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黎將車開上了主路，距離到慶榆市還有很長一段距離。

    陸薇藝漸漸陷入了沉睡，耳邊還有著小鬼的歌聲。

    妙和坐在後頭，端坐著，手上撥動自己的佛珠，心中似乎有所念想。

    賀黎用很輕的聲音和妙和說了兩句話：“小鬼是不是活不過多少日子了？”

    “嗯……”妙和同樣很小聲，尤其是他是能看到那小鬼的。

    “陸薇藝會難過的。”賀黎能感覺得出來這個小鬼給陸薇藝帶來的輕微影響。陸薇藝對小鬼的情感是極為複雜的。畢竟小鬼形成的原因也是那麽複雜。

    妙和讚同這句話：“嗯。”

    他們都能看出陸薇藝對這個小鬼有著輕微的複雜情感。就連妙和都對這個小鬼有著這樣的複雜情感。覺得小鬼無辜又悲哀。

    但同時，如果說問他們兩個小鬼到底要不要處理掉，無論是陸薇藝還是妙和，都會是同樣的答案。

    他們心中有著良善，而良善之上，是他們自己的底線。

    於陸薇藝，那是“道”，於妙和，那是“空”。

    他們兩個人都對這個世界保持著最美好的想法，無論如何同情小鬼，也不會讓小鬼影響到更多的人，牽連出更多的事情。

    人不能太過良善，那隻會害人害己。

    賀黎馳騁商界的這幾年，隻覺得自己是白嫩嫩的進去的，回頭兜悠了幾圈，切開來就都成了黑心的了。他心中也有良善，可和身邊兩人一樣有個度。

    說了這麽兩句，他便不再多說下去了。

    而唱完了童謠，看著窗外的小鬼，聽著兩人的對話，眼內的情緒，滿滿是對這個世界最後的留念。

    一片葉子，一朵雲。

    如此簡單的東西，都能給他充滿活下去的渴望。而他這會兒要做的事情，是壓抑自己的這種渴望。他要壓抑來自本身，來自死亡時的那種渴望。

    車很快到了慶榆市市中心。

    按照妙和和韋文培原先的想法來說，這個棺材盒和小鬼，現在就該送到道觀或者寺廟裏，先一步解決掉。

    妙和原本一直跟著，便是想要將這個棺材盒帶去寺廟的。可他明白陸薇藝對這個小鬼的情緒，便決定還是讓賀黎將車開向韋文培的道觀裏。

    在道觀裏解決小鬼。

    車很快到道觀之下停下，賀黎推了推旁邊還睡著的陸薇藝，叫醒了人：“到韋文培這兒了。”

    陸薇藝雙眼一下子睜大，身體還沒有反應過來。她看了看周邊的環境，發現有點耳熟，才解開安全帶，打開車門略有點反應遲鈍的下了車。

    上道觀走階梯，被風吹了一個哆嗦，陸薇藝才想起來這是要來做什麽。

    她要親自來將手上的小鬼送走了。

    道觀乃是清淨的地方，小鬼剛開始走階梯，還氣勢不錯，蹦蹦跳跳的，等過了會兒便扛不住，蜷縮到了陸薇藝的棺材盒上頭，任由她帶上去了。

    進了道觀，門口的道童已經認出了他們，小道童眼神犀利，一眼就發現了有邪祟之物，抿著唇進門去通知了。

    陸薇藝很快就被批準進了門。

    韋文培很快就跑了出來，他這兩天忙得頭暈眼花的，如今雙眼下頭都隱隱有了黑眼圈。

    見到了陸薇藝他們，他心中暗暗鬆了口氣：“我準備好了房間，直接跟著我進來就是。”

    推開門，幾個人跟著韋文培朝裏走。

    道觀裏會專門留下一些房間，說是房間，可能算是小殿了，用於祭祀或者做法。平日裏這些個房間大多數是留給眾人學習以及互相切磋時用的，如今專門收拾出來一個，就是留給這小鬼的。

    一個僅僅在小鬼牌中的小鬼，就非常不好惹了，現在還來的是本體。

    若非小鬼現在安分得很，韋文培早就請人出手，先一步滅了這個小鬼。

    一群人來到了韋文培那布置好的房間內，就見著連做法的祭台都擺好了。

    該有的東西一應俱全，中間還留著一個大火盆。

    道家和佛家不一樣，對於小鬼最終如何解決，雙方也有不一樣的想法。陸薇藝就算沒有聽說他們的想法，腦子一轉動就能料想到。

    看著麵前的這個態勢，簡單來點講，這個棺材盒是注定要被燒掉的。

    兩邊掛滿了黃符，中間還有韋文培這道觀裏有名的先輩們。祭祀台上，貢品已經擺放了上去，蠟燭還沒有點燃，香更是沒有點亮。

    陸薇藝進了門，跪拜在了火盆前，將棺材盒放在了麵前的小桌子上。

    跟著進來的賀黎和妙和走到了一旁。

    妙和其實本不該踏足這裏的，隻是他來都來了，再不跟上反倒是顯得自己境界不足。

    小鬼站在了陸薇藝前頭，背對著她，看著前方那些高高在上的泥像。他比在場任何一個活人，都更能感受到來自那些泥像的壓迫感。

    “我給你棺材盒上，刻一點陣法吧。”陸薇藝還是能拿刻刀的。左手不能用，她的右手還是能用的。

    小鬼回過頭看陸薇藝：“嗯。”

    明明一個人身上是功德加身的，另一個鬼身上滿是戾氣。

    可陸薇藝拿著刻刀，開始在棺材盒上刻下第一道時，旁邊能看到的人，都恍若看到了另一個世界。他們像是第一次知道，金色和黑色也是可以共存的。

    棺材盒的木頭選得很好，隻是年份長了，木質再好也外麵上漆再密製，內心裏都極為鬆散。

    陸薇藝拿著刻刀，小心翼翼在棺材盒的外遭木板上雕刻著。

    她最擅長的安魂陰符，赫然出現於棺材盒上。

    她的刀功了得，認真的時候，整個人都閃著光。

    小鬼感受著自己身上氣息一點點的衰敗，改變，他很疼很疼，比曾經死亡時身上無數刀傷，缺血暈眩還要疼。可他臉上是帶著笑的，一點沒有將讓他幾近抽搐的疼痛表現出來。

    乖巧，安分，恍若他還是一個幼年的孩童。

    他細細打量著麵前這個和自己同一年出生的人：“陸薇藝，我今天就要走了。”

    陸薇藝聽到了：“嗯。我會記得你的。”

    小鬼忽的笑開：“那請你務必替我活著好好看這個世界。”

    他看不到的未來，請她幫忙看著。

    陸薇藝勾唇：“好啊。”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