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間，中衛城變了天。城裏的馬家軍經過一夜的激戰被土匪張閻王的手下殺了個幹幹淨淨，血流成河。據幫著運送屍體到城外去焚燒的賀老七回來在茶館分說，那些平日裏橫行霸道的家夥如今都變得乖乖的，怎麽擺弄怎麽是，就連摞成一堆焚燒的時候也是一動不動的。周遭聽故事的人笑罵道：“賀老七，你倒是會說，你見過哪家死人還會動彈的？淨他麻地胡編，張閻王的手下怎麽沒一起把你給燒了呢？”

    賀老七急了，臉紅脖子粗地爭辯道：“人家都說自己是義匪，怎麽還會胡亂殺人？何況我就是一個出苦力的，無權無勢的，張閻王又怎麽會為難我這等小人物！”

    頓了一頓，賀老七嘿嘿笑的很神秘地說道：“人家不但沒為難我，管了兩頓飽飯，還給了一塊這個！”說著話，便從懷中掏出一塊大洋，還帶著自己的體溫，握在手心給大家觀看。

    一群看客忍不住吸了一口氣，露出羨慕的神色，暗歎自己怎麽就沒被看上去做這個活計。一天不到就掙了一塊大洋，真真好命好運氣。

    有一人忍不住央求道：“七哥，您幫著問問，那裏還需要不需要人手？小弟我閑在家裏，還有著一把子力氣，搬運屍體這等活計還是能做的！”

    其他人嘴上雖然沒有明說，但都把耳朵豎起，等著聽馬老七的回答。若是一口拒絕，自己等人也不必再開口自討無趣；若是還有這等好事，怎麽著也要插上一手，掙一把快錢，管他什麽土匪不土匪的，給錢的就是大爺！

    馬老七一時有些為難，心裏後悔怎麽就嘴上沒把門的把這事兒說了出來，悶聲發大財多好。如今看見這麽多雙渴求的眼睛，心知若是不說個明白，怕是要把這些老朋友徹底得罪幹淨。“各位，我當時也是被臨時抓的差事，還以為要殺我的頭呢，哪知道是這好事兒。況且你們也都清楚，哪能天天都死那麽多人呢？除非……”

    幾個人一起變了顏色，聽懂了馬老七的潛台詞，“要想這個時候死很多人，除非土匪屠城！”

    “呸呸！瞧我瞎說什麽？各位，我看張閻王的手下雖然看著凶悍，但說話都很和氣，怎麽會做出那等事情！回來之前人家說了，以後有其他這類活計，還會找我，到時候我一定和大夥兒說說，爭取一起前去！”

    “七哥仗義、好樣的老七，馬大哥一言九鼎，到時候可別忘了！”眾人七嘴八舌地一齊恭維著，讓馬老七得意非常，就連茶水喝著，也仿佛加了糖似的，格外香甜。

    經過最初的忐忑，城裏的居民逐漸接受了這個事實，市麵上小商小販也一點一點的多了起來。畢竟不管是誰當家，這日子還得過，這飯還要吃的！隻有城裏的大戶們還在暗自擔心，生怕突然有一天土匪闖進家門索要財物。雖然布告上說的好聽，可土匪的話還做的數麽？即使人家不按那上麵說的去辦，又能找誰說理去？馬家軍麽？都做了泉下之鬼。

    好在這提心吊膽的日子沒過兩天，張閻王便派人前來客客氣氣地把這些地方上的豪紳大戶、做大買賣的商人都請到了縣政府。看著帶槍的土匪上門，這些人心裏的石頭總算落了地，就像奔赴刑場似的和這些土匪來到縣政府。有不少的家人哭哭啼啼地，好像看著死人似的送自家的男人出門，惹得當事人心裏也是一陣陣的心煩，好像一去不回頭似的。

    赫連家的二少奶奶作為城裏最大的皮貨商也在被邀請之列，經過上一次的事故，她對這些嘴上抹了蜜，關鍵時刻絕情絕義的男人徹底死了心，一口薄棺材發送了馬團長之後便恢複了正常狀態，隻是偶爾還會想起那雙有力的臂膀，還有那股好聞的味道，想起那個如今中衛城裏事實上的主人。“什麽張閻王？就是一個小兄弟嘛！一臉人畜無害的樣子，殺起人來卻毫不手軟，難怪能做到土匪的大當家！隻是不知道這次把我們都請來是做什麽打算？難道真的是要對這些有錢人下手嗎？當初摸到自己家裏的時候也沒為難自己、索要金銀啊？即便自己自認徐娘未老，蒲柳之姿尚存，也沒見那家夥動心？不要錢財、不愛美色，這家夥究竟打算要什麽？”

    二少奶奶在中衛城大小也算得上是一個名人，馬團長在的時候，大家都暗地裏說她才是最厲害的那一個，雖然她也是被迫的，也沒做過什麽坑害鄉親的事情，但那個時候大家都是表麵恭敬，實際上敬而遠之的。如今這中衛城換了主人，馬團長已經駕鶴西遊，這小娘子失了靠山，眾人便沒有了顧忌之心。有的人依舊熟絡地上前打著招呼，有些人卻開始露出了真麵目。

