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主人……他……”

    慕清晨麵上表情不住變換，眸底閃過猶豫掙紮之色。

    “他是誰？背後是否還有其他人？”慕煙華肅著臉，強壓下心頭波瀾，忍不住出聲催促。

    “他、他是……”

    慕清晨渾身顫抖，眼珠子微微凸出，隱約顯出來一層淡薄血紅，整張臉扭曲猙獰起來，忽然嘴巴一張，大口大口嘔出鮮紅血水。

    眼角、雙耳、鼻下，紅色絲線蜿蜒而下。

    “快！殺了她！”

    蕭焰清冷的語聲帶著絲急促，慕煙華毫不猶豫出手，一指點碎了慕清晨眉心。

    慕清晨眸光擴散，至死都一瞬不瞬瞪著慕煙華，似是不信真個會死在慕煙華手裏。

    “此女身上被人下了秘法，你那小東西階位太低，雕蟲小技不足以——”蕭焰語聲猛地頓住，白玉樓暴出一陣璀璨光華，將慕煙華整個人裹在裏麵。

    慕煙華不知發生了何事，身不由己轉瞬飛退。

    下一刻陰冷的殺機臨身，沉重的威壓從天而降，猶如巍峨大山壓在頭頂。

    空氣被抽幹，空間被壓縮。

    慕煙華眼前一黑，整個意識海差一點崩潰，全身骨骼發出隱約的輕響，眨眼出現無數細小的裂紋，張口吐出一蓬血雨。

    大角、二角不用慕煙華吩咐，自動從袖口中彈射而出，身形漲大十數倍，長尾向著虛空橫掃。

    一聲輕咦淡淡傳出。

    暗啞、冷漠。

    兩道人影好似憑空出現，全身罩在寬大的黑色鬥篷裏，麵上戴著輕巧的暗青色麵具。麵具上鐫刻著不同花紋，一似牛頭一似馬麵，將整張臉全部遮掩，僅露出一雙眼睛。

    兩隻手掌輕描淡寫探出，將大角、二角尾巴拍開，手上指訣一掐，兩點星芒出現在大角、二角頂上。

    星芒銀光暴漲，化作兩張銀色大網，對著大角、二角兜頭罩下。

    大角、二角嘶吼一聲，扭動著身軀拚命掙紮。

    銀色大網光華流轉，大角、二角越是動作，便收得越緊。眨眼工夫，銀色大網深深陷入大角、二角皮肉內，一個一個網格切斷了它們的鱗片，鮮血淋漓。

    大角、二角身形縮小一分，銀色大網同樣收緊一分。

    自從隨著慕煙華走出那方秘境，大角、二角第一次遭遇了危機。

    鮮紅中微帶金色的血水不住滴落，血腥味的刺激愈發激起大角、二角骨子裏的凶戾，幹脆不再縮小身形，反而不顧一切將體型漲大，欲要強行掙破銀色大網，脫出身來。

    大角、二角的危機，慕煙華根本無暇理會。

    紫色符籙暴出一陣深紫光芒，將空闊的意識海染上一層紫光，慕煙華意識一陣清明，想也不想靈識探出，溝通了懷中的隕星令。

    隕星令散發出璀璨銀芒，向著慕煙華麵前聚集，勾勒出一道素色的熟悉身影。

    不是楚君狂又是哪個？

    “分神？”

    暗啞冷漠的語聲再起，竟是還不肯退去。

    兩人對視了一眼，牛頭麵具那人迎上楚君狂分神，馬麵麵具那人想要直接繞過楚君狂，向著慕煙華而來。

    楚君狂分神怒氣勃發，左手寬大的袍袖輕揮，右手食指朝著牛頭麵具那人點出。

    “該死的閻羅殿！我楚君狂的弟子你們也敢動？！”

    巨大的銀色指影好似跨越了空間，轉瞬至那牛頭麵具之人頭頂，指尖狠狠壓了下去。

    牛頭麵具之人身形一頓，從頭皮開始消融，頭顱、脖子、胸腹、雙足，像是暖陽普照下的積雪，一下子融化得幹幹淨淨，連著一點痕跡都未留下。

    馬麵麵具之人察覺到不對，想要逃離已是來不及。

    柔和的掌風臨身，吹起馬麵麵具之人的衣袍，竟好似一柄柄刮骨鋼刀，瞬間將人切成片剁成泥，化作一蓬骨肉碎末嘩啦落地。

    楚君狂分神麵色稍霽，轉身看向慕煙華。

    “小煙兒，你可有事？怎麽遇上了閻羅殿那群鬼東西？”

    慕煙華微微搖頭，已是冷靜了下來：“多虧師尊及時相救。敢問師尊，閻羅殿可是那個‘閻王要你三更死，不敢留人到五更’的閻羅殿？”

    “小煙兒也聽過閻羅殿？正是那群藏頭藏尾的鬼東西！”楚君狂分神依然氣怒難平，咬牙切齒地道，“大言不慚的東西！總有一日我要將它連根拔起——小煙兒不要怕，看我為你討回公道！”

