒扣的?鍋,?的伸手不見五指。周圍全是風聲雨聲,還有狂風撕扯牛皮帳篷發出的可怕的嘶嘶聲,帳篷裏的燭火突然熄滅了。

    劉易要尖叫,她也想尖叫,偏偏一個人從後頭抱住了她,捂住了她的嘴,熾熱的呼吸就在她的耳邊低吟,“別叫,是我……”

    她的二郎來救她了,她的二郎來救她了。

    她激動得大淚磅礴……

    可就那天之後,她發現,袁恭連一眼都不再願意見她了。

    跟他在一起的那個川人王鎮卻日日都拿他身上穿著的那件瑩白色的軟甲開玩笑,怎麽跟他換他都是不肯的,因為那是張靜安給他的,他還和那王鎮允諾,要是王鎮死了,他就將王鎮的劍送還給王鎮的老父。他若是死了,就讓王鎮將他身上的軟甲脫了送還給張靜安。

    他一路上都避免跟她說話,就連她與靖江王妃告狀的那件事,他也一個字都沒跟她說過。

    他隻叫她文娘子,似乎他們之前那些過往,都沒有存在過。

    她於他,就是個從來沒有認識過的陌生人。

    在她最絕望,最需要幫助的時候,他居然不認她了。

    她現如今要怎麽辦呢?

    袁恭回頭,眸色冷淡,臉上連一點的表情都沒有,“文娘子就在這裏安歇,小心謹慎,不要露了行藏。這樣對我們大家都好。”

    說完了,轉身就走。完全沒有半分的留戀與遲疑。

    方瑾猶如臉上被人扇了一巴掌。

    她哀哀地喚著袁恭,挺著大肚子一口氣追到了院門口。

    “阿恭,二郎,二郎,你這是恨了我?二郎?”

    還沒跑到院門口,就被人攔住了。她還在那裏哀哀地叫,“你改知道我的,我就是因為……”哭的整個人軟倒在了門檻上。

    袁恭也就是身形略頓了頓,冷冷地一眼看過去,他和當年已經不一樣了。他和方瑾的一切都已經有了個交代,現如今的形勢,也決不能再糾纏於他們當中的私情。

    方瑾問他是不是恨了她?

    他突然覺得毫無反應。

    恨?

    他現在隻是煩。

    煩這件讓人渾身都膩歪還可能要命的破事。

    一身?衣?甲,就這麽上了他那匹傷痕累累的紅馬,一陣風似的就卷走了。

    方瑾站在院子裏,任憑冷風一陣陣的刮在身上,就這麽站了好一段的時間,茫然不知道自己此時身處何時,身在何處。

    她仿佛是死過,又仿佛是還活著,眼前她似乎是不知道該如何活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繼續望著袁恭離去的方向,繼續癡癡地望著,直到天色漸漸暗淡,袁恭離去的方向隻剩下??的一條窄窄的巷子。

