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景瑜坐在看台，默默看著別人騎馬飛躍一道道欄杆。

    他們的技術精湛，全神貫注。

    要是她，她覺得此刻她會從馬上摔下。

    早上過去了。

    中午過去了。

    天邊的雲濃了，推推搡搡，雲層越壓越低，把光線推開，漸漸的，傍晚也跟著來了。

    周景瑜呆坐了一天，姿勢都沒有換過，腿腳發麻。

    樹林的風刮過賽馬場，嗚嗚吼著。

    秦青亞從對麵長廊穿過，幾個鍾之後又從長廊走回來，再幾個鍾，他又出現在長廊。

    他看見周景瑜三次，她在觀眾台上都維持一個姿勢坐著，雙手支著下巴，膝蓋並攏，手肘撐著支撐，目光空洞望著場下騎手。

    周景瑜這麽喜歡騎馬，近乎癡迷，到了這裏，不可能不跳上馬飛馳。

    秦青亞要是喜歡上周景瑜，他這時會對她走上前。

    但他現在隻是對她有好感，還沒發展到愛意，隻是覺得周景瑜今天古怪，覺得她格外安靜。

    天黑了。

    工作人員去喂馬，周景瑜跟過去，一邊幫忙拿伺料給花花，梁承躍那匹公子也在旁邊，她逗它們玩，用手替它們順毛發。

    十年前離婚，她買了這匹馬，十年後，它仍然陪著她。

    “它老了。”忽然，一把聲音在門口響起。

    飼養員抬過頭，見是老板，一愣，以為是老板在問他，好一會，才曉得老板是在跟周景瑜小姐說話。

    周景瑜動了動嘴角，勉強對秦青亞笑笑。“是的，它開始跟著我的時候，就十歲了。”現在，花花二十歲。

    秦青亞沒有走過來，他站在門口。“要不要換過另一匹？”

    周景瑜搖頭，但還是跟著秦青亞出去，到了另一個馬廄，這裏全是幼馬。

    秦青亞指著一匹說，“這個不錯。”

    周景瑜也很喜歡它，精壯，看見陌生人比較烈性，噴著鼻息，有著漂亮閃光的棕色毛發。

    可是，她念舊。

    七點了，她跟秦青亞告辭，站在公路邊等計程車。

    這裏是郊區，許久都不見一輛車過來，偶爾飛過一兩輛車，都是私家車。它們卷起塵土地，在她麵前卷過，轉瞬就不見。

    她一天都沒吃東西，竟不覺得餓。

    七點半的時候，天慢慢暗下來，她有點急，不知能不能等到車。

    這時，後麵一輛越野車從山路開過來，一邊對周景瑜響喇叭。

    周景瑜以為擋路，她讓開，可那輛車在她麵前停下來，然後，一邊車門打開，周景瑜這才看見秦青亞，但他不說話，隻是對她微微笑，動作讓她明白，他在讓她上車。

    周景瑜不推辭。

    她坐上去，“謝謝。”

    秦青亞眼角帶著笑意，眼光停在她的安全帶，周景瑜這才回過神，不好意思捋了捋頭發，把安全帶係好。

    有著太多閱曆目光也犀利的秦青亞，肯定周景瑜有心事，精神這麽恍惚，連安全帶都忘記係上，不過，他不打算追她，也就沒有抓著這個細節問起周景瑜。

    如果問她，這涉及到周景瑜私事。

    如果不追一個女人，少提少問她的私事，因為知道了就要替她分擔，所以，與她保持一段距離最合適，距離不太遠也不太近。

    四十五歲的男人，不可能再對一個女人飛蛾撲火。

    他送周景瑜到小區門口，周景瑜下了車，又再次對他說感謝。

    秦青亞笑了笑，開車走了。

    周景瑜才轉過身，一個人影擋在她麵前。

    周景瑜以為是莫漢成，三魂不見了兩魂，看清來人，卻是朱煙。

    她無比興奮，抓著周景瑜的手笑嘻嘻問，“那不是秦青亞嗎？”她說，“是他送你回來？”

    周景瑜點頭，走進大廳，朱煙跟在她後麵。

    她嘰嘰喳喳問，“昨天你們才見過，今天又見麵？”

    “他有沒有什麽表示？”

    “有沒有說下次再見？”

    “牽手了嗎？”

    “接吻了嗎？”

    周景瑜在等電梯，茫然盯著電梯數字屏，亮著的數字一格格跳，終於，電梯門開了，她走進去，朱煙見她沉默，也跟著進去，不停追問周景瑜，十分興奮。

    周景瑜疲累。她側頭問朱煙，“這很重要嗎？”

    朱煙瞪她。“當然，要證明給莫漢成跟馮素荷看，沒有了他們，你過得更好！”

