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計短情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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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乾大冷笑一聲。說道:“這麽說來,你像是贏定了我?”

    蕭爻說道:“我也不是贏定了你。隻不過,除了陰險毒辣外,我比你厲害罷了。”

    乾大說道:“你到底是何人的門徒?如此狂妄,我怎地從來沒聽過江湖上有你這號人物?”他見蕭爻出言狂妄,作為年輕後輩,卻沒有絲毫退讓謙遜之禮。生怕蕭爻背後有大人物撐腰,那麽,得罪蕭爻是小事,而得罪蕭爻背後的大人物,那就不堪設想了。

    蕭爻說道:“我早先就已經說過了,我行走江湖時日短淺。你沒聽過我的名號,事屬常理。你又不是玉皇大帝,難不成這天下間的所有事情,你都能知道嗎?”

    乾大一時竟不好辯駁。心中卻想:“適才你一昧閃避,單從你的輕功上,看不出你的師承來曆。一會兒再動手時,便迫使你使出本家武功。到那時,不怕瞧不出你的師承來曆。”說道:“既然你想打,我就再跟你過過招。”

    蕭爻說道:“我不是想打,我隻是想贏你。打架多沒意思,但是勝利就有味得多了。”

    乾大怔了一怔。說道:“年輕人後學先進,渴求勝利。那是好事。”

    蕭爻說道:“勝利是以武力奪取的,而不是用來渴求的。渴求勝利,那是白日夢。”

    乾大辨不過,隻好不再吭聲。心道:“一會兒打得你一敗塗地,看你還狂妄不狂妄?”使動鐵拐,催動無形真力,點蕭爻的額頭。

    蕭爻雖然有了幾分酒意,但心中卻十分清醒。得知對方隻會以無形真氣點穴傷人。似乎就沒有了別的武功路子,膽氣便也壯大了許多。眼見鐵拐點來,向旁邊閃開。他這時心中有了勝利之想,避開對方攻來的招數後,將酒壇交到左手,斜刺裏拍出一掌,卻是使上了陽關三疊的武功。

    但見無數掌影,翻騰飛躍,似雪花飛舞一般,灑向乾大的麵門。這陽關三疊的武功,蕭爻一向施展得少。這門功夫一經使出,便具巨大的威力,同時迷惑性很強。當對方見到無數掌影時,以為這是一套極強勁的掌法。萬料不到,除了掌法之外,隱含著腿法。然而多數人見到無數的掌影,心思便隻注重如何拆解掌法,一旦出手拆解飛擊而來的掌影,中下路必定虛空,成了極大的破綻。武功招數上一旦出了破綻,所有的優勢便即蕩然無存。這時能抓住破綻的一方,往往能一招製勝。

    乾大右腳跳躍,往後退開。他跳了兩步,向他飛擊而出的十幾道掌影便拍在空處,但仍有十幾道掌影跟著他。籠罩在他的額頭,乾大尋思如何退去這些掌力。

    隻見他右手袖袍一拂,拂開跟得最近的幾道掌影,那幾道掌影被他拂到一邊,擊在一旁的大樹上,掌影中真力未竭,震得大樹劇烈搖晃。乾大拂開掌影,並未使出真力,擊中大樹的掌力,全是蕭爻發出的,由此可見,蕭爻的內力十分雄厚。

    旁觀眾人見蕭爻使出了真本事,掌法固然驚奇,內力亦十分渾厚。都大為震驚。書生打扮的人忽然驚呼一聲,臉上的神色十分驚訝。龍一刀心中卻道:“這小子的武功竟如此高深,我輸給他,看來絕非偶然。”

    蕭爻接著又拍出一掌,數十道掌影同先前拍出的幾道掌影一同擊向乾大。乾大見他內力雄渾,剛才退了兩次,再以袖袍拂開一部分的掌影,已感到吃力。見數十道又再飛擊而來,一時竟找不到可以拆解的法子,不禁皺起了眉頭。眼看掌影飛來,自己跛了一隻腳,行動上終不如雙腿齊全的人利索,料想這次躲不開。但被對方三掌擊敗,這次打鬥便要終止,便不能探出對方的師承來曆。

