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阿蓉揚起臉，在日光燈下的笑容分明可見：“叔叔，您願意相信我嗎？”

    “……”王峰朔腦袋有點遲鈍，沒反應過來阿蓉說得話什麽意思，頓了一下，下意識的回答：“叔叔當然相信你。”

    阿蓉踮起腳尖，在王峰朔耳邊道：“那您還記得我給你講得故事嗎，就是……”

    窸窸窣窣的聲音像小雨滴落在王峰朔心口，在雨滴不斷滴落時，焦慮的心情逐漸緩解。

    聽阿蓉講完，王峰朔已經恢複清醒的狀態，不可置信得看向阿蓉那張圓潤嬌憨的麵孔，那張臉上的笑容深刻停留在他的腦海中，這一刻他覺得，他此生都無法忘記這一幕。

    王峰朔大吸口氣，清涼的空氣讓他大腦更為清醒，猛地抬起頭，手推著椅子把手站起來，低著頭看阿蓉，磕磕絆絆的道：“不是叔叔不相信你，這件事真有那麽簡單？聽說幾位鑒寶師都累得疲憊不堪，牧老已經倒下了，現在所有人其實都不抱著希望了……”

    現在的王峰朔不由自主的想多說些什麽來緩解心中兩個對立的心情，一個是選擇相信阿蓉的話，這讓他振奮無比，另一個就是認為小孩子胡說八道怎麽能相信，那種失落感跌到極限。

    阿蓉也才知道牧老竟然已經倒下去了，心中無比震動，再詢問之後得知牧老隻是疲憊的睡著了，才鬆口氣，同時暗悔自己考慮太複雜，不然直接去找牧老，也不至於讓老人勞累到這種程度。

    王峰朔看到阿蓉真心實意在關心牧老，不由露出笑容，安慰道：“你放心，牧老身體還算健康，睡一覺就好了。”

    阿蓉笑著點頭，轉身向南警官要了手機，然後遞給王峰朔道：“這是我讓阿南哥查出關於青瓷羊的詳細資料，其中這一條最重要。”

    王峰朔接過手機，低頭一看。

    “古者樽彝，皆刻木為鳥獸，鑿頂及背，以出內酒。”

    阿蓉提醒道：“叔叔，我人微言輕，您不相信我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史書資料不會出錯，這句話大概意思是：古代人的酒器，多做出鳥獸類的樣子，鑿開背部頸部的位置，倒出酒水。”

    王峰朔指出疑問：“青瓷羊可不是鳥類，它是羊。”

    “對，它是羊。”阿蓉眼中閃爍出光芒，麵對質疑回以自信的一笑，回答道：“但這本《梁書·劉杳傳》是在東晉滅亡以後南朝的姚察所寫，當時南朝酒樽確實鳥獸形態興起，但在東晉時期，羊在人們眼中不僅溫順聽話，它還象征著吉祥，非常受到東晉時期時人們的喜歡，所以有理由考慮在當時羊形態的瓷器被做成酒樽。”

    王峰朔遲疑了一下，他不是專業人士，無法分辨出阿蓉所說是否能成為真正的依據。

    阿蓉很認真道：“叔叔，您如果懂酒的話，應該知道酒對瓷器會造成什麽傷害？”

    王峰朔恍然大悟，拍著手掌道：“對，我怎麽沒有想到呢！”

    這一會王峰朔不再猶豫，把南警官手機裏的資料全部拷貝到他手機中，然後匆忙的離開會場，在門口看到熊數向他露出嘲諷的表情，都沒有搭理，就連忙離開了。

    這件事必須要快告訴牧老才行，說不定還真能成為反敗為勝的重要籌碼！

    此時牧老正躺在休息室內，房間中有空調，溫度適宜，也沒有剛才房間裏的煙味和汗味。分明是個不錯的環境，卻讓牧老睡得非常不安穩，直到一個推門的聲音終於讓他從睡眠中叫醒，睜開眼睛，看到眼前房間布置顯然不是在剛才那個小屋子裏。

