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明，隨著太陽的緩步升起，無私的陽光灑向了曠野之中的每個人，隻是同樣的陽光帶來的卻是不同樣的感受，有人漸漸感到溫暖，有人則陷入冰冷。117師師長宋橫山就是那個即便被陽光加身卻仍感到冰冷刺骨的人。

    自己的思慮不可謂不周，行軍不可謂不謹慎，隻是最後怎麽會弄成這樣。喊殺聲由遠及近，槍炮聲大作，然而宋橫山卻好像一點都沒聽到似的。腦海裏翻來覆去便是那個愈來愈強烈的想法，如果當初做出了不同的選擇，結果會不會完全兩樣？會不會早就和115師會合之後一起跑掉。隻是這個想法很快被現實打碎，是啊，人家把你每一步的想法、走法都算計到了，又怎麽會讓你有別的選擇呢！

    “師座！師座！我們該怎麽辦？部隊本就是長蛇陣型行軍，很容易被截斷。另外遍地是荒野平地，連個遮攔的地形都沒有，這仗還怎麽打？師座，你快拿個主意啊？咱們是不是跑……”參謀沒有再說下去，因為他從宋橫山不再迷茫的眼神中看到了殺氣，那是一種困獸猶鬥，臨死也要拉人墊背的凶殘。

    “沒用的！紅匪指揮官處處算計我等，這最後一擊必定拚盡全力。倘若畏敵逃跑，正中其下懷。曠野之中，你的兩條腿怎麽可能跑過四條腿！”

    看了看遠處逐漸清晰的紅匪騎兵，宋橫山咬著牙說道：“我追隨張家父子兩代，身受恩寵，從一貧民子弟做到一師之長，也算是享盡榮華。如今因為我的判斷失誤葬送了117師，辜負了少帥和軍長的信任，也沒臉去見他們了。我給你個活命的機會，你帶著我身邊的警衛盡量向咱們的來路衝，萬一衝出去就隱藏在山溝裏至少兩天不要出來。若是運氣好能回到軍長那裏，替我向他道個歉。我雖身死，還望顧念這些年的勞苦功高照料下我的老母親和妻兒。倘若不能脫身，就馬上投降，日後替我把話帶到，拜托了。”

    “師座，既然如此，不如你化裝和我一起隱藏起來吧！”參謀勸說道。

    “糊塗，紅匪這次奔著全殲我117師而來，沒拿到我的人頭，他們不會搜山嘛！到時候誰都跑不掉！別磨蹭了，快走！”

    看著這參謀帶著幾名警衛向來的方向突圍，宋橫山也來了狠勁兒，把軍帽從頭上拿下來使勁兒地摔在地上，抄起一把警衛人員遺留的衝鋒槍，惡狠狠地喊道：“弟兄們，咱們從東北逃到這裏，原本還想著有朝一日打回老家去。如今眼看著這個願望是不成了。既然紅匪不給咱們活路，要斷了咱們的念想兒，那麽咱們也不讓他們好過。弟兄們跟著我來，咱們一起拚了吧！”

    別說，這宋橫山短短幾句話，就激起了周圍這些士兵的血氣，既然師長都能帶頭不要命了，那咱們還在乎什麽，一起拚了吧！很快，在宋橫山的帶動下，這一小股敵人逐漸匯集變大，抱成一團，好像滾雪球似的向湟源縣城方向衝去。

    一處地勢略高，距離縣城三百米開外的土崗上，張慕癩騎坐在白馬上，舉著望遠鏡在關注著戰場動向。身邊的鄧中華師長有些不安地勸說道：“總指揮，這個地點離縣城如此之近，萬一城裏有敵人衝出來，偷襲這裏，豈不危險？”

    張慕癩頭也不回地說道：“沒事兒，就憑縣城裏那幾條破槍百十號人的武裝，給他個膽子都不敢，哪怕他出來一個團，也不是我身後這第九縱隊的對手。”

    鄧中華一想確實如此，便稍稍放下心來，看著遠處拚命衝向這邊的敵人，笑著說道：“敵人還真把這縣城裏的敵人當做救命的稻草了，和總指揮你判斷的一樣。幸虧把第一騎兵團放在了這個方向，否則急切之間沒準會被敵人得了手去！”

    三千之眾看起來很多，但因為急於逃跑，拚命的心思並不強烈。被三個騎兵團四麵八方圍住，看著那槍彈如雨，戰刀如林，煙塵滾滾，似乎裏麵藏有千軍萬馬的樣子，多數人都已經嚇破了膽。

    鋪一接觸，幾個來不及再開槍的士兵被雪亮的馬刀借助高速度削飛了腦袋，即使有僥幸躲過眼前這波殺神攻擊的幸運兒，馬上又被第二波，第三波的騎兵戰士細細地梳理著，正所謂躲過了初一躲不過十五，好運氣在幾個回合之內便消耗一空。數十把尖刀細細地切割著首尾不能相顧的敵人，好似上了一道美味的牛扒，要分割成細小的小塊方好食用一般。至於那些不小心飛出餐盤的碎肉末，等吃掉了盤中的美味之後，自有人前來打掃。