    乾大兀自有些心焦:“這小子的掌法竟如此精奇,我不能探知他的師承來曆,反而要先受傷。這可如何是好?”大袖一揮,先拂開靠得最近的幾道掌影,卻是將那幾道掌影引歪方位,不至擊到自己。跟著以鐵拐撐地,向左邊跳開,逃開掌影的籠罩。

    蕭爻正準備第三次出掌,手掌微微揚起。乾大見他又要發掌,但見他每一次發的掌,都似乎很平常。而掌力發出後,又是十分的驚奇。天下的掌法有千百種。但各路掌法都有其自身的特性,或陰或陽,或剛或柔,或兼而有之。

    乾大在沒去藏邊避仇前,在中原一帶,曾與上百人對敵過,那些武林中人,也有以掌法行走江湖的。他與人動手過招多了,對武林中的各路掌法,都有所窺探,以他對敵的豐富經驗來看,隻消與對方對上幾掌,便可探知對方掌法的特性。再將之聯想到各大門派的武功特點,便可探知對方的師承來曆。但蕭爻的掌法一經打出,便是數十道掌影,隻能設法拆解,而根本不能與之對掌。如此怪異的掌法,竟是自己從來沒見過的。

    乾大心道:“他這一掌若再發出,我勢必難以抵擋。”舉起了鐵拐。兩人相隔兩丈有餘,乾大的鐵拐長不過八尺,加上手臂,長度也夠不上蕭爻。他舉起鐵拐看來是畫蛇添足。人群中那書生卻驚叫道:“小心他的鐵拐!”

    蕭爻聽到他的呼喊,心下更是奇怪:“他與乾大是一道的,怎麽反而出聲幫我?”呼的一聲,又拍出一掌。突然,隻聽嗒的一聲響,隻見乾大的鐵拐一下子變長了兩倍。一根極細的鋼錐對著蕭爻的掌心激射而出。蕭爻這一掌隻發出一半,眼見那根鋼錐突然射出,這一掌若全力發出,一隻手掌必被鋼錐穿透。

    蕭爻心中驚駭,忙縮回手掌,向旁躍開。他這一掌便隻發出一半的力道。但乾大如此搶攻,躲避蕭爻的掌力便慢了一拍,肋下已中了兩掌。乾大隻覺得血氣翻湧,強自忍住,如此一來,自己算是輸了。

    在旁觀戰的眾人當中。錢嘉徽怒道:“卑鄙!無恥!”他這是罵乾大,他在旁看得清楚,乾大的鐵拐中裝有鋼錐,一按動機關,鋼錐便激射而出。對方不知他裝得有機關,便不會加以防備,當他按動機關,鋼錐射出時,躲避不及,頓時就被鋼錐透胸而入。錢嘉徽罵乾大卑鄙,痛恨他的鐵拐中裝又鋼錐,用心陰險。

    蕭爻收掌站定,見乾大中掌,自己算是勝了。但想到剛剛的一幕,那根鋼錐刺來時,若是慢了半步,不死也要受重傷。雖然是勝了,也躲過了乾大的一擊,心下仍驚駭未定。他自從行走江湖以來,在黑樹林與趙之棟等人的一場打鬥,是第一次與人動武,那次肩頭受了輕傷,過了幾天便即好轉。與唐文豹打鬥,被種下玄陰指力,昏迷了三天三夜方見醒轉,算是第一次遇到凶險。而這次與乾大的打鬥,又比與唐文豹的打鬥更為凶險。

    乾大中了兩掌,受傷不輕。等緩過氣來。才說道:“我在藏邊躲了二十年。想不到二十年後,江湖中竟出了你這樣一位武功卓絕的少年後生。”臉上的神色感慨萬端,似是在說自己老了,竟爾敵不過武林中的後生。

    蕭爻本待罵他幾句,但見他須發花白,聽了這話後,忽而有幾分同情,話到嘴邊,又吞回去了。

    乾大按落機關,收回鋼錐。說道:“二十年前,我以鋼錐殺人無數,致使無數仇家聯手追殺。我為保全性命,逃去藏邊。自那以後,這殺人如麻的鋼錐已沒再用過。這次情勢危急,我欲試探你武功的路數,用了出來。哪知,不但無法探出你的師門,還差點釀成大錯。”他的臉色顯得十分平和,說出這些話來,像是在懺悔。

