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窯洞內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一根火柴被點燃，隨後桌子上的馬燈開始慢慢變亮。一個嬌小的身影提起馬燈，正要出門的時候，一個聲音在背後響起。

    “明慧，這麽晚了，你要去哪兒？”

    馬燈一陣搖晃，險些沒摔到地上。沈明慧用手輕撫胸部，小聲地說道：“亞楠姐，能不能別這麽突然？人嚇人，下死人啊！”

    “這大半夜的你不睡覺，還要出去，我就是問問。萬一指導員查夜，我也好有話說呀！”金亞楠在被子裏露出半截身子，看著沈明慧小聲說道。

    “晚上吃的有些不舒服，肚子難受。忍了半天，實在是受不了了。我要出去解個手，看看能不能舒服點。亞楠姐，我看你也翻來覆去地睡的不好，不如陪我一起去吧？”

    “好，你等我一下！”兩個人準備妥當之後，便一起出了窯洞。她們兩個不知道的是，黑暗的窯洞內過了一會兒，響起了一聲歎息，隨後又陷入沉寂。

    第二天一大早，張慕癩便送沈茵娥回婦女獨立團駐地。今天他就要回中衛了，與沈茵娥的再次相見也不知道會是什麽時候。沈茵娥也想陪著他一起去中衛，但是思考再三被他拒絕了。一個是因為中衛不像根據地，安全有保障。另外他也怕內奸通過追查沈茵娥的去向順藤摸瓜發現自己人在中衛城的秘密。那樣有心人便會猜出，所謂的張閻王和張慕癩其實就是同一個人。一旦被馬家軍知道，肯定會指責紅軍言而無信，不遵守協定，破壞抗日民族統一戰線。這樣的後果，是中央千方百計要避免的。

    對於這次莫名其妙的遇刺，張慕癩有了一些頭緒，對於那個數典忘祖的金小姐，也就是橫野貴二口中的川島芳子小姐越發地瞧不起。本來一個在陝北，一個在東北，八竿子打不著的兩個人，怎麽會對他痛下殺手呢？難道這個芳子小姐能掐會算，知道他是個穿越人士，特意趕來滅口的？扯淡！根本不可能的事兒。停止了胡思亂想，張慕癩開始考慮下一步的應對方法。

    雖然知道了行刺的主使者是誰，今後會有了一些相應的防備。不過究竟是誰把他的行蹤泄露出去，橫野貴二並不知曉。他們隻是川島芳子就近派出的刺客，屬於可以犧牲的卒子，真正的內奸還處在重重迷霧當中。不過既然有了苗頭，遲早會揪住狐狸的尾巴，這就交由徐老爹他們去辦。等自己人到了中衛城，掩去本來麵目，這內奸再想打聽自己的行蹤，肯定會露出更多的破綻。

    “茵娥，我此去中衛城，擔負的是中央交給的秘密且重要的任務。這個消息目前還是需要特別保密的！你可千萬別透露出去。相反，如果有人向你打聽我的行蹤，這個人就很可疑，你一定要把這件事兒告訴徐老爹，讓他定奪。”

    “嗯，知道了，慕癩哥哥！你放心，無論是誰問，我都不會說的！隻是你這一去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再見麵，我會非常非常想你的！好在現在團裏正舉辦識字掃盲班，等我學的字多了，我會在想你的時候給你寫一封信，積攢起來，等我們再見麵的時候拿給你看。讓你知道，我的心裏是如何的想你。”

    “好，這個法子好！可惜我戎馬倥傯，時間有限，不能照你的法子去做。不過一旦有了閑暇，我也會認認真真地給你寫上幾封書信，到時候托人帶給你！”

    門口的哨兵早就看見騎在白馬上的兩個人，以及他們身後遠遠跟著的秋生等人。不過既然秋生他們都舍不得打擾這兩個人，哨兵也裝著沒看見，隻是悄悄地通知了張琴秋團長。

    匆匆趕來的張琴秋看見兩個人如膠似漆的模樣，不禁摸了摸懷中的書信，想起了遠在中衛城的某人。她知道張總指揮今日便要啟程回去，肯定會先把茵娥送回來。早早就交代哨兵，發現騎白馬的張總指揮立刻通知她。懷中的書信是昨晚就熬夜寫就，打算托張慕癩帶給某人的。

    婦女獨立團大部分人都認識張慕癩，畢竟從川西一路殺到陝北，對他和沈茵娥的關係都是心知肚明的。哨兵看見張琴秋過來，無聲地敬了個禮，向駐地外麵的兩個人一匹馬比劃了一下，示意這小兩口還沒告別完呢。