    周景瑜無奈，心隱隱牽痛。她說，“我不想跟別人比。”

    愛情也不是比較，她隻是喜歡這麽一個人，隻是現在結束了。

    朱煙見她語氣跟神情都寂寥，推她肩膀。“怎麽了？”她問，“難道秦青亞都沒對你有一點表示嗎？”

    周景瑜回到寓所，做了咖啡，朱煙跑進廚房，一定要周景瑜交待清楚。

    周景瑜隻好一邊倒咖啡一邊說，“沒有。”

    朱煙睜大雙眼，盯著周景瑜，“沒有是什麽意思？”

    周景瑜推開朱煙，捧著咖啡回到客廳。她喝了口咖啡，對朱煙說，“我們最多隻能做到是朋友。”

    朱煙沒好氣坐在沙發，白周景瑜一眼。“遇到秦青亞這種男人，誰要跟他做朋友！”她把手搭在周景瑜肩膀，肩膀用著力對周景瑜說，“他不主動，你主動。”

    周景瑜緩緩吹著咖啡熱氣，緩緩呷著咖啡。

    朱煙大聲，“周景瑜，要走出過去，拿出點行動啊！”她說，“我給你訂個約會計劃，不到一個月內，你肯定能跟秦青亞睡到一張床上了。”

    噗——

    周景瑜一口咖啡噴了出來，還被嗆到。

    咖啡濺到朱煙大衣，她跳起來，“昨天才剛買，半個月薪水泡湯了！”

    她哀怨，“一個月薪水隻夠買兩件大衣！”

    周景瑜心情沉悶，笑著說，“一萬五一件，一個月薪水當然隻夠買兩件。”

    朱煙瞪視她，“看在我這件大衣被毀份上，你主動去追秦青亞，追到了，你們請我吃大餐。”說著，她開始指定要哪間餐廳，哪個菜。

    在這種高檔餐廳吃一菜，價格貴過她這件大衣。

    周景瑜沒心情，內心支離破碎。

    她趕客，推說頭痛。

    朱煙不滿，“你們兩個都不主動，想牽到手都要幾年！”又罵，“現在談戀愛，哪個人不是不到一個月，就已經牽手接吻上床所有步驟都做過了！”

    周景瑜拿起朱煙手袋，把她推出門外。

    她說，“改天我請你。”

    朱煙惱怒，覺得周景瑜不主動追求秦青亞，實在可惜這個機會。她嚷著，“誰要你請，我的願望是能跟秦青亞同一桌進餐。”

    周景瑜蒼白笑笑。“他沒這麽神秘。”

    “當然！你不愛他，哪個男人在你眼裏都不特別！”朱煙心直口快，氣呼呼說完，才意識到說錯話。

    周景瑜臉色白了白，朱煙急忙擰著自己臉頰說，“別介意，我喝多了。”

    為什麽喝酒？

    是工作壓力還是為了葉洋海？

    周景瑜沒有順著朱煙的話說，她隻想關上門休息。

    朱煙走之前，對她說，“不要再關手機，昨天找不到你，以為你受不了跑去找莫漢成，懇求他回來。”要是周景瑜哭著去找莫漢成，隻要能跟他在一起，不管做小三還是＂qing　ren＂，她一定會痛罵周景瑜。

    周景瑜苦澀問朱煙，“我可以關門了嗎？”

    “再見。”朱煙閃人。

    多說多錯，朱煙也不想再說下去，看到周景瑜心情低落，但好在周景瑜還撐得住，沒有犯傻跑去找莫漢成，她也放下心。

    周景瑜回到沙發呆坐，房子太靜，打開電視聽聲音。

    新聞傳進她麻木耳膜，聽到莫漢成這個名字，她換台，另一個台又聽到他的名字，再換另一個台，也是他的名字。

    周景瑜心碎笑出來，把咖啡擱下，反而坦蕩蕩把新聞看下去。

    莫漢成跟馮趙越一起出現，馮趙越最近生意不錯，一連拿下好幾個大項目，記者采訪馮趙越，馮趙越給了莫漢成一點麵子，說這些項目也有著莫漢成功勞。

    挺好，他跟馮趙越關係相處得不錯。

    馮趙越很少誇讚手下，難得說莫漢成一兩句好話。

    周景瑜也從不認為莫漢成是庸才，他有著能力，隻是出身普通家庭，背景不夠強大，所以自己打拚想有一番事業就比較挫折辛苦，如果他是富二代，有著強大靠山，他如今的事業也不止現在這個樣子。