    “師尊，閻羅殿不過是把刀。”慕煙華深吸了一口氣，斬釘截鐵道，“尋他們算賬固然重要，更要緊的卻是尋出背後那使刀之人，將其一擊必殺！”

    慕煙華心思百轉。

    再不想王、李兩家竟是這般大手筆，為了一勞永逸除掉她，居然請動了閻羅殿。

    閻羅殿中最低級為鬼卒，再上一級是牛頭馬麵，緊接著稱黑白無常，最後就是十殿閻羅。

    如此說來，此前遭遇的兩次刺殺，都是閻羅殿為試探她真實戰力派出的鬼卒？

    閻羅殿號稱所有任務無一失敗。

    若非機緣巧合帶了大角、二角在身邊，有它們將牛頭、馬麵阻上一阻，又有蕭焰、楚君狂相助，今日果真凶多吉少。

    兩名築基境大圓滿，就為擊殺她這個先天境第五重天。

    眼看著慕煙華蹙眉沉思，楚君狂分神輕輕頷首：“看來小煙兒已有頭緒。”

    交代了一兩句，畢竟不是本尊到來，便先回轉隕星令內。

    剩下的能量，足夠慕煙華再召喚一次。

    牛頭、馬麵兩人被楚君狂擊殺，大角、二角身上的束縛自然解了開來，連滾帶爬回到慕煙華身邊，眼淚汪汪地蹭著慕煙華直喊疼。

    慕煙華安撫了大角、二角幾句，抬眼看向慕清晨屍身所在之處。

    粉紅色的羅裙仍在，剛剛還千嬌百媚的少女不知何時血肉剝落，成了一具蒼白色的枯骨。

    慕煙華一眼望去，正好看到枯骨一點一點風化，像是細碎的流沙隨風而去。

    隻留下一套羅裙，依舊鮮亮簇新。

    怎麽回事？

    慕煙華輕擰著眉，心中並不因著成功擊殺慕清晨放鬆。

    這一回閻羅殿一擊不成，遲早還會來找她。

    接下來不關王、李兩家什麽事，將會完全變成她跟著閻羅殿的博弈。

    她為了活命，閻羅殿為了聲譽。

    緩緩地運轉涅槃九變第一層功法，暖洋洋的氣流從四肢百骸生出，向著全身擴散蔓延，修複著方才受到的損傷。

    慕煙華早發現了，單論修複傷勢而言，涅槃九變的功效要高於混元經。

    片刻工夫，慕煙華傷勢好轉，帶著大角、二角動身回轉黃沙城。

    想起蕭焰之前在說的事，一路上慕煙華一直試圖聯係他，靈識探入白玉樓猶如石沉大海，不起半點波瀾。

    原是意識可自由進出白玉樓，這一次卻一直在外徘徊，不得其門而入。

    慕煙華眉間緊蹙，心下多了分擔憂。

    上一次跟蹤慕清晨，偷聽慕清晨與那年輕人談話，後被那年輕人發現端倪，幸得蕭焰相救才逃得一命。那時候慕煙華就隱隱有所察覺，以蕭焰此時的狀態，每出手一次便多一次消耗，對他造成的負擔定然極大。

    一個殘魂……慕煙華緊抿著唇，眼眶有點紅。

    實力！實力！還是實力不夠！

    慕煙華緊握著拳，不覺加快了腳步。

    離著黃沙城千萬裏遠的地方，一處隱秘的宅子裏。

    一名二十出頭的年輕人一臉暴怒，狹長鳳目中暗潮洶湧，將手中一枚裂成兩半的粉色玉符狠狠砸在地上，抬腳碾得粉碎。

    “沒用的東西！沒用的東西！浪費我這麽多珍貴材料，怎麽弄出個沒用的東西，一點兒小事都辦不好！死了好、死了也好……”

    陰柔年輕人移開腳，右手成爪憑空一抓，地上那一層粉色玉符的碎末紛紛飛起，全部落入年輕人掌心，被他放進一個白玉盒子裏。

    “慕……煙華？姐姐無用，這妹妹——煙華……嗬！”

    年輕人收起白玉盒子，正喃喃低語著，忽而麵色陡然一變，極快地向著東麵瞧了一眼，一刻都不敢耽擱，整個人彈射而出，衝出門去。

    “衛紫夜！你個王八蛋！日後別落到我手裏！”

    憤恨的語聲還未完全消散，一行三人便落下地來。領頭一名二十四五歲的青年男子，一身重紫華貴袍子，眯著一雙桃花眼看著那年輕人逃走的方向。

    青年男子身後兩名同樣裝束的中年人，其中一名輕聲開口，語中帶著明顯笑意。

    “公子，您最近將他追得太緊，這都惱羞成怒了。”

    青年男子薄唇輕揚：“跑得倒是挺快，咱們也跟上去。”

    兩名中年人應了一聲，緊跟上青年男子。

    另一邊，慕煙華已是回到黃沙城，邁進了慕家大門。

    前院的屍身血跡還在清理當中，慕煙華並未多加理會，直直往議事堂靠近。

    慕煙華一腳剛剛踏進門檻，便聽得慕雲鶴惱怒的語聲：“不可能！此事休要再提，絕對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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