    張琴秋還了一個禮，點頭表示明白，站在哨兵的身旁，一起默不作聲地看著離別的場景在眼前上演。

    用力抱了抱懷中的沈茵娥，傳遞出一份不舍的心情之後，張慕癩趴在她耳邊輕聲說道：“時候不早了，茵娥，我想你應該回去了。那邊張琴秋團長已經等在那裏，我想她肯定有什麽事情要和我說！”

    沈茵娥這才抬頭注意到遠處哨兵的旁邊站立的張琴秋，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快放我下去，別讓團長久等。”

    兩個人下了白馬，一起向張琴秋那裏走去。張琴秋打趣道：“怎麽，茵娥，這麽快就告別完了？我還等著看十八相送呢，我不著急！”

    沈茵娥大大方方地說道：“該說的都已經說完了，我沒有更多要囑咐的。團長有事兒你和他聊，我先回去了！”

    看著跑的飛快的沈茵娥，張琴秋笑著說道：“我可沒有催她的意思，這可是她主動離開的。張總指揮，我沒說謊吧？”

    對於張琴秋團長，張慕癩很是敬重，連聲說道：“沒事，又不是不回來，我們還沒那麽兒女情長！”

    張琴秋看了看哨兵，懂事的哨兵立刻向二人敬了個禮，轉身跑回屋子裏麵，給兩個人留下獨處的空間。

    “我這裏有一封信，請張總指揮交給他，可以麽？”張琴秋從懷中取出帶有體溫的書信，慢慢遞給張慕癩。

    張慕癩莊重地接過書信，掃了一眼，上麵寫著新城同誌親啟，連忙把它折好裝進口袋。

    “琴秋同誌，我一定會把它完好地交給新城同誌。要是有需要帶的話，也盡管開口，我也會一字不落地帶到。如果沒有其它事情，我就要出發了？”

    張琴秋搖了搖頭，說道：“該說的都已經寫在信裏，等他看過便會知道。別不多言，請張總指揮一路保重！”

    張慕癩回了一個軍禮，跨上白馬，向著遠處窯洞門外佇立的沈茵娥揮了揮手，便縱馬和秋生他們匯合，踏上了返程的路途。

    沈茵娥直到張慕癩他們的身影越來越遠，再也看不見之後，才把揮動的手臂放下。早起洗漱完畢聽到動靜的王秀英看著她，又看了看遠處，疑惑地問道：“茵娥，你在和誰擺手？”

    想了想，她又說道：“肯定是咱們張總指揮，除了他，沒別人了！不過看你依依不舍都要哭了的樣子，太丟人了吧？又不是再也見不著麵。咱們離師部也不遠吧，想他就去看他唄！”

    沈茵娥搖了搖頭道：“你不懂的！”

    王秀英眼珠一轉，試探地問道：“莫非張總指揮又要走了？去哪兒了？這次還像上次一樣長麽？”

    沈茵娥悚然一驚，腦海裏想起剛剛張慕癩叮囑的話語，連忙裝作不在意地回答道：“還能去哪兒？不是去前線就是去開會。反正我也習慣了，等著他什麽時候回來再來看我吧！秀英姐，怎麽就你起來了？怎麽沒看見亞楠、明慧她們？”

    王秀英端著水盆說道：“那兩個丫頭夜裏不知道為什麽起來折騰著上廁所，還在睡懶覺，這不連洗臉水我都得給打回去！”

    窯洞內響起一陣驚喜的聲音：“是茵娥姐姐回來了麽？快進來和我們老實交代，昨夜夜不歸宿，哪裏去了！”

    沈茵娥一聽，頓時大羞，連忙衝了進入。“死丫頭，要死啊！說的這麽大聲，看我不好好收拾你的！”

    屋子裏傳出一陣嬉鬧聲，伴隨著某人的求饒聲，格外熱鬧。王秀英端著水盆駐足想了想，又搖了搖頭，也推開房門進去，屋子裏麵的聲音越發的熱烈，顯然又有一個新生力量加入了戰團。

    一間不起眼的窯洞之內，新組建的十縱總部便設在這裏。徐老爹坐在板凳上，一邊卷著旱煙，一邊看著麵前的兩個紅軍戰士，慢悠悠地問道：“回去該怎麽說，你們都清楚了麽？”

    “清楚，清楚。我們奉命阻殺目標，結果碰見對方的狙擊手，不但任務失敗，而且池田君也反被狙殺，我們兩個因為池田君的一再要求留在一裏遠的距離做觀察，才逃過一劫。目標的警衛眾多，我們怕暴露，連池田君的遺骸都不敢收拾。要是需要我們再次下手，還需要內線人員大力配合！”

    “嗯，記性不錯！如果得到內線的情報，知道怎麽做麽？”