    牧老逐漸記起自己是被林雪如強硬得給背到這裏來的，本來還覺得他能在撐一會兒，沒想到腦袋剛挨枕頭就睡著了。

    唉，看來真是老了……

    牧老抬起頭，看到王峰朔正輕手輕腳的進屋，於是開口道：“我醒了，你過來王總。”

    王峰朔聽到牧老的聲音連忙走過去，觀察牧老的氣色確實是一臉的疲憊：“您要不然再休息一會兒。”

    “這事不解決，我睡不著。”牧老搖頭果斷拒絕了，推起身靠坐在床上：“有事嗎，王總？”

    王峰朔有點不知從何說起：“青瓷羊的事情有進展了。”

    牧老眼睛一亮：“哦？是嗎，是誰發現了問題？林雪如大師，還是馬超大師？方詹勇大師？宿軍大師？王總，你一個勁兒搖頭，你倒是說啊。”

    王峰朔擺手道：“都不是，是小蓉！”

    “小蓉？”

    牧老麵容沉靜，他緩緩閉眼，想起來這個小女孩曾經在那件被他珍藏起來的漆盒上麵帶給人一些驚喜，那這回也是這樣嗎？

    王峰朔把手機中的資料遞到牧老的麵前，牧老睜開眼，拿著手機看了一會兒，當他看到那句‘古者樽彝，皆刻木為鳥獸，鑿頂及背，以出內酒’的時候，琢磨幾遍，腦袋靈光一現，忽然明白這句話為什麽放在資料當中，他忙不迭得下床，光腳踩在地板就要起床。

    王峰朔連忙把鞋子找出來，道：“牧老，您別急，您先穿上鞋。哎，您等等，還有眼鏡沒戴上呢！”

    牧老哪裏還顧得上眼鏡，連忙跑出去，完全看不出身體還處於透支的狀態，他走到小房間前，門沒有鎖，看到了房間內所有人>>

    都一臉灰敗之色，設備管理人員正在用沒有音調的聲音道：“圖片重複，我就不發送了。”

    林雪如叼著煙，對著窗外吹，道：“行了，別忙了，全貌都看過一遍，沒發現有不一樣的地方。”

    另外三位鑒寶師搖了搖頭，宿軍大師開口道：“圖片再清晰，跟在現場看還是兩回事，我們能不能再爭取一下去現場看看。”

    刑偵人員卻阻攔道：“這個不行，剛才楊青過來說熊數已經開始有些急躁了，你們過去肯定會讓他產生排斥的心態，讓鑒定終止。”

    這時眾人都有些心灰意冷，難道就要眼睜睜看著一個犯罪分子用這種手段脫罪以及獲得珍貴的古董嗎？

    牧老扶著牆喘了喘氣，走進來道：“我知道……假的青瓷羊有什麽問題了！”

    所有人驚訝得望著牧老，有點鬧不清楚牧老不是在睡覺嗎，怎麽忽然起來說知道假的青瓷羊有什麽問題了，難道牧老做夢夢到了？

    牧老直接坐在一台電腦前，輸入出一段話，道：“發現這個疑點的並不是我，最後我再說是誰，不過我覺得非常有推斷性。”

    林雪如掐了煙站在牧老的背後念出這段話：“古者樽彝，皆刻木為鳥獸，鑿頂及背，以出內酒。”

    四位鑒寶師同時露出沉思的表情，宿軍最快反應過來：“牧老推斷青瓷羊其實是酒樽？”

    其實青瓷羊頭上的圓管到底有什麽作用，在收藏界沒有個確定的答案，不過範圍最廣的說法還是用來當做燭台。青瓷羊是酒樽的說法也一直存在，但不過是眾多說法之一，所以鑒寶師們並沒有往這個方麵思考。

