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4.他算什麽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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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屋子裏隻剩下兩個人的時候,羅青桃緊繃著的身子終於放鬆了下來。
她靠在君洛的胸前,皺眉抱怨:“一個個都瘋了不成?扯這樣沒影的事!”
君洛拍了拍她的背,沒有應聲。
羅青桃忍不住仰起頭來看他:“你為什麽不說話?”
君洛按著她的後腦勺推了一下,讓她伏在他的肩上。
羅青桃靜等他開口,君洛卻隻收緊了雙臂,緊緊地擁著她,沉默地坐了很久很久。
羅青桃的心裏漸漸添了幾分憂慮。
終於。君洛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放開了雙臂。
羅青桃以為他要說話了,他卻沉默地站起身,向外走去。
“你要去哪裏?”羅青桃立時緊張起來。
君洛站定,遲疑許久,歎了一聲:“我還有事要忙。你……早些歇下吧。”
“喂……”羅青桃下意識地伸出手,卻沒能抓住他的衣角。
君洛大步走了出去,簡直像是落荒而逃。
羅青桃怔了好一會兒才站起身。艱難地走到門口,向外張望。
入眼隻見夜色茫茫,哪裏還有君洛的影子!
羅青桃怔怔地靠在門邊,心中漸漸地冷了下來。
夜風吹了進來,帶著幾分冷浸浸的濕意。原來,盛夏早已悄然逝去,天氣已經入秋了。
羅青桃扶著牆跟慢慢地走回裏屋,鑽進帳中躺下。強迫自己入睡。
今日的事情很可惱,但她不願多想。
君洛說他忙,她隻能選擇信他。
太上皇已經有所動作,君澈、君漓二人顯然也已經坐不住了。再加上南越、西楚、羌族……
內憂外患之下。必有許多事情要落到他的肩上,他應該很忙的。
她幫不到他的忙,至少可以做到安分守己,不給他生事,不讓他煩心。
他一定希望她安分吧?那就如他所願好了。
羅青桃努力地彎起唇角,微笑起來。
然而,這樣的努力似乎沒能改變什麽。羅青桃的心中,反而越發酸澀了。
他很忙……可他什麽時候不忙呢?
從前不管有多忙,他都會回來陪她的;可是如今……
羅青桃苦笑起來。
宮中的女人,遲早會有這一天的,沒什麽好奇怪。
即使他不忙、即使他沒有疑心,這一天也終將到來,如今不過是稍稍提前了一點而已。
學著習慣吧!
羅青桃將唇角扯回原位,擰緊了眉頭,開始預備迎接那一場屬於夜晚的抗戰。
她的敵人,是她的每一滴叫囂著、奔騰著的鮮血。每一寸痛著、癢著、酸麻著的肌膚;她的武器,是她心中的那一分信念,是她骨子裏僅剩的那一點點堅韌。
夜夜如此,周而複始。
那是她一個人的戰役。勝了。可以得到一日的苟延殘喘;敗了……
敗了也不過是一死罷了,至少到現在為止,她還沒有失敗過,不是嗎?
羅青桃揚起唇角。眼睛亮了起來。
在第一波痛楚到來之前,羅青桃丟掉了鋒利的匕首,找到一條白綾緊緊地纏住了自己的兩隻手腕。
用另外一種痛楚來掩蓋原先的那一種,雖然十分有效。卻終不是解決之道。
羅青桃不願再把自己變得像個瘋婆子一樣,狼狽不堪地在血水中掙紮。
她希望自己有足夠的勇氣和力量,一個人挺過這一場戰役。
昨夜已經試過了,今夜也一定可以。
她希望苦難把她淬煉成一個堅韌的戰士,而不是一個一蹶不振的懦夫!
夜色已深。
羅氏祠堂的後院之中,響起了一陣陣壓抑的"shen yin"。
燭火漸漸燃盡,房中暗了下來。
那"shen yin"聲漸漸變成了喑啞的低吼,在暗夜之中越發顯得曖昧旖旎。深夜之中,那樣的聲音,很難讓人不多想。
這祠堂後院並不寬敞,夜裏聲音又傳得遠,也不知有多少人隱隱聽到了那一陣陣竭力壓抑的嘶吼。凡聽到者無不臉紅心跳。豎著耳朵認真地聽上許久之後,還不忘在心裏暗罵一聲“"dang fu"”。
一株古槐樹下,立著一道挺拔的身影。
正是“有事要忙”的君洛。
他的右手緊緊抓住古槐的樹幹,手背上青筋高高地鼓起。指尖上已有血絲滲出,他渾然不覺。
那聲音一陣陣灌進耳中,聽得他的心中一陣陣發緊。
他心中隻想逃離,腳下卻半步也挪不動。
他像是被釘在了地上一樣。僵硬地站著,任憑那可怕的聲音一絲不漏地鑽進他的耳中去。
隻有他知道那聲音意味著什麽。
他親眼見過她最淒慘的模樣。他知道此時的她一定苦不堪言。他仿佛看得到她發瘋一般地撕扯著自己的肌膚,拚命地在一切尖銳的東西上麵碰撞摩擦,扭曲翻滾如一條離了水的魚……
他多想拋開所有的顧慮。立刻衝進去救她,替她將那種難堪的痛楚換成最極致的歡愉!
