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會的地方仍然是一品居，千年不變。看得出尹盛是一個很戀舊的人，無論是這些狐朋狗友，還是經常來的一品居，從未見他換過。

    這倒是有點出乎譚素的意料。

    掀開門簾進去，譚素還是恭恭敬敬地行了一個禮，“小侯爺，別來無恙？”

    林高胥性子清冷，這些禮節從不在意，“譚大人，請坐吧。”

    譚素拂袍落了座，另外三個人自動忽略，隻顧著跟林高胥套近乎，“譚素聽人說小侯爺極少出門，沒想到這麽快又見到，可真是緣分……”

    閆東撅了嘴，小聲跟孫斌鴻抱怨：“這譚大人架子可大得很。”

    孫斌鴻壓低聲音，“人家是什麽身份？”

    “你說得對。”閆東歎了一口氣，“怎咱們就沒有這個福分，她可是寧相眼前的紅人呢，比皇上麵前的紅人都還吃香。”

    見他一臉怨婦樣，孫斌鴻生生忍住了笑。

    那邊譚素坐在林高胥旁邊的位置，離得很近。尹盛進來也就順手坐在了譚素旁邊，一落座，立馬要人添茶，咋咋呼呼的，“上菜上菜，餓死小爺我了。”

    孫斌鴻鄙夷地看著他，“我說盛三兒，你去請個人比生孩子還慢。”

    尹盛喝了一口茶，瞪了他一眼，“你懂什麽，小爺我去請的又不是別人，可是寧相府裏頭的人，有那麽好請？”

    “有什麽難的，又沒讓你上天去請。”

    “進個相府可比登天還難。”尹盛一說起這事也有些窩火，“我一到門口，就說了我是皇後娘娘的堂弟，誰知那侍衛理都不理我。我又說我來找譚大人有急事，這才讓我等著，要進去通報。後來等了半天也沒人出來，我就有點著急了，非要進去看看，另一個侍衛才跟我說，要先通報了相爺，才能去通報譚大人，讓我再等等，你說這繞這麽大一圈不是誠心跟我過不去嗎？”

    譚素的臉色突然變了一下，她連忙拿起茶杯掩飾自己的反常。可是她的小動作瞞過了那些人，卻沒有瞞得過林高胥，他轉頭看了她一眼。

    孫斌鴻還在那邊嘲笑他，“盛三兒啊，你經常說你和相府關係好，原來是這麽個好法。”

    尹盛頓時臉上有點掛不住了，正巧這時候小二上了菜，他趕緊道：“吃菜吃菜，餓死了。”

    自打尹盛說了那一番話，譚素就有點心不在焉。林高胥和周宵都是不愛說話的人，一桌子人也就隻有尹盛、孫斌鴻和閆東，一會兒說得不亦樂乎，一會兒又吵得不可開交，讓人頭疼。

    吃了會兒菜，尹盛便開了酒，挨著喝。喝到譚素這裏的時候，他還刻意換了個大碗，“你酒量差，別說我欺負你，我用碗喝。”

    譚素笑眯眯地端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敬尹小公子一杯。”

    尹盛二話不說，提起碗就喝了起來。譚素則把杯子往後一用力，就將裏邊的酒全數倒了出去，一滴不剩。

    孫斌鴻沒忍住笑出了聲，閆東也忍得很辛苦。尹盛喝了一碗酒臉都紅了，瞧見譚素杯子也空了，豎了拇指，“譚大人是個豪爽人。”

    譚素還要一本正經地回他：“尹小公子海量，令人佩服。”

    那兩人終於忍不住大笑了起來，連林高胥的嘴角都隱隱有了笑意。

    尹盛“嘿嘿”笑了起來，林高胥隻評價了一句：“傻人有傻福。”

    酒宴過後，就該各回各家了。尹盛醉得東南西北都找不到了，還要嚷嚷著：“我要送譚大人回去！你們別扶我，我沒醉！誰扶我我跟誰急！我還能走著送譚大人回去！”

    林高胥一推，他就晃晃悠悠地倒在孫斌鴻身上，醉得暈頭轉向，活活像個愣頭青。

    孫斌鴻嫌惡地把他推到閆東身邊，“這三兒還真以為自己是海量啊，把酒當水喝。”

    林高胥沒理會他們，他轉過頭，狀似風輕雲淡地看著譚素，“我送譚大人回去吧。”

    譚素趕緊道：“多謝小侯爺美意，隻不過侯府和相府不順路，就不麻煩小侯爺了……”

    “無礙，我外邊停了馬車。”他說完就走在前邊，“譚大人，天色已晚，還是早些回去為好。”

    譚素找不到拒絕的理由，也隻能訕訕答應，“那就麻煩小侯爺了……”

    連馬車都備好了，隻能說他是勢在必得，譚素也不再推遲。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她倒要看看林高胥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林高胥掀開簾子，譚素先上了車。隨後林高胥也上來。兩人麵對麵坐著，也並不覺得尷尬，他不說話，譚素也絕對不發出一丁點聲響。

    馬車走了一會兒，林高胥終究還是開口了，“多虧上次譚大人的提醒，我和三兒才能解決杏保村的問題。”

    譚素一臉聽不懂的樣子，還要假裝自己聽懂了，“啊，小侯爺說那件事啊？無妨無妨，舉手之勞。”

    林高胥眼裏有了笑意，總讓她覺得有些刺眼。這人就見了自己兩次麵，莫非就覺察到了什麽？

    “譚大人一句無心之言，直擊要害，比我想的任何法子都要兩全其美，當真是個厲害人。”

    譚素“嗬嗬”笑了兩聲，企圖就讓這事過去了。

    “上次譚大人去一品居的時候，我恰巧不在。”林高胥盯著譚素的眼睛，“後來三兒跟我提起過這事，說譚大人對宮裏的事格外關心。”

    譚素趕緊道：“咱們這些宮外的人，對宮裏的事總歸有些好奇。”

    “可是這些事問寧相不是更好嗎？”

    譚素臉上的笑意淡了下去，沒有做聲。

    “我想，應該是不能問吧。”林高胥有一雙洞察一切的眼睛，仿佛隻要被他看見的東西，都能被他看穿，“你是寧相身邊的紅人，靠著他錦衣玉食、榮華富貴，是有什麽事是不能讓他知道的？”

    她隻能說：“相爺公務繁忙，哪能事事都敢去煩擾他……”

    “你一共去過兩次一品居。”林高胥打斷了她的話，目光依舊冷清，說出的話卻直中要害，“第一次是為了杏保村，刻意引起三兒的注意，變相救了杏保村村民一命。第二次是詢問宮裏的一件事，一件有九成九的可能就是寧相做下的事。”

    譚素沉默不言。

    “你做的這些事，和你表現出來的模樣，完全像是兩個人。”

    譚素輕笑了一聲，“小侯爺在說什麽呢？”

    “但是不管你做什麽，你都要記住，三兒是個好人，你不要傷害到他。”

    馬車“咿呀”一聲停下了，就像是掐算好了時間一般，不多不少，正好說這麽多句話。

    譚素頭一次感受到了來自林高胥的壓力，一個從頭到尾都沒有引起過她注意的人。j3k5bl1gfwhvzeeinsofvcxk59m4qvzjsopcaamffdwzkxd6wxbcyffalk5jumla==

    她抬手作揖，“謝過小侯爺。”然後幹淨利落地下了馬車，頭一次感覺步履維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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