    這藏邊四怪,每個人都曾殺死過不少人。在逃到藏邊之後,結交為友。但想到自己生怕殺人如麻,害人無數,一個個都起了懺悔之心。他們年紀相差不大,經曆十分類似,乾大的這番話,正好說中了另外三人的心坎。那三人各自想到生平造下的罪惡,亦都感慨長歎。

    蕭爻聽了這話後,心想:“他在二十年前,以鋼錐殺人無數。想必躲到藏邊後,心中有所悔悟,也知道鋼錐是殺人的利器,便沒再動用過。他如今一把年紀,料來說的這些話絕不會是騙人的。”說道:“小子猖狂,適才言語之中,亦多有冒犯之處。乾、、、、、、前輩,你的傷勢不要緊吧?”

    乾大雖然受傷,但他武功根基十分穩固,緩過了那口氣,便已無大礙。卻嘿嘿一笑。說道:“血氣方剛,那是少年人的本性。若不是有血性的人,遇到不平之事,隻會忍氣吞聲,那是未老先衰了。要是擱二十年前,我又對誰肯信服過?就算是與天王老子對敵,也要罵到他十八代祖宗頭上。”言下之意,便是說‘你出口罵我,那是你年輕人的本色。你要是不敢罵我,反而是你膽小懦弱。我跟你一樣的年輕的時候,罵人比你更罵得髒。’

    蕭爻聽他沒有見責之意,對自己無禮罵他一事,似乎是在鼓勵,大是出乎所料。見他不來責備,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說道:“小子無禮,前輩不來責備,晚輩倒有些過意不去了。”

    在場的人,見兩人先前還互下殺手。隻轉眼間,勝負一分後,兩人竟如好友一般,謙虛客套起來,錢嘉徽大為不解,而與乾大一同來的三人,他們對此事的見地卻又與錢嘉徽的不同。見兩人客套禮讓,那三人的臉色都露出了幾分嘉許之意,似乎這正是他們想要看到的結果。

    那書生打扮的走到院壩中來。看著蕭爻,臉上神色很是驚訝。問道:“這位小兄弟,你的陽關三疊是如何偷學到的?”

    蕭爻聽他一言便說破自己施展的武功。心中十分驚訝。但聽他說自己的武功是偷學來的,不免有些怫然。說道:“你、、、、、、你如何便知道我使的是陽關三疊?”

    書生打扮的說道:“陽關三疊是蕭萬立老前輩一身武學之精粹所在。這是他老人家的獨門秘技,數十年來,敗給陽關三疊的好漢,也不知有多少。天下間,隻有他老人家一人會使。你還不承認是偷學來的?”

    蕭爻聽他語氣中對自己的爺爺十分尊重,對陽關三疊的武功又推崇備至,心中暢快。說道:“前輩。你認得、、、、、、認得我的爺爺嗎?”

    書生和乾大的臉上都驚訝無比。書生說道:“你、、、、、、你、、、、、、你說蕭老英雄竟然是、、、、、、是、、、、、、是你的爺爺?”

    蕭爻心道:“我先前自報姓名,便說自己是蕭爻。這也難怪,他們隻認得我爺爺,不認得我,天下間與我同姓的人千千萬萬,縱使知道我是姓蕭,但誰又會想到我就是爺爺的孫子呢?”說道:“我叫蕭爻,我的爺爺姓蕭名萬立。這、、、、、、這陽關三疊的武功,是、、、、、、不久前,爺爺傳給我的。”

    乾大說道:“你既是蕭老英雄的傳人,我、、、、、、我輸給你,那也不冤。”他這話,大有一種解脫之意。仿佛能輸給蕭萬立的傳人,不但不是丟臉的事,反而正好輸得其所。

    書生心道:“蕭老英雄的武功絕不外傳,他會陽關三疊,自稱是蕭老英雄的孫子,此事料來不會有假。”說道:“蕭老英雄可還康健嗎?他在哪裏?我當年受過他老人家的大恩,煩你指引,我要去拜望他老人家。”

    蕭爻說道:“多謝前輩掛念,爺爺他身子爽朗。他傳我武功後,就去了西蜀。”

    書生吃了一驚。說道:“西蜀?”又喃喃說道:“西蜀乃是唐門的地界。他老人家孤身去西蜀,難道是唐門中的那群鼠輩開罪於他老人家。他是去教訓那群無知小兒嗎?”