    “呦，這不是赫連家的二少奶奶麽？怎麽也混到我們這群大老爺們堆兒裏麵來了？說起來你也算得上馬家軍的家眷，怎麽著，張閻王張大當家的人沒為難你吧？”

    這話看似熱情，實則惡毒，話裏話外透著幸災樂禍的意味。二少奶奶何等人物，對這人的小心思知道的一清二楚，無非是覺得馬團長沒了，自己失去了靠山，這張閻王的部下應該把自己抓起啦，最好送到地下去陪老馬。“老娘我都和張閻王本人打過交道，沒見著他怎麽為難我，又怎麽會讓手下去騷擾我呢？這個不咬人膈應人的家夥，給老娘等著，將來有機會要你好看！”

    張慕癩見請來的這些客人已經到齊，便在秋生、趙新城等人的陪同下來到大會客廳。一看見這前呼後擁的架勢，這些人各個都是人精，哪兒還不知道是誰來了，趕緊停止了談話，畢恭畢敬地等著答案的揭曉。隻是看著那個年輕人走在中間，怎麽都覺著奇怪？為什麽是他而不是旁邊那個一臉嚴肅的中年人，難道一直謠傳的殺人不眨眼的張閻王居然是眼前這個一臉陽光的年輕人不成？

    二少奶奶看見那晚的年輕人，心裏又是一陣亂跳。晚上燈光昏暗不定，又處於緊張狀態，還沒有來得及仔細看，如今這光天化日之下，纖毫畢現，看的清清楚楚，心裏又是一番滋味，隻覺得這可能是自己今生看的最好看的閻王爺了！

    “諸位，在下就是陝北八大王之一的張閻王。至於真名不足掛齒，大家記住我這個匪號便是。這一次叫大家來，一不是派錢糧，二不是要人命，而是有事和大家相商。”

    張慕癩看著這些人認真的神色，很是滿意。無意中掃過人群，看見那夜見到的赫連府上的二少奶奶，覺得和夜裏相比，少了一絲風情，多了一絲莊重，打扮的整整齊齊，全然不是那晚胸衣不整、春光乍泄的模樣。難怪古人說要在燈下看美人，吸引力大不一樣所致。

    被張慕癩目光掃過，二少奶奶隻覺猶如實質般的目光透過自己的外衣，將全身看了個幹幹淨淨，好像在他麵前沒有任何防護一般。心裏的小兔子亂撞，暗道這家夥那晚可沒這麽色？難道是今天這套衣服格外顯得人漂亮嗎？

    張慕癩可沒有他心通的本領，完全不知道這個二少奶奶在想著亂七八糟的東西，緩了一口氣重新說道：“我們雖說是義匪，但也不能光憑喝西北風就能填飽肚子，還要吃飯的。這稅收便是第一大項，如今商鋪市場凋敝，經濟不振，收上的這一點小錢兒都不夠弟兄們塞牙縫的。所以請你們來，便是希望大家都做個榜樣，有商鋪的馬上開張，有買賣的加快貨物流通，你們的生意好做，我們自然會有人吃馬嚼的用度。有了你們的帶頭，我想其他的普通生意人也會放心地去開門營業，到時候自然會是另一種紅火景象。”

    看著這些家夥明顯有些不相信的樣子，張慕癩也是覺得這種做法他們一時之間還難以想象。畢竟土匪向來都是流竄的，像張慕癩他們這樣要依靠稅收來養活自己的土匪還真是少見。不是沒有，像過去鬧闖王的時候，就這麽幹過。不過那都是心懷天下的人才這麽幹的，多數人都是死命的撈上一把，然後或是洗白，或是投誠，還有像白彥虎那時候就是為了搶土地，殺漢人的，那又是一個特例。

    有些人一琢磨，看著張慕癩的神色微微有些變化，“看這張閻王的做法，此人其誌不小，倒也不是純粹的匪類，將來也該不會是池中之物。”這樣一想，有些人開始仔細考慮張閻王的話語，不再當作玩笑話來看待。至於二少奶奶，見到機會終於來了，連忙上前一步說道：“張大當家的，我們赫連家的皮貨行願意帶這個頭，不知道有什麽條件沒有？”

    “原來是赫連家的二少奶奶，條件就一個，不管你們的買賣做的多遠，隻要在我中衛城裏交稅，就會受到我張閻王的保護，有什麽麻煩，自有有八大王的人馬替你擺平，不知道這個條件二少奶奶是否滿意？”

    “當然滿意，大當家可否借一步說話，談談合作的事項？”

    “好，我和二少奶奶先進去長談，其餘各位如果想擴大買賣，需要我支持的，也可以和我這幾個部下提出來，等我有閑暇的時候咱們再一一商談，保證不讓各位吃虧就是！”說完，張慕癩向二少奶奶做了一個請的手勢，當先向裏麵的一個辦公室走去。（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