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立輝年紀到了三十五朝上，事業和家庭基本都算是還好，小飯館運營得挺好，沒有多少愁的事情。一旦沒有多少愁的事情，人就和氣球一樣，一吹就胖，尤其是那個肚子。

    原先並不算胖的他，如今都有了一百五十，心寬體“胖”不是說著玩的。

    隻是他沒有想到，他真的前兩天還看到自己的小兄弟，這才過了兩天，小兄弟就死了，還是喝農藥自殺的。農藥自殺很痛苦，他們都是苦出身，家裏原先都是農戶，年輕氣盛時討論過各種死法，早深知農藥喝下去會怎麽樣。

    誰能想到有一天，他的兄弟會選擇這樣的方式和這個世界告別。

    發小發小，他們幾乎有記憶以來就一起玩了。這都快三十年了。

    他還以為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到了六十年後，他們還能開著啤酒，擼起袖子，一邊吃著五花肉，一邊說著這場球踢得垃圾，這個守門腦子進水。

    當他知道毛海軒死的時候，他腦子像是被金屬棒錘了一下，整個“嗡”一下發懵。

    還遺書，去他媽的遺書。

    火化的時候，他去了。晚上他在家裏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第二天腫著個眼睛被老婆趕出來看店裏情況調節心情。這心情怎麽調節？

    唏噓感歎人生莫測麽？

    誰想到這第二天就有陌生人會來找他。

    他加快了自己的車速，很快趕到光輝農家樂門口。將車停好，他急匆匆往店裏走，見到最早來的服務生：“人呢？”

    服務生指了指樓上：“年年有餘包廂。”

    他又急匆匆朝著樓上走。

    走到年年有餘包廂門口，看著緊閉的包廂門，他的心跳快得如同剛跑完百米衝刺。抹了一把臉，他打開包廂門，看向裏麵的一男一女：“你好？”

    陸薇藝見陳立輝來了，從位置上站了起來。

    陳立輝見過不少人，明白陸薇藝是真正找他的人，也是兩人中為主的那位。他走進門順手將門給關了：“你好，我是陳立輝。陸薇藝？”

    陸薇藝點頭，伸手示意陳立輝坐下說話。

    陳立輝走到陸薇藝的對麵，抽開椅子坐下。他注意到原本坐著的小伍在跟著陸薇藝站起來後，現在直接站在了陸薇藝的身後。

    兩人麵對麵。陳立輝打量著麵前的陸薇藝。陸薇藝看著年紀很小，估計大學或者才畢業，額頭上還貼著紗布。他不知道她為什麽來找他，還在這個很特殊的時候。

    “電話裏說不清，所以我當麵過來一趟。”陸薇藝看陳立輝眼皮紅腫的樣子，明白毛海軒的死對他衝擊很大，“節哀。”

    她很少說安撫的話，一句節哀，算是給足了毛海軒和陳立輝的麵子。

    陳立輝表情沉重，情緒低落，勉強扯了扯臉皮，算是收下了這一句“節哀”。他還記得陸薇藝找他時找的借口：“你和我發小認識？你找我什麽事情？”

    陸薇藝將麵前的熱水放到了邊上。

    “毛海軒前些天和賀家賀騰飛在你這裏吃過飯。”陸薇藝注視著陳立輝。

    陳立輝眉頭皺起：“什麽意思？”

    “賀騰飛中途出來打過一個電話。”陸薇藝說了這句。

    陳立輝回憶起這個問題，臉色變了。他從昨天到今天，對毛海軒最大的記憶，就是那天毛海軒來吃飯，他見到的人臉形象。毛海軒看上去精神不算好，他們還點了不少酒。

    他在事後還和毛海軒侃了兩句，說的內容就是賀騰飛那通電話。

    陸薇藝看陳立輝的表情，就知道他有了一點揣測。

    她正想要接下去說，就見陳立輝身體前傾，用比剛才說話更尖銳的聲音質問她：“賀騰飛要搞死的人是他？”

    他精神處於緊繃邊沿，隨時有崩潰的征兆。

    一點點細小的蛛絲馬跡都讓他能充滿懷疑，甚至懷疑到賀騰飛打電話要搞死的人是毛海軒。

    “不是。”陸薇藝剛說完，陳立輝整個人如脫水般癱軟下來，耷拉肩膀。他捂住臉，眼眶泛紅，手偷摸抹了雙眼，試圖掩蓋著自己的悲傷。

    “不好意思，剛出事，我還沒緩過來。”他一下子根本走不出這個衝擊。

    陸薇藝很明白這種感受。

    她將放邊上的熱水遞到陳立輝麵前：“我沒喝過。”

    陳立輝接過熱水，喝了兩口，努力調整著自己的心情。在家裏他可以崩潰，可以有自己的軟肋，在外對著陌生人不行。喝了兩口後，他才又問陸薇藝：“你怎麽知道賀騰飛打過那個電話？你想知道什麽？你知道什麽？”

    他滿肚子的問題沒得到回答。

    陸薇藝隱去不能說的：“我查出來的。毛海軒和賀騰飛來你這裏吃過飯，談五金廠的排汙治理問題，賀騰飛拒絕了毛海軒。這是毛海軒自殺的原因之一。”

    她頓了頓繼續說：“那天賀騰飛打電話，確實是說了要‘搞死’一個人。”

    這個是毛海軒說的，沒有騙她的必要。

    陳立輝沒說話，不點頭也不搖頭。

    “我想知道那天吃飯，還有誰在那個包廂裏。如有必要，以後或許要請你當個人證，作證賀騰飛確實說了要‘搞死’一個人這種話。”陸薇藝盯著陳立輝，看著他的表情。

    陳立輝搖頭：“我不知道還有誰。再說我就聽到這麽一句話，根本當不了證據。你隨便馬路上拉個人來，他都能說。”

    陸薇藝眉頭微皺。

    “我恨賀騰飛，恨不得他死。”陳立輝喉嚨裏發出的恨意，讓他臉部肌肉輕顫，“要不是他拒絕老毛，老毛根本不會想死。他資金本來就緊張。是賀騰飛逼死他的。”

    他絕望在悲鳴：“可逼死他最後的一個人，不是賀騰飛。是他最愛的人。”

    陸薇藝沒想到陳立輝是知道的。

    房間裏氣氛沉悶。

    她有直覺，陳立輝既然能清楚到知道毛海軒如此私密的事情，那他肯定知道那天吃飯的到底有誰。如果隻聽到一句話的陳立輝當不了人證，那她就要從這些人中找到人證和物證。

    “飯要一口口吃，人要一個個找。”陸薇藝放低自己的聲音，注視麵前陳立輝，“你告訴我有誰，我幫你解決毛海軒老婆和孩子。”

    陳立輝看著陸薇藝這個姿態，沒表態，他同樣震驚著陸薇藝竟然也知道。他嘴上說著“我真不知道”，內心天人交戰。

    這時，門開了。

    一把輪椅推了進來。

    “打擾了。恐怕我要暫時加入一下話題。”

    這熟悉的聲音，陸薇藝愕然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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