可他不能。
那是飲鴆止渴,救了她一時,卻或許會害了她一世。他不希望她有半點兒閃失,又如何敢拿她的性命去冒險!
君洛痛恨自己的無能為力。
此時的他,枉稱九五之尊,其實也不過是一個懦弱的、無助的男人而已。
或許,連“男人”都算不上——連自己的女人都不能保護,他算什麽男人!
君洛用手撐住樹幹,喉嚨裏發出一聲低低的嗚咽。
眼眶之中,卻幹澀如百年不曾落雨的荒漠。
一隊侍衛巡邏至此,麵上帶著意味深長的笑容,向著那間燈光昏暗的屋子指指點點。
猛然看見樹下有人,眾侍衛已是受驚不小;待看清那人竟是君洛,眾人更是慌亂跪地、求饒不止,全然忘了自己夜間巡邏。原是光明正大的事。
君洛扶著樹幹站直了身子,冷冷看向眾人:“什麽事?”
侍衛首領回過神來,慌忙垂首:“回皇上,臣什麽都沒有看見,什麽都沒有……聽見。”
君洛臉色一沉。
那侍衛沒有抬頭,卻已感覺到周圍氣壓驟變,連夜風似乎都冷了很多。
那"shen yin"低吼之聲仍在繼續。眾侍衛聽在耳中,再沒了先前的好心情。
如今他們隻想把自己的耳朵關上,向全世界證明“我沒有聽”。
許久之後,君洛輕輕地歎了一聲:“去吧。”
眾侍衛大喜過望,忙跳了起來,加快腳步往別處“巡”去。
君洛看著他們彎腰躬身的背影。下意識地攥緊了拳頭。
他該殺了這些人,以絕後患的。
可是,殺了這一隊容易,他又怎能保得定不會有旁的人呢?
明日之後。有關她的流言,似乎又要再多一些了。
可他依然什麽都做不了。
君洛頹然坐倒,後背貼在冰冷的樹幹上,感受著那刺骨的涼意和尖銳的疼痛。
他不知道自己此刻的選擇是對還是錯。
此時他腳下的路千難萬難。他卻是不怕的。
他隻怕那個蠢女人胡思亂想,自己把自己逼入了絕境!
隻要她肯堅持下去,隻要她肯信他,這苦難就終有過去的一日。
可是萬一她放棄了呢?君洛不敢去想。
他一直是信她的。可是她,願意信他嗎?
這個問題,誰都沒有答案。
君洛強撐著邁動僵直的雙腿,一步一步艱難地離開了那棵大槐樹。
他要去的方向,是祠堂的前殿。
這殿中點著長明燈,橘黃色的燈光閃閃爍爍,在嫋嫋檀香之中顯得格外溫暖神秘。
君洛邁步走了進去,“噗通”一聲跪在了正中間的蒲團上。
他是皇帝,本不該給人下跪的。可是除了跪著。他不知道自己還能以什麽姿態,來見這殿中的那一縷英魂。
這殿中祭奠著的,是大梁的戰神,更是羅青桃的父親。
君洛想起自己白日裏還曾信誓旦旦地說過會照顧她一世。便覺心中愧赧、滿麵羞慚。
那個女人今生所遭遇的苦難,幾乎全部都是因他而起,他哪裏有顏麵自稱是她的男人、他哪裏有底氣承諾照顧她一生一世!
此時此刻,他卻不得不厚著臉皮到這大殿之中來。乞求羅家先人的英魂,照料他們家僅存的一脈弱息。
可他先前分明是不信鬼神的。
君洛說不清自己為什麽要到這裏來。
或許,隻是因為這殿中的檀香讓人安心吧?他這樣想。
沉重的木門發出“吱呀”一聲響,君洛受驚回神,轉頭看向來人。
九娘走到君洛麵前跪下,沉聲道:“就在剛才,三殿下的房中出來一個穿著黑衣的人,往後麵園子裏去了。”
君洛閉著眼睛“嗯”了一聲,似乎全然不在意。
九娘頓了一下,急道:“一切都跟主子料想的一樣!三殿下果然還是不肯安分,而朝中的洪氏故舊顯然也已經沒了耐心!這樣下去,我們……”
君洛站起身來,冷笑著打斷了她的話:“他們的手段厲害,我卻也未必任人宰割!今日他們從青桃身上下手,煞費苦心地試探我的耐心,足以說明他們對我並非不忌憚。狹路相逢,最後?死誰手還要拭目以待吧!”
“主子,六殿下他……”九娘麵露遲疑,欲言又止。
君洛微笑著抬手止住了她的話:“不必說,我知道。”
九娘隻得閉口不言,心中卻又添了一重憂慮:他總說他知道,可是——他確信他真的“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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