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阡仇:我不曾攤開傷口任宰割(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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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當然知道,我甚至想象得到花陽當時的無助和絕望。

    無數次的猜測,那一秒,終於被印證,我反倒不想成為和水耀靈一樣的人,一骨碌坐起來,認真地整理好花陽的衣服和頭發,輕描淡寫地說出了那句:“我不信。”

    我不能信。我信了,花陽會更自卑。她骨子裏就有那股和何曉雅、夏燭安一樣的自卑。

    如果說,何曉雅自卑是因為家境,夏燭安自卑是因為身材,那花陽自卑,就是因為覺得自己不祥,覺得自己會被拋棄。

    花陽所有的不安,所有帶刺的外殼,所有虛張聲勢的盲目自信,都是因為這種自卑。所以,她才會比誰都更看重自尊。

    所以,我也才比任何人都明白怎樣保護她的自尊。

    在她關上門躲進廁所哭的時候,我假惺惺地砸著門勸她:“你是不是傻?那大叔都快要結婚了!你們不會有結果的!”

    “你管不著!”花陽氣吞山河地隔著門演繹她的堅強。

    我也繼續表演著我的失落:“好吧。既然你都選好了。我等你。等他不要你了,我還接著。當初就是因為我對你好,你才願意跟我在一起的。我會永遠對你好。”

    我隻能這樣說。

    我不能告訴花陽,我知道你的不情願,我知道你的規則屏蔽了我,我知道你其實還愛我。我隻能用我特別的方式,告訴花陽,我會不惜一切代價捍衛她的幸福。

    她還傻乎乎地在衛生間裏拚命放水,以為能模糊掉她那句帶滿哭腔的:“隨便你!”

    我明白,她是怕我不能死心。

    但我必須死心。我不能踹開衛生間的門衝進去,我不能抱住她說愛她,不能讓她永遠不要離開我,不能殺了玷汙她的水耀靈。

    如果那樣,花陽所有能夠選擇的對象,就都沒有了。

    連跟她繼續說話,我都不能。繼續說下去,花陽一定會舍不得趕我走,以她的個性,搞不好會自殺明誌。

    站在衛生間門口,我跟花陽的背影依依不舍地告別,所有的心疼和憐惜,都在賓館房門被關上的瞬間,徹底被深鎖。

    也鎖住了……這場將近七年的夢。

    從那一刹那開始,花陽就成了我此生最隱秘也最致命的傷口。

    我和花陽,誰都不能再守著夢裏的回憶陶醉,誰都不能再戀著夢裏的幸福當之無愧。我叫醒她,是不忍心看她陷在破碎的往事裏流淚。

    花陽,你記住。驢哥雖然不經常說我愛你,但我比那些口口聲聲說愛你的人,都更愛你。

    沒錯,我愛花陽,愛到明知道水耀靈是個把花陽看做私有物的變態,卻還是跑去療養院用拳頭威脅他跟溫洛詩分手。水耀靈先前明顯保存了實力,拳腳功夫分明在我之上。想要泄憤的我,最後被打得滿嘴是血。

    不過,沒關係,我是去捍衛花陽的幸福,別說挨拳頭,就是挨刀子都無所謂。

    吐掉嘴裏的血沫子,我忍著渾身的劇痛,虛弱地表明決心:“如果你不跟溫洛詩分手,如果你對花陽不好,我一定會殺了你。”

    水耀靈初次和我單獨正麵交鋒,渾然沒了花陽在場時偽裝的善意,麵無表情充滿不屑地垂頭睨著我:“我和她之間的事,不用你管。她是我的女人,不是你的。”

    “哼,是麽?可昨晚陪在她身邊的是我。”我從地上費勁兒地爬起來,暗示著我隨時可能搶走花陽。

    他如我所料地失控,衝過來揪著我的衣領,緊鎖著眉毛,咬牙切齒一字一頓地問:“花陽在哪?”

    我達到目的,甩開水耀靈,報出花陽所在的賓館和房間號,腳步踉蹌地離開了他的院長辦公室,準備著手去找何曉雅。

    我沒有時間心痛,沒有時間難過。我必須找到何曉雅,對何曉雅負責,讓花陽安心。

    去滾石找妞兒,根本就是因為我托花叔叔幫忙,查出了何曉雅在那上班。

    我借著酒勁跟何曉雅告白,我帶何曉雅去開房,卻在最動情的時刻,不小心叫出了花陽的名字。落荒而逃後,我狼狽不堪地去找花陽,希望花陽勸何曉雅離開翡麗,這樣也能讓她以後對我和何曉雅在一起的事情,容易接受一些。