    她真的是想知道,離開的袁恭此刻是種什麽樣的心情。

    很奇怪的事情是,自從方瑾在靖江王老王妃麵前坑了所有人之後。

    袁恭就很少想起方瑾了。

    現如今再想起兩個人小時候的那些事情,竟然是覺得自己在想一個陌生人,那種記憶是那麽遙遠,完全在心裏激不起任何的漣漪。

    方瑾盼望著袁恭也能像她這樣愁腸百轉,輾轉反側是不大可能了。

    袁恭回到袁家。自然是得到全家人的歡迎。

    隻是這樣的歡迎不免有些尷尬。

    國公爺自然是欣喜若狂,幾乎是頭一個撲上去,將高大的兒子從頭到腳摸了一遍。

    袁恭頗有些不自然,他當真沒有想到會是麵對這樣的父親,他幾乎有種莫名的衝動,想告訴父親,我是袁恭,不是大哥。

    這樣的熱切關懷,父親在家裏隻給過大哥。

    他不曾享受過,也並沒有想到自己如今享受到了,卻不過是這樣的滋味。

    他可以理解父親的狂喜,可他並不能共同分享這樣的喜悅。

    太子已經新立,劉易又曾做過那樣的事情,袁恭救他回來,誰知道是福是禍?在大多數看來。禍患的成分還更多一點。

    父親這樣的狂喜也未必是為了他袁恭,隻是袁恭此時卻顧不得這些了。

    他離開這幾個月,家裏的變故太多了,爺爺癱瘓了,四叔戰死了,太子新立之後,父親稱病了,京裏如今是以兵部尚書金顯為主,各部堂官死的死,罰的罰,幾乎換了一遍,整個麵貌他都要有些不認識了。

    可這些他依舊也顧不上,國公爺身後的台階上,老太爺讓人用圈椅抬著他出來了。

    他的頭發已經全白了。半邊身體如今是徹底動不太動了。

    笑起來的時候,隻有半邊臉皺的和菊花似的。

    可袁恭看得出他止溢不住的歡喜。

    回家頭一次。袁恭陡然放鬆了。

    他撲倒祖父的跟前,伸手卻抓住了祖父身後張靜安的手。

    張靜安低頭看著他,兩個人相視笑著。

    兩人眼裏就沒了別人。

    袁恭從祖父膝前爬起來,一把就把張靜安給抱了起來。

    老爺子也不在意,笑眯眯地靠在圈椅上看著,三老爺和一幹家裏人也就在後頭站著,一家人就看著他們夫妻兩個抱在一起,傻乎乎的笑著。

    下人們羞紅了臉站在邊上看著,寶寶和囡囡被奶媽子抱著也咬著小拳頭在一邊好奇地圍觀。

    袁恭上次回來的時候,他們還不滿六個月,這回回來,都要周歲了,所以他們壓根早就把這個爹給忘了,現如今都很奇怪,這個連娘都能抱起來扔的人到底是誰呢?

    寶寶雖然會說些話了。但是他高興起來,還是喜歡尖叫,所以看到他爹和他娘抱著親來親去沒完沒了的時候,他就振臂高呼了起來。

    而乖巧的囡囡則一手抱著奶娘的脖子,一手指著那個將娘都逗哭了的?衣大漢猶疑地問道,“爹……”

    她雖然走路比哥哥差的遠,但是說話可利索多了,這個爹字,念的字正腔圓標準無比……

    雖然聲音很小,但是袁恭還是聽見了,他頓覺眼角濕潤,拖著張靜安的手就過來要抱女兒。

    這可真的把囡囡給嚇壞了,她呆呆地縮在奶媽的懷裏,癟了小嘴瞪大了眼睛看著來人,突然就要哭。

    那可憐的小模樣頓時將滿臉淚痕的張靜安給逗笑了。

    可憐的囡囡就要哭不哭的愣在那裏,娘親是在笑,那麽她哭還是不哭呢?真是好糾結啊……

    袁恭雖然眼睛都酸了,但是也跟著笑了起來。

    夫妻兩個雖然都帶著心事,可這一刻卻都歡歡喜喜的,家裏人其實都知道他們的心思。見過一麵之後,沒人留他們吃飯,國公爺扶著吳氏出來了,想說什麽。

    老太爺不耐煩地擺了擺手,讓人扶了他回去了。

    國公爺和吳氏,連和袁恭說話的機會都沒有。袁恭和張靜安就帶了兩個孩子歡歡喜喜的回了蝴蝶巷的家,一番梳洗之後一夜的纏綿自然不需細表。

    可第二天的早晨,兩個人都醒的很早,卻都在想著怎麽將心裏的事情和對方坦白。

    可同樣喜歡早起折騰人的寶寶很快就在隔壁的耳房裏開始鬧騰了。

    張靜安原本把腦袋埋在袁恭懷裏裝睡來著,這個時候一把攬住袁恭的腰,使勁拱了拱道,“不起,讓他哭……”

    袁恭就忍不住笑著將她抱高了些,狠狠的親了親,“好……讓他哭……”

