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有些陰沉，望出去整個天空灰蒙蒙一片，室內沒半點昏暗，因為辦公室的燈開得很亮。

    瓦數極高的節能燈在白天都大開的情況下，沒有起到任何的節能作用。

    一晚上沒有睡的賀黎拿出裁縫給自己耳後抹了點，首當其衝的刺鼻金屬味讓他緩和了一點心情，過會後蔓延上來薰衣草和皮革香，更是讓他平靜了些。

    一閉上雙眼，他就能回想起養父那張慘白的臉，還有熊立平被水泡到浮腫的身軀。

    事情一樁接著一樁，高層的施壓不斷降下。

    呼出一口濁氣，賀黎喝了口桌上冷掉的美式，重新看起最近的財務報表。公司財務這一塊一向是他三叔賀騰飛在處理。這本來沒什麽問題，隻是他隱約察覺到，賀三叔似乎在財務上有小動作，在有意避開他。

    熊立平身為財務這回出事，總讓他覺得有哪裏不太妥當。

    他是很年輕，比不上賀家從小培養的小輩，但在英國商學院五年的求學經曆，足夠讓他明白一個公司的財務有多重要。

    沒有加糖的美式，苦味彌漫唇齒，提神醒腦，讓他集中注意力關注在公司的各個項目上。

    公司最近的兩個大項目，一個是為中小企業提供環保解決方案，另一個是投資創建麵向大眾的服務型生態園。前者由賀三叔主要負責，後者是由他這個年輕人主要負責。

    前段時間他出差，也是想去看看外麵有什麽好的生態園構建模式可以參考。

    在看到其他應收款，他停頓了一下。

    三下標準的敲門聲響起。

    “請進。”

    秘書梁正昱打開門：“財務熊立平的兒子，熊旭弘找你。”

    熊旭弘？

    “有說什麽事情麽？”賀黎問了聲。

    “沒有。說是見到你才說，問不出來。”梁正昱交代了一下，“在等候室抱著書包偷偷哭。”

    賀黎收拾了下桌麵，將重要的財務報表放在邊上，鋼筆放回筆筒裏：“你讓他進來。”

    他停頓了下，又問：“我三叔呢？”

    梁正昱對副總的行程相當了解：“寧縣沿海去了，說是去當地考察一下，避免出現第二個熊立平事件。”

    賀黎應聲。

    梁正昱沒有關上門，很快將熊旭弘帶了進來。

    熊旭弘個子不高，瘦瘦小小，看起來沒有休息好，臉色有點泛黃。兩眼睛和鼻尖都紅得很顯眼。他穿著自己寬鬆肥大的藍白校服，抱著軍綠色的書包，手臂上還掛著黑布塊。

    進門後梁正昱想把人帶辦公室小沙發上坐著，誰知道小家夥直走到賀黎身邊，看著賀黎又開始哭。

    眼淚豆珠一樣往下滾，小家夥發出哽咽的哭聲，看著讓人心抽疼。

    軍綠色書包最上麵那一塊，已經被打濕變了顏色。

    回想起公墓裏那冷漠的送行人，賀黎覺得人和人之間差異真是明顯。虧得自己花大價錢買了那兩個骨灰盒。

    賀黎抽了紙巾給熊旭弘擦眼淚：“哭累了稍微休息下。你媽媽知道你過來麽？”

    熊旭弘抱著書包的手鬆開，拿過紙巾給自己擦眼淚：“不知道。”

    梁正昱將兩杯熱水放到賀黎桌上，再更換了賀黎早冷掉的美式咖啡，安靜走出門將門給帶上。他將這個辦公室留給了這一大一小。

    賀黎一手拿起了熊旭弘的書包，一手拿起熱水，引導著這小家夥坐到沙發上：“那等你休息會兒，再給家裏打個電話。你媽媽會擔心的。”

    熊旭弘亦步亦趨跟在賀黎身後走了一段，隨後小跑到門口，將門給鎖上了。

    剛把書包放到沙發上的賀黎，看到這一幕愣了下：“為什麽鎖門？”

    熊旭弘小跑回來，臉上還一片狼藉，淚水都沒擦幹淨。可他不再哭了，抿著嘴將紙巾扔在一旁，翻起了書包。

    他抽出了兩個本子，還有一個u盤。

    本子是單位統一定製的筆記本，棕色的封皮，上麵寫著年份和公司的名字。u盤是8g的普通u盤，市麵上最常見的款式。

    “我在爸爸存私房錢的地方找到的。媽媽還不知道。”熊旭弘將東西塞給了賀黎，嘴唇抖著，眼見著又要開始哭。

    他強忍著自己大哭的欲望，顫著聲音：“那天公墓裏的小姐姐說，讓我把爸爸的東西給你。”

    賀黎翻開本子。

    本子裏赫然寫著的是和賬本相關的東西。

    詳細的年月日和在這一天發生的經濟往來事項。這是極為精簡的借貸記賬，隻要是學過一點點經濟的人，都能認得出來。每一條賬目後麵的備注更是簡潔，有些地方甚至用的是拚音簡寫。

    熊立平特意將這一份東西藏好是什麽意思？

    賀黎快速翻了一遍兩個本子，賬是從16年開始記的，這時候熊立平已經開始為賀家做事。

    他沉著臉，拿起u盤走回自己的辦公桌，插入了電腦查看起來。

    u盤自動掃描結束後，他點擊打開文件夾。

    文件夾裏排布非常符合賀黎平日做事的風格，也是他強製要求自己公司工作人員該有的風格。幹淨整潔，分門別類。

    每年的文件夾下，是半年文件夾，接下去是季度，接下去是月度。

    他打開了其中一個文件。

    是公司的各項財務詳細情況。

    這和報賬時專用的軟件並不一樣。是屬於熊立平這個人本身的工作習慣。他的這份工作習慣，成功讓他得到了一份條件優越的財務工作。

    賀黎想到了一點，他雙眼一眯細，極有目的性選擇了最後一個年度最新一個月，也就是最近的一個excel文件。

    打開。

    入眼一片紅色。

    隻見最底端，還能看見一排紅色的問號。

    公司的財務有問題。

    熊立平的死有蹊蹺。

    賀黎關掉了頁麵，拔出u盤，將這份東西放入自己的西裝暗袋中。他站起身重新邁步回到了熊旭弘麵前，手一把揉亂了小孩子的頭發。

    熊旭弘被這個意外的動作弄得相當無措：“賀，賀黎哥……”

    賀黎蹲下，和熊旭弘對視：“你爸爸是個很厲害的人。”

    熊旭弘聽到這句話，眼眶內頓時再次充滿淚水：“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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