    林如雪深吸口氣：“陶瓷胎壁薄弱，容易被酒腐蝕，如果我們能查出青瓷羊圓管中有酒腐蝕的痕跡，就可以對照假的青瓷羊，估計那位造假的人也想不到會特意用酒去腐蝕一下瓷器。”

    宿軍哈哈一笑道：“全國古瓷高仿者都不會想到的！”

    但是必須要確定青瓷羊被酒腐蝕過才行，包括牧老在內，五位鑒寶師對視一眼，開始行動起來。牧老去找王峰朔，其他人返回會場，鑒定瓷器是否被腐蝕必須要接觸實體，但是熊數不會給他們這個機會，所以要拖住這個人才能讓牧老得到鑒定的機會。

    熊數看到忽然回來的四位鑒寶師，立即警惕起來，決定隻要他們靠近青瓷羊就立即要求停止鑒定，卻沒有想到他們竟然朝著他的方向過來了。

    他們想幹什麽？熊數皺著眉頭。

    林雪如首先走到他的麵前，問道：“熊數，我問你，青瓷羊頭頂圓管的作用是什麽？”

    這個問題有點耳熟，熊數剛才對著紙條快被吐了，幾乎是下意識的回答：“因為它是燭台，所以……”

    林雪如和其他幾人對視一眼，點了點頭，又開始輪流詢問熊數問題，熊數回答的很不耐煩，但不知道這些人的目的到底是什麽，回答幾次他就發現這些人好像在故意遮擋住他的視線，讓他沒辦法看到青瓷羊的展台。

    熊數發覺不對，就不再回答他們的問題，用手一推道：“你們到底要幹什麽，快點讓開！”

    他掙開林雪如幾人的包圍圈，看到牧老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了，竟然站在展台前不知道對著青瓷羊在做什麽。

    圓管口的大小沒有辦法讓便攜式顯微鏡進入，牧老也沒時間讓人送過來更小的鑒定工具，隻能借用一下刑偵人員的微型監控器，從電腦看到模糊的畫麵，讓牧老不禁皺眉：“你們的裝備是不是該更新了？”

    刑偵人員撓了撓頭道：“這隻是監控器啊，不是專門做鑒寶用的工具。”

    牧老隻能將就看，還真的發現腐蝕痕跡，看到痕跡出現連忙用鑷子提取成分出來，放進透明袋中，交給刑偵人員，問道：“你們什麽時候能出結果？”

    刑偵人員拿到東西，笑著揮手道：“會很快的。”

    很快到底是有多快啊。牧老甚至有點懷疑跟刑偵支隊合作這個決定是否正確，不過很快熊數氣勢洶洶的找來了，向旁邊的工作人員喊道：“我要停止進行鑒定！我還要向你們的領導投訴你們，你們竟然讓不相幹的人碰我的瓷器！”

    這位工作人員正巧是剛參與過小房間裏鑒定的一位，對著熊數毫不客氣的冷笑，不是說你的青瓷羊是假的嗎？在路邊攤買的嗎？還這麽著急幹什麽？

    熊數著急想把青瓷羊帶走，卻被刑偵支隊的人堵在會場，說是要在這裏進行配合調查，畢竟王峰朔確實是丟了個古董，案子還沒有破呢。

    王峰朔也開始跟他糾纏起來，非要讓他還古董。兩方人拖著熊數待在會場動彈不得，隻能抱著青瓷羊，焦急得等待刑偵人員把問題問完他好盡早離開，至於王峰朔？等他把古董賣了，離開這座城市也就跟這人再沒什麽牽扯。

    這時，刑偵人員忽然轉過身對他說：“問題問完了。”

    熊數驚喜不已：“那、那我可以走了嗎？”

    刑偵人員慢悠悠得看了眼手機，向他微笑道：“這恐怕不行。”

    “？”

    會場大門被推開，六七個刑偵警察向熊數走了過來，其中一人拿出張紙，用力甩了甩，熊數勉強看到三個字——逮捕令，這讓他眼前一黑，頓時覺得未來將暗無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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