    “我們會按照您的吩咐，在同心、豫旺、海原任何一地的石家日雜鋪子留下情報。”

    “好！等會兒大山會送你們出去，你們的隨身物品都已經放在安全的地點。等你們到達後就把這身軍裝給我脫下來，換回原來的打扮。記住，你們簽字畫押辱罵你們天皇和金碧輝那傻娘們的口供都在我這兒，要是敢跟我耍心眼，這東西就會送給能要你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人。”

    “不敢不敢，我們一定照您的吩咐辦！”橫野貴二連聲說道，他的個同伴唯唯諾諾地跟著附和。

    送走了這兩個被策反的日本刺客，徐老爹開始琢磨究竟從哪裏打開局麵。不能指望著橫野貴二那兩個家夥，要是等他們套出內奸的名字，估計黃瓜菜都涼了！可以肯定的是，紅軍總部之內也有一個內奸，否則這三個家夥決逃不過根據地內遍布的民兵、兒童團、遊擊隊的盤查。能接觸到總部的通行證，並且能順利送給川島芳子手下的人，這個內奸身邊肯定布有一張關係網，能迅速傳遞消息和文件。

    看了看桌子上寫著劉適餘的通行證，徐老爹覺得有必要拿著它去總部找保衛局的同誌問問，這種手寫的通行證，筆記清晰，總會能找到是誰私自簽發的！

    心裏有了決定，徐老爹抓起桌子上的通行證，帶上兩名從九縱抽調過來的戰士，馬不停蹄地向紅軍總部所在地豫旺縣城趕去。

    紅軍總部的保衛局局長胡抵同誌熱情地接待了徐老爹，當然，這是在他出具了羅寰主任開出得證明之後的事情。聽了徐老爹的描述，地下鬥爭經驗豐富的胡抵完全同意他的看法，對於總部內部出了內奸，他也十分惱火。

    從胡抵上任以來，針對總部的安全，他幾乎是把每個人都過了好幾遍篩子。有句老話講的好，魚過千層網，網網有漏魚。沒想到在反複梳理之下，這種情況居然還存在，隻能說明這個內奸隱藏之深。

    胡抵局長讓徐老爹稍坐，他開始安排人手調查這張神秘發出的通行證。很快事情有了眉目，總部負責簽發通行證的同誌承認這張通行證是貨真價實的，隻不過這張通行證的編號與已經簽發過的一張通行證重合，但是名字根本不對。這說明內奸見過真正的通行證，掌握了號碼編製規律。

    另外有一個消息同時引起了胡抵和徐老爹的注意，一個負責檔案工作的總部人員在排查通行證的過程中神色驚慌，表現的與平時迥然相反。

    兩個人對視一眼，同時站起身。胡抵沉聲說道：“馬上帶我們去找這個人，另外給總部崗哨打電話，一旦發現這個人要立刻攔下，盡量活捉。”

    徐老爹跟在胡抵的身後，帶著兩個九縱成員一同前往檔案室。眾人急促的腳步聲引來總部很多人員的注意。隻不過看見帶隊的居然是保衛局局長，誰敢觸他這個眉頭啊？大家都清楚保衛局是幹什麽的，如今他們行色匆匆，肯定是有情況。為了不引火燒身，大家都裝作沒看見，隻是在心裏麵暗自揣度著。

    很快到了檔案室的門外，隻不過現在這間房門已經緊鎖。胡抵高喊了一聲“開門”，裏麵悄無聲息，就好像裏麵從來沒有人一樣。

    胡抵剛要示意手下人撞開門，徐老爹帶來的一名九縱戰士飛起一腳，整扇房門被這暴力一腳踹飛，中門大開。

    裏麵的桌子上趴了一個紅軍戰士，頭歪歪的，桌子上流了一灘血。幾個戰士衝過去，試了試鼻息，已經沒氣了。

    胡抵有些惱怒，到底還是晚了一步。若是手下再爭氣一點，發現不對就立刻采取措施把這人拿下，何至於線索中斷。無論此人是被殺還是自殺，肯定還有同夥。現在隻能按照他的工作生活軌跡，查找知＂qing　ren＂了！

    徐老爹很是歉意，連忙提出告辭。畢竟因為自己來了，鬧出了人命。或許知機告退，要比留下來聽結果要好！

    胡抵將徐老爹等人送了出來，告訴他一旦有新的消息會盡快通知他。另外關於張慕癩遇刺這件事兒，他也要盡快報告給總部的各位領導，加強對主要領導人的安全保護。

    徐老爹帶著希望而來，怏怏而歸。這邊的線索被掐斷，一時之間沒了頭緒。不過凡事有利必有弊，按下葫蘆浮起瓢。越是掩飾，敵人暴露的就會越快，早晚會抓住你的！（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