    可何曉雅卻被花陽的突然出現激怒了,把我們前一天夜裏那些見不得光的事兒都告訴了花陽。花陽也跟何曉雅一樣,誤以為我是在用這種方式讓花陽吃醋,一切變得難以收場。

    當時我最怕的,就是花陽趁亂逃開以後,會跑去琵琶島自殺。小時候我就了解,何曉雅對她有多重要。同時被兩個最親近的人背叛和傷害,以花陽極端的性格,絕對生無可戀。

    更何況,花陽認為我為她傷害了何曉雅,必定會把所有罪責,都歸咎在自己身上。

    所幸,趕到花陽曾經說會選擇終結生命的琵琶島,似乎沒有出事兒的跡象。給她打電話,從水耀靈口中得知了她安全,我和何曉雅也算鬆了一口氣。

    我對天發誓,如果那通電話是花陽親自接的,我一定不會管我們傷害了誰,我一定綁也要把花陽綁回我身邊,我一定會跟花陽說——

    你被水耀靈弄髒了,我也被何曉雅弄髒了。現在,我們都一樣,沒有誰配不上誰。如果你想死,我會馬上殺掉水耀靈,然後陪你一起死。和你在下個永恒裏麵再碰頭,再在十三歲的時候相遇,絕不鬆開相互牽的手。

    哪怕遠方有千軍萬馬阻擋,隻要你在我身旁,我絕不向命運投降。

    但電話是水耀靈接的,他冷冰冰地告訴我:“不管你們發生了什麽,都不要再騷擾花陽。我說過,她是我的。”

    於是,我什麽都沒有說。

    我隻是在電話被水耀靈強行掛斷後,向何曉雅道歉,對何曉雅坦露心跡:“現在的我,已經不能再為花陽做什麽了。有人能比我更周全、更細致、更精心地保護她、照顧她、陪伴她。我能想到為她做的最後一件事,就是對你負責。如果我們在一起,她一定會很開心吧。”

    說來奇怪,跟我一樣在乎花陽的何曉雅,偷偷喜歡了我這麽多年的何曉雅,居然義正言辭地拒絕了我:“我憑什麽要一直被你利用?以後不要再來煩我!”

    一天之內,兩個人對花陽而言最重要的人,都說我煩。看來,我才真是大家的累贅。

    可隻要花陽幸福,就算被整個世界唾棄也沒關係。我要的,是花陽覺得開心和安心。

    結果,到頭來,太過幼稚的我,終究沒忍住心裏的“愛”。

    大年三十那天,何曉雅流產了,我手忙腳亂,大腦一片空白,當即在花叔叔的慫恿下,想到了花陽。哪怕知道花陽來了不起任何作用,可世界上總會有那麽一個人,僅僅站在你麵前,就能讓你安心。

    怪我太貪婪,隻是安心還不夠,頭腦發熱地抓著花陽的手,一廂情願地問:“我能對曉雅負責麽?”

    當時我已經察覺到,花陽看我的眼神裏,愛意變得零星稀薄了。

    盡管這的確是我成全她的本意,可真到了這一秒,我才發現自己沒有那麽偉大。我舍不得。

    尤其,當花陽說:“曉雅這邊我先照顧著,你趕緊回家,別讓你爸媽等你守歲,你們家不是興這個麽?”

    我立刻想到了,過去的兩個除夕夜,我總會給她發短信,半真半假地開玩笑,說要娶她回家,陪我們一家人看春晚,聽鍾聲,放煙花。

    曾經走過的路,點點滴滴她都沒有忘,叫我怎麽舍得瀟灑放手,叫我怎麽能不動搖?

    恨不得砍斷自己抓著她的雙手,我迅速收回,強撐著笑意解釋,我因為何曉雅被我媽趕出家門,回不去家了。

    花陽似乎多心地想到了什麽,起身報複一般苦味地扯起嘴角:“那我先回去了,我家大叔還等著跟我守歲呢。”

    心頭那道不曾攤開的傷口瞬間被刺痛,想起花叔叔唆使我跟她表白的話,我拉著她,一字一句地說:“隻要你現在說不希望我跟曉雅在一起,我馬上帶你回家。”

    花陽牽起一抹冷笑,大力甩開我:“你媽不同意你跟曉雅在一起,就能同意你跟我在一起了?”

    我一時失了神,脫口而出便是:“非要在曉雅和你中間選一個的話,我媽肯定會選你阿!”

    偏偏就是這句有口無心的話,激怒了花陽,她憤憤怒視著我,恨不得抬手抽我,表情壓抑到嘴角抽搐:“你還是人嗎?你到底要利用曉雅到什麽地步?”

    “在你心裏,我就是這種人?”我難以置信地踉蹌後退,目送著花陽慌不擇路地逃走,丟我在病房裏不斷後退。

    原來,我漫漫七年猶如一夜沉澱的深愛,我痛下決心放手成全的碧海藍天,在花陽眼裏,竟然全成了麻煩。

    如果不是後來夏燭安告訴了我水耀靈的真實身份,如果始終不知道水耀靈接近花陽的真正目的。

    我發誓,我絕不會再去糾纏花陽,也不會去見溫洛詩,不會陪花陽蹲看守所,更不會在何曉雅死後,冒險編輯那條“遺言短信”欺騙花陽。(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