    117師的趙參謀就是這肉末之中的一員，帶著的幾名警衛都不如他幸運，早早地做了紅軍戰士刀下之鬼，隻有他扯了一件死去弟兄的衣服換上，一路裝死一路潛逃地重又回到了溝穀，尋了個土坑把自己用枯草和黃土淺淺地埋了起來。

    有組織的抵抗正在被逐個的粉碎，整個戰場還剩下了三大塊敵人。有兩塊是敵人的兩個團長負責組織抵抗，還有最大的一塊在宋橫山的帶領下慢慢接近了湟源縣城。從視野開闊之處看去，影影綽綽都能看見城牆上人影的晃動。

    這夥敵人情不自禁地一邊呼喊著一邊不要命似的向前發起攻擊，渾不顧及身邊倒下的弟兄。宋橫山也是有些意外，他判斷紅匪既然算無遺策，這一方向必然有最強的敵人來防守。他帶頭往這裏衝主要還是替那個趙參謀吸引一下紅匪的注意力，創造逃跑的條件，沒想到這裏的攻擊力不是想象中那麽足啊！或許真的有突進城去的可能？

    有這樣想法的不隻是宋橫山，還有他的這幫手下。有了活命的希望，這些家夥的攻擊更加犀利，層層推進之下居然又被他們前進了百十米的距離，離張慕癩等人所在的土崗已經很接近了，就連城牆上的人群看到之後，也起了一種騷動。甚至有個別人嚷嚷著要打開城門接應自家軍隊進來。

    鄧中華師長直皺眉，“不應該啊！據說這第一騎兵團是張總指揮從中央蘇區拉起的老底子，團長更是原來第九縱隊的隊長穆森，一路上什麽樣的敵人沒見過，什麽樣的惡仗沒打過，怎麽會出現這麽嚴重的名實不符的情況？難道是擴大騎兵師抽調了骨幹降低了戰鬥力？”

    張慕癩也看到了這種情況，直覺告訴他這裏麵肯定有鬼，就是不知道穆森這家夥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

    趙新城有些擔心地策馬走到張慕癩身後，試探地問道：“師長，用不用我帶領九縱的兄弟們上去幫幫穆森兄弟？”

    “再等等，你那穆森兄弟你應該了解，又豈是一個省油的燈！我估摸著這家夥是要給我一個大大的驚喜啊！”

    第一騎兵團的外圍，穆森正著急問道：“怎麽樣了，咱們的戰士把那個地點讓出來了麽？敵人到達那個地方沒？”

    負責觀察的戰士興奮地說道：“團長，咱們的人都避開了那個地點，正在從兩側把敵人往那裏擠壓，這夥敵人還真夠拚命的，要是硬碰硬的話，損失肯定不會小。我好像看見了師長他們，老師長也在那。團長，你說他們看見咱們打成這樣，會不會生氣，會不會在心裏罵你呀？”

    “快別他娘的嘮叨了，跟老子學什麽不好，關鍵時候你還很我磨磨唧唧地，快報敵人的方位！惹火了老子，向師長一樣一巴掌拍死你！”穆森這時候隱約有些後悔，當初我這麽和師長嘮叨，師長是不是也有我現在的想法。我的腦袋現在還好好地安在了脖子上，師長是不是忍的很辛苦？難怪把我給打發出來，原來是為我著想，怕忍不住拍死我啊！

    不提穆森在這兒胡思亂想，那個觀察員已經開始報數了。

    “10、9、8、7、6，放！”

    穆森下意識地喊了聲放，隨即醒悟過來罵道：“他娘的54321讓你給吃了！”

    話音未落，通通通一連串的響聲，身後一排操控迫擊炮的戰士們已經把炮彈向著坐標地點發射了出去。

    裹挾在人群之中的宋橫山第一時間注意到了從空中落下的迫擊炮彈，輕蔑地想到：“就憑這點小當量炮彈，對付我們這麽多人，又能起到什麽作用呢？不過是黔驢技窮罷了！”

    “不要慌亂，繼續向前衝，衝過去我們就能回家了！”

    第一發炮彈落下的時候，被密集的人群擋了一下，淩空爆炸，留下滿地血汙和殘屍，同時也清出一片空地。第二發炮彈緊隨其後，在爆炸過後的空地上再次爆炸。

    刻意避開這一爆炸區域的敵人暗自慶幸，都說沒有兩發炮彈會落到同一個彈坑。這是哪個王八蛋說的，這他娘的是什麽。虧的老子沒信苟日的話，要不然這一次，還不得跟剛剛死去的弟兄們做伴啊！（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