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青年正坐在公園裏，陽光明媚，曬到身上讓人覺得懶洋洋的。他戴著一副黑色小圓框的墨鏡，剪著細碎的短發，坐在休息椅上。椅子周邊散落著不少玉米粒，總有鳥飛落下來，見他不動彈，便快速啄著地麵。

    他身邊放著一根棕色的桃木拐杖。

    這拐杖上用紅色和黑色墨水畫了很多奇怪的東西。凡是路過的人，先會被他滿地的鳥驚到，再是發現那個人，最後視線落於他的拐杖之上。

    扭曲的線條，毫無規律可言，有地方對稱著，還能隱約看出一些字的偏旁，似乎還有甲骨文。有地方卻卻淩亂的根本看不出這鬼畫符是什麽，歪歪扭扭線條就下去了。

    有一些地方還撒著一些點，基本都是紅色的點。有的紅點紅到發黑的顏色，有的紅點卻淺談到像粉色了。

    在這個盲人手杖越來越高科技的時候，他這種純木的手杖，看著讓人摸不著頭腦。

    至於手杖的主人，這是一個瞎子。

    一個極為年輕的瞎子。

    讓人見著覺得惋惜。

    他的手機震動了一下，隨後電子女音播報起來：“收到來自，陸薇藝，的短信。”

    姓名會特意隔開來讀，聽得讓人覺得這電子女音傻裏傻氣的。隻是對一個瞎子來說，非常實用。

    他拿出手機，按出了短信。

    手機是九宮鍵盤的，看著老土的很，而該有的功能都有。按鍵的下方還會有專門給他這種人感觸的盲文。對於一個瞎子，手機的短信功能都有點多餘，別說其他功能了，簡單能打電話的手機就是好手機。

    明明是個瞎子，他卻能輕鬆找到手機短信的按鈕。

    女子機械音再度響起來。

    “趙冬，一九八一年六月十七日，時間不詳，電話號碼，冒號，一五……，地址，冒號，吉縣……叉叉。”

    瞎子聽著這信息，等聽到最後的“叉叉”愣了一下，隨即笑開。

    他一笑便如春風吹過，看著就和善。落葉幽幽掉下，停滯在他的肩膀上，被他輕輕彈去。

    “真不知道是什麽事能讓她決定出手了。”瞎子在心中算了一下這出生日期，“名字起得真不錯行。這八字也可以，就是感情路子不太順，外加上存不了多少錢，一存到手，就要遇事花掉了。”

    這麽一說，哪裏能給人感覺起來是還行？

    他轉手將短信轉發給了另一個人，站了起來，驚起一片啄食的鳥。

    “要準備點東西。”他喃喃自語拿起拐杖，朝著公園門口走去。

    他走路的方式很奇特，和一般盲人不一樣。明明是一樣走盲道，有墨鏡和拐杖，可別的盲人是拐杖帶著人走，小心翼翼生怕自己給摔了碰了。他則是走得悠哉得很，如真的出來漫步，走在這個地方，一點不擔心磕到絆倒。

    桃木拐杖在前頭試探著，輕輕鬆鬆讓他規避開了不少阻礙物，看得人都禁不住懷疑自己的雙眼。

    這真的是一個雙眼不能視物的人麽？

    他才走到公園門口，手機又響了起來。

    “章齊，來電。章齊，來電。”

    他將手機接通，放到耳邊：“開工了，啊，你在工作麽？那晚上我們再去，反正白天晚上都一樣。嗯，可能晚上更方便一點。”

    話裏帶笑。

    說著像等下晚上是去郊遊一般。

    ……

    陸薇藝下樓準備離開毛海軒家。

    她才走出靈堂，就被一群老阿婆給圍住了。

    老阿婆們圍著她打量著，將她給帶到了門外那到中午要吃流水席的桌子那兒，一群像孩子樣和她說著話。老人都精神奕奕的，陸薇藝如手無縛雞之力，輕鬆被拉走硬按在了座位上。

    “陸薇藝啊，我是金婆，以前還見過你爺爺呢。”

    “哎對，陸士傑對。我也見過。”

    “你才被帶回來那會兒馬上就周歲了，我當時住在市裏頭，還抱過你呢。”

    攀關係起來，這群老阿婆是一點不覺得臉皮厚的。

    說著說著，她們就問起了陸薇藝為什麽會來這裏。

    “你這是接了陰陽單子麽？”

    “不是說不接了。當時都傳著你們家要金盆洗手了。”

    “沒，我記得後來陸士傑還是接了兩單的。”

    “不止兩單咯。”

    她們說這話，都沒給陸薇藝插嘴的空，完全沉浸在了對過去記憶中那些小歡喜的挖掘中，這個說這件事，那個說那件事，搞得陸薇藝剛心中的厭世和淡漠被衝散了大半。

    “我說。”陸薇藝找到了說話的空隙無奈開口，惹得在場的幾個人都看向她。

    她看著幾個老阿婆興致勃勃想要和她嘮嗑一個白天的樣子，心中一顫：“阿婆們昨晚剛熬夜，不回去睡一覺麽？”

    “這年紀大了，睡得少，等會兒睡一樣的。”

    “哎喲，人難得一見啊。”

    “就是，現在這個年紀了，見一麵少一麵的。”

    她們這麽說著，陸薇藝還能怎麽辦？

    她解釋著自己來的原因：“沒接陰陽單子，代別人來看看。”

    “別人？誰啊，你師兄？單瞎子？”

    “怎麽可能？”旁邊立刻有人說了，“要單瞎子在……”能自殺麽。

    她話沒說完全，但在場的幾個都意會了。要說陸薇藝在陰陽界知名在於她安魂的手法和清清冷冷從麵前無事一般走過，就能留下一個陣法製敵，那單瞎子身為茅山道術後人，精通的可是風水和符文相術一類。

    兩人說是師兄妹，不過是名義上的，各自有自己的師傅。

    有單瞎子在，這毛海軒一家早發達了，哪裏還能在這裏落一個自殺的下場。

    陸薇藝“嗯”一聲：“不是他，是我一個朋友。看完就回去了，閣裏還要人守著。”

    閣裏自然說的是薇藝閣。

    “哦這樣。”

    “那以後還接陰陽單子麽？”

    “這寧縣的殯儀館火化後要三天才能送行啊，你看我要是以後買你的骨灰盒，你能第一天來送送我不？”

    旁邊幾個都連連點頭。

    幾乎不擴展事業的陸薇藝覺得自己完全脫不開身：“……寧縣跑來跑去不是很方便。”

    “那你另外開個項目唄，在火化前送行的。錢好說啊。”

    對於老一輩人來說，一輩子都差不多了，想要走得舒坦罷了。

    陸薇藝頓了頓：“行，我回去考慮考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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