    此時天色已經大亮,張靜安屋裏床上掛的都是薄荷綠的綃紗帳子,仲夏燦爛的陽光穿過帳子照進來,更顯得張靜安烏發如雲,膚光勝雪,光溜溜的泛著如珍珠一樣的光澤。

    兩個人昨夜瘋到半夜才睡的,連梳洗都沒梳洗就睡著了,現如今赤身luo體地膩在一起卻都一動不想動,想想就不免覺得好笑,不免就想再親昵親昵。

    寶寶哭了一會,發現果然他娘並不理睬他,於是就不哭了,乖乖吃香蕉米糊去了。

    那香蕉是王文靜阿姨從粵州那邊帶過來給他和妹妹的,說起來,他也好久沒有看到王姨姨了……

    聽他不哭了,那賴在床上不肯動的夫妻兩個還有什麽顧忌的。

    袁恭把張靜安架起就放在了自己身上,抬頭咬住她粉嫩的嘴唇,軟軟的小鼻梁,側過臉來是嫩嫩的臉蛋和小耳朵,再順著耳後一路親下去。

    張靜安也學著親他,嫩嫩的小嘴唇劃過袁恭的臉龐脖頸,一路親到他胸膛上去,袁恭就忍不住"shen yin",覺得受不了。

    他曠得實在是久了,沒和張靜安在一起的時候,他向來不屑那些男人的急色,覺得那都是沒出息的表現。

    可現如今他才知道,他是那比旁人更急色的,張靜安這樣親他,簡直要了他的命了……

    張靜安就很無辜,她正心無旁騖地親著呢,這就被袁恭提著腰又往上提了提,挨著她的耳邊小聲低估了一句,她就呆住了,不可思議地看著他,而他那帶著繭子的手,就那麽壞地從後頭伸了過去……

    張靜安想也不想地就是一巴掌……

    可她那樣小貓咪一樣地力道對袁恭來說,壓根就是來調情的,他把住張靜安的小腰,不由分說的長驅直入,衝撞得張靜安又是一陣的哆嗦,隻剩下攬著他的脖子嗚咽的份兒了。

    白日宣淫的事情,她可是從來沒有幹過。

    不對,幹過一次,那次也怪袁恭,做什麽借酒消愁的樣子,害的她也喝多了,可這回不是,這回正是大白天呢,丫頭下人都還在外頭呢,他還這麽混賬……

    袁恭就笑,咬著她的耳朵嘀咕,“這有什麽的?你壓箱底陪嫁的那幾本書沒看過?我都看過了的……”

    張靜安迷迷糊糊地想起那兩本冊子,她怎麽沒看過?她兩輩子看過兩次好不好?可頭一次,從張家出嫁,李氏就沒給過她好臉,自然也不會指教她這些。這一世,白氏倒是讓她去看那宮裏帶出來的冊子來著,可是她那時候在賭氣,她就看了一頁,就扔了,可……袁恭竟然翻出來看了她壓箱底的書……她覺得血都湧到臉上了,嗚咽地說不出話來,隻能狠狠地掐了袁恭一把……

    袁恭就笑得更開心了。猶自不肯罷休地耳語她,“你那本太沒味了,我有幾本,薑武送的,那才是精品……”還要再說瘋話,張靜安已經受不了了,低頭一口就咬在他喉頭上,一下就激起了他的性子,翻身就將張靜安壓在了身下,再不給她調皮的機會了……

    ……原本都是有心事的人,可越是有心事開解不開,越是讓這一場的情事變得酣暢淋漓,無所顧忌,恨不得讓人就此刻死了才好……

    也不知過了多久,夫妻兩個胡天胡帝完了,叫了人送水進來梳洗,這就看到綠鶯臉色有點不對,一邊指使小丫頭趕緊將熱水送到淨房裏,一邊小聲稟告,“國公府那邊的吳管事一早就過來了,一直在外頭等著,等好半天了,說有急事要二爺過去一趟呢……”

    袁恭聽著,心裏就是一沉。

    張靜安更是連臉色都變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