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黃昏的最後一縷天光戀戀不舍地消失於西邊的地平線後，暮色終於降臨。隨著地表溫度的迅速降低，凝結的霜色提醒著人們，這仍舊處於冬季，雖然白天的炮火和硝煙讓人有盛夏般炎熱的錯覺。

    起風了。風從遙遠的祁連山吹來，帶著一股子西北特有的粗狂，挾冰帶雪地撲向黃土高原，卷起助紂為虐的黃土，將刺骨的冰寒帶給每一位在這個季節仍舊曝露於野外的生命。馮家村陣地前的枯草早已被連天的炮火引燃，燒成了黑灰，偶爾有一兩株幸存的野草仍在冒著零星的火星，被這冷風一吹，爆發出最後一絲光亮，隨後陷入黑暗的沉寂之中。

    紅軍婦女獨立團的女戰士們由於得到了敵人的棉衣，雖然趴在陣地上，也不覺有多冷。後麵負責後勤補給的戰士們趁機將熱湯和幹糧連同彈藥一起送到了陣地上。這些大部分是轉化戰士，他們看著雖然被硝煙和炮火弄得麵目全非的女戰士，心裏充滿了敬意。如果不特別說明，誰也不會認為正在狼吞虎咽地吃著飯菜，一邊整理槍械，搶修陣地的戰士們居然都是由婦女組成。原本該在家相夫教子的她們卻拿起了槍，抗擊著六倍之眾的中央軍。從遊擊一支隊出來的轉化戰士們都聽說過整編79師的威名，那可是胡長官的眼珠子、心頭肉，人家的那個戰鬥力也確實冠絕全軍，在軍閥大戰中屢建奇功的。沒想到在這小小的馮家村，各種手段都用上，卻並沒有取得絲毫的戰果。

    雖然婦女獨立團打的異常英勇，可這些轉化戰士們卻並不認為她們能取得最終的勝利，畢竟人數的巨大差距是用精神彌補不了的。然而這卻並不影響他們對女戰士們的尊敬。戰鬥打到這種程度，雖敗猶榮。沒有人選擇動搖逃跑，既然已經背叛了一次，這些轉化戰士們不想再背上叛變的名聲，他們心裏覺得，哪怕是到了最後，最關鍵的時候，能夠和這些英勇的女戰士們戰死在一處，也覺得無比自豪。可見有些人不是天生的戰士，隻是受周圍的環境影響，有了好的榜樣和正確的領導，即使是弱女子、俘虜兵，也能成為真正的英雄。這個時候，一個騎兵師和一個山地團的伏兵對於這些轉化戰士們來說還是一個秘密，張慕癩可不敢打這個保票，萬一過早泄露了情報，萬一有哪個家夥一時想不開，偷偷跑到對麵敵人那裏說了出去，敵人若是有了準備，這仗雖然依舊能夠勝利，可不必要的損失是他盡量要避免的。

    紅軍這邊陣地歡聲笑語，喜氣盈盈，相反中央軍79師那裏卻是一片愁雲慘淡。抱著建功立業的心理來的方靖遭到婦女獨立團的當頭一棒，直到現在腦子裏仍舊嗡嗡作響，回不過神來。他怎麽也不能相信，匪首張慕癩究竟施展了何等魔力，能讓一個小小的婦女獨立團硬生生地抗住了自己一個師的進攻，這沒道理啊？論體力、論槍彈精良程度、論戰鬥意誌，整編79師怎麽看都應該完勝對手才對，怎麽會打成這個樣子？

    79師的輜重營沒有上來，部隊隻好簡單地燒了些熱水，就著手裏的冰涼的幹糧填飽了早就造反的肚子。兩個旅長也湊到了方靖這裏，低眉順眼地問道：“大哥，咱們的大炮和輜重怎麽還沒到？另外胡長官答應支援的飛機也該到了吧？”

    “我已經派人回去催促，應該快到了。胡長官是答應咱們派飛機來援，隻是空軍這幫孫子一聽說要轟炸的是紅匪八軍團的張慕癩，死活不肯出動，找出各種各樣的借口推脫，有拉肚子的、生病的、頭暈的，最離譜的他娘的居然有人說恐高症犯了。飛行員居然有恐高症，而且還是又犯了，這是拿咱們當傻子耍呢！當初是怎麽招進去的？又怎麽畢業的？”

    方靖咬牙切齒地罵道，顯然對空軍這幫孫子恨之入骨。

    “那怎麽辦？少了飛機助戰，咱們形不成立體攻勢，難道真的要讓弟兄們拿命去堆嗎？”

    “別急，聽我把話說完。雖然中央軍空軍不肯出動，可還有人有飛機啊！胡長官已經電請少帥派飛機支援，估計這會兒也應該到了，你們一會兒去做好指示準備，黑燈瞎火的，別他娘的紅匪沒炸到，再把自家弟兄炸到，那樂子可就大了！”

    方靖的話音未落，天空中隱隱傳來馬達的轟鳴聲。“聽見沒？說曹操曹操就到，趕緊去，別耽誤了大事兒！”