    她想轉台的時候，看到馮素荷出現，記者湧上前，紛紛把攝像機麥克風遞上前，對著馮素荷。

    鎂光燈在她身上聚焦，馮素荷連頭發都像映著金光，閃閃發亮，整個人也精神奕奕，更加嫵媚動人。

    周景瑜驚愣無比，不隻是她，連記者也注意到了，馮素荷可以正常走路了！

    她對記者笑說，“如果愛是奇跡，是莫漢成陪著我，給了我這奇跡，讓我康複。”說著，走向莫漢成，牽起他的臂彎。

    莫漢成從不親吻過她，馮素荷當著記者的麵，想得到這個吻。這個時候，莫漢成不會推辭她！

    於是，她把臉偏向莫漢成，腳仿佛站不穩，跌向莫漢成，隻要莫漢成低頭伸手扶她，他們就可以親上了。

    莫漢成心裏冷笑，一隻大手穩穩扶住馮素荷，把她嵌在自己寬厚胸膛，力度讓她動彈不得，不動聲色讓她不要再耍招。馮素荷心裏暗恨，臉上還得堆出笑容，讓人覺得她在莫漢成懷裏更加小鳥依人。

    這麽幸福一幕，記者更是不會放過，不僅拍了照，也抓著這時間犀利采訪。

    “馮小姐，打算什麽時候要寶寶？”

    “這麽幸福，是不是打算繼續享受二人世界？”

    “莫先生，孩子更喜歡公主，還是王子？”

    有馮趙越在場，莫漢成答得一點也不猶豫，也不含糊。他答記者，“你說呢，公主我想要，王子我也想要。”也就是，他不隻想要馮素荷生一個孩子，而是女兒和兒子都想要。

    這答案讓馮趙越滿意，笑容滿麵。

    馮素荷明知莫漢成是在演戲，她還是忍不住媚眼嬌嗔斜睨莫漢成一眼，感到動心。

    明知情話是假，可是太動聽。

    莫漢成給了她一種全新感覺，婚後雖然兩人冷戰讓她暴躁痛苦，可感覺比以前更喜歡莫漢成，僅因為他在別人麵前演戲，演得這麽逼真，這麽相愛，給她一種錯覺，他真心愛她，兩人這段婚姻中，他總有那麽一秒走神，有那麽一秒他忘記周景瑜，深愛著她。

    她是這樣想的，不管他對她多麽冷漠，但是，隻要在這段婚姻中，他有過那麽一刹那真心愛過她，她發誓，她都不會這麽恨他，咬牙切齒恨他！

    心裏有著這樣想法的馮素荷，陷進錯覺裏的馮素荷，在第二天見到周景瑜，她這樣對周景瑜說，“景瑜，你以前為什麽會喜歡莫漢成？”是哪一點，讓她著迷。

    周景瑜不想答，她是拿嬰兒床各種樣品來給馮素荷挑選。

    馮素荷不理會周景瑜淡漠，她用手撐著頭，望著窗外，器張的神情緩和，眼晴漫著柔軟。她沉浸在昨天記者會記憶中，甜蜜說，“我現在比以前更喜歡他，他會說情話，動聽的好聽的情話。”她回過頭，問周景瑜，“他對你說過嗎？”

    周景瑜不想跟馮素荷評論莫漢成，她把樣版放在桌上，跟馮素荷逐一講述。

    馮素荷像沒有聽，而是把話題繞回來。她說，“昨天他當著很多人的麵，說想跟我生孩子，不隻一個，他想要兒子，也想要女兒。”

    周景瑜不接話，樓上傳來腳步聲，她抬起頭，視線接觸到莫漢成，她的手不知不覺攥成拳頭，想一拳朝莫漢成揮過去。不過她很快清醒，冷靜，站起來，對馮素荷告辭。

    馮素荷留周景瑜吃午飯，周景瑜說公司還要會議。

    她沒這麽大氣度，與他們二人一塊吃飯。

    走出院子，朱煙簡訊進來。

    她對周景瑜說，秦青亞旗下的公關公司跟電視台合作項目，最近經常過來，電視台好多女生都想著各種辦法吸引他注意，讓周景瑜趕快對秦青亞主動，不要被別的女生搶先一步，把秦青亞追走了。

    周景瑜看著簡訊恍惚笑了笑，回到車上。

    才要發動汽車，門吱呀一聲響，莫漢成走出來。

    他沒有走近她，而是歪靠著門邊，抽著煙，一隻手放在褲袋。

    他吐出一口煙，才把視線轉過來，看向周景瑜。

    他看似有點滄桑，但慵懶氣息逼人，一雙目光有情又似無情，平板滑過周景瑜臉龐，又轉回視線，把煙歪歪放在嘴上，再噴出一口煙。

    周景瑜以為他有話要跟她說，就沒有開車。

    她就這樣坐在車裏，看著莫漢成把一支煙抽完。（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