    蕭爻對蜀中唐門所知甚少。隻知道唐門中人善於暗器和毒功。聽他話中,對唐門大懷敵意。料想他與唐門有過節。便說道:“這倒不是,他去唐門,是為了幫助周大爺。”當下便說出了周園嘉與唐雨溪的那段情緣。又說道:“周大爺對唐雨溪前輩既是愧疚,又是念念不忘。因此去唐門尋她,要與她完聚。爺爺傳了我一些武功後,便也去了。”

    這時候,龍一刀、翁剝皮都圍了過來。四人聽了後,得知蕭萬立此行並無凶險,這才放了心。龍一刀聽到周園嘉的名字,驚訝不已。便問道:“這麽說,你的內功,便是周老英雄所授?”

    蕭爻說道:“周大爺傳給我一門修煉內功的心法。我依照心法習煉,才有所成就。”

    龍一刀沉吟半晌。歎道:“你是當今兩大武林名宿的親傳弟子,難怪你的武功竟能勝過我們。”看著乾大說道:“乾兄,我們輸得不冤。”說了這話,既有解脫之感,又有幾分喜悅,乾大微笑著點了點頭。

    蕭爻心道:“原來你們藏邊四友,都認得我爺爺和周大爺。”料想當年爺爺闖蕩江湖時,走遍大江南北,由此結識了天下的無數好漢。藏邊四友認識爺爺,也在情理之中。又想:“這四人若非受過爺爺的大恩,便是受過周大爺的恩德。香火之情猶在,他們對我必然不會有壞心。”抱拳說道:“前輩,適才晚輩多喝了兩口,一時失了禮數。你們是爺爺的故人,可我竟沒有半分敬重之心,說來實在慚愧。”說完,想四人終究年老,便向四人作了一揖。

    四人伸手扶他起來。書生說道:“小兄弟,你也無須自責。初時,我們既不知道你是蕭老英雄的嫡傳孫子。你也不知道我們與蕭老英雄有舊。大家一見麵就吵上了,這怪不著你。”

    龍一刀說道:“要是早點知道,你是蕭老英雄的孫子,這場架根本就不用打了。我們藏邊四友,誰也不服,唯獨對蕭老英雄心服口服。”

    乾大說道:“你既得到蕭老英雄的真傳,我們藏邊四友再不自量力,也知道並非你的對手,見到你,也隻有認輸的份。”

    翁剝皮說道:“就是不認輸,也不會跟你打。”

    乾大說道:“既然不打,那就沒有輸贏。”蕭爻說道:“對,四位前輩,咱們切磋一場,誰也沒贏。”龍一刀和乾大明顯是吃了敗仗的,兩人雖都以輸給蕭老英雄的傳人為說辭,來為自己開脫,說什麽輸得並不冤枉。但這輸之一字,無論加到誰的頭上,終究於麵子是有傷損的。兩人聽了這話,卻有些不好接受。龍一刀說道:“輸就輸了。”

    蕭爻說道:“咱們的武功半斤八兩,誰也贏不了誰的。我看隻好拚酒量,才能定勝敗。”書生亦勸道:“既然大家是不分輸贏的,你們就別爭著輸了。”乾大和龍一刀見蕭爻始終不肯承認贏過自己,要說自己一定是輸家,反倒不好爭了,隻好承認打成了平手。他們先時敬重蕭爻,是因為蕭爻和蕭萬立的祖孫關係。這時,見蕭爻如此周全自己的麵子,對蕭爻多了親近之意,那才是發自內心的。

    蕭爻問道:“前輩,可不知你的名號叫什麽?”書生嘿嘿一笑。說道:“我原先的名號,也很狂妄。叫作倚馬千言,劉千言。我後來改了。綽號叫作‘下筆千言離題萬裏’,綽號改了,名字也改了。如今叫作劉筆惕。那是警示自己,作文章時,縱然心中丘壑萬千,下筆也須警惕,方可作出優質的文章。”

    蕭爻說道:“前輩虛懷若穀。今後作出的文章當能名垂百代。”

    劉筆惕搖了搖頭。說道:“我如今這把年紀,做文章,考八股。早沒那個心思了。”

    蕭爻又想起一件事來。問道:“四位前輩,我適才聽你們說過,你們一直在藏邊,那為何來江南呢?”(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