    “好了，大哥！我們這就去收束部隊，防止被誤傷。另外用照明彈給他們指示紅匪的陣地方位，你可得和他們溝通好了，別讓這些家夥亂飛亂炸！”

    北山坡頂，兩架高射機槍被撤去了偽裝，露出了猙獰的炮口，劍指天空。穆森騎著馬湊乎到高射機槍陣地旁，羨慕地看著這兩挺機槍，低聲問道：“三槐，天這麽黑，能看清敵人的飛機嗎？”

    楊三槐這次是親自帶領防空連來到這兒埋伏的，聽見穆森這麽問，白了他一眼道：“穆團長，你也太小看我們炮兵了，雖然是晚上，但敵人的飛機不是還有燈火閃亮嗎？即使他把燈火關掉，聽聲音，看影子，咱們也能瞄的很準。你別在這兒操心了，沒見你們那部隊都快走光了麽？再不趕去，怕是連湯都喝不上了吧！”

    穆森一看整個騎兵師已經魚貫地從隱蔽處出來，正在分成三路，向著馮家村方向前進，連忙和楊三槐告辭，打馬去追趕自己的一團。

    這次敵人的飛機來自少帥的空軍，飛行員大多是東北航校畢業的，作戰經驗豐富，要不然也不敢冒險在夜間飛行。胡長官打電話央求少帥的時候，少帥一是卻不過麵子，二是也不想得罪委員長的心腹愛將，就給空軍打電話，詢問能否在夜間出動一次，哪怕走個過場也好。恰好這次的兩個飛行員覺得好久沒活動，有些憋悶，出動這一次既能完成少帥的任務，又能交好胡長官，欣然請命，在同伴們異樣的眼光中加油載彈的升上天空，向戰場飛去。他們兩個以為同伴那是羨慕的眼光，殊不知在這些飛行員眼裏，這兩個平日仗著飛行技術好，態度傲慢不合群的家夥已經是兩個死人了。飛行員自有飛行員的消息溝通渠道，對付別人尚可，對付紅匪八軍團，尤其是張慕癩本人，還沒聽說誰成功過。倘若真是立功的機會，中央軍的空軍飛行員都不是傻子，怎麽會有人犯了恐高症呢？他們每人覺得那個恐高症的家夥是白癡，都覺得在理由都快被別人用光之後，能想出這麽個神奇的理由來躲避飛行，也算是機靈過人了，比起白癡的名聲，顯然生命還是更重要些！

    漸漸飛臨戰場上空的敵機打開了機載電台，很快在一陣雜音過後，耳機裏傳來了清晰的通話聲：“我是整編79師師長方靖，空軍的弟兄們，你們正在飛臨我們的上空，我已經讓部隊做好照明指示，一會兒照明彈落下去的地方，就是你們這次攻擊的目標。聽見否，請回話？”

    “非常清晰，方師長，我們還有2分鍾到達，現在可以進行指示！重複，可以發起指示，2分鍾之後進行投彈！”

    敵人接到通知後，照明彈斜著向馮家村的方向發射，冉冉升起的照明彈將夜空變成了白晝，更讓紅軍陣地完全曝露在這光亮之下。“立刻隱蔽，這是敵機要來轟炸，不要輕易暴露目標！”隨著各級指揮員的呼喊，婦女獨立團的戰士們紛紛把自己藏進戰壕及防炮洞，內心忐忑地等待著天上恐怖炸彈的降臨。

    遠處的楊三槐大喜，敵人這是自尋死路，可怨不得別人。在這明亮的天空背景下飛行，簡直就是現成的活靶子，恐怕敵機絕對想不到，自己是首先死在腦殘的隊友手裏，因為他們不會相信，隻帶著九縱和婦女獨立團的張慕癩居然還提前埋伏了高射機槍。

    離著遠遠的，第一架敵機已經開始俯衝，投下了第一顆炸彈，隨後的第二架敵機也跟著俯衝，已經做好了投彈準備。

    航空炸彈爆炸時，巨大的火光衝天，整個地麵都搖晃了一下，可見這炸彈的威力。隻是這顆炸彈投的有些早，正好在兩軍陣前偏紅軍這一側的陣地爆炸，掀起了飛濺的泥土和巨大的聲浪。這個時候兩架飛機都已經進入了照明彈籠罩的範圍，就像兩隻黑色的大鳥，翱翔於天空之中。

    79師的敵人為著自家的飛機叫著好，覺得這回總算是出了一口惡氣。白日裏被紅軍的炮彈炸的鬼哭狼嚎的場景到現在他們都記憶猶新，也盼著空軍兄弟能為自己報仇雪恨！第二枚炸彈也跟著落下，讓紅軍的陣地第一次受到了巨大衝擊。就在這時，兩道紅色的鏈條從馮家村背後的北山坡上飛出，準確地纏住了第一架飛機，天空中爆發出巨大的火光，整架飛機淩空解體，隨後這兩根鏈條又纏向了第二架飛機。任憑飛機員做出種種規避動作，都無濟於事，很快步了第一架飛機的後塵。

    79師的敵人像被突然掐住了脖子的鴨子，集體失聲，紅軍陣地上卻爆發出巨大的歡呼聲，聲震天宇！（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