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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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得介紹完畢,陳逸笑道:“你們恐怕是沒有站過,想站一站吧!你們慢慢站,我可是腰酸腿痛,要坐下咯。”

    朱得豪爽的哈哈一笑,道:“你看我,都忘了叫你坐下,來,這邊坐!”

    當下賓主坐定,陳逸對於陳近益的話還有些懷疑,旁敲側擊道:“你是從湖北來,湖北省省委委員黃秀鬆對你們有什麽安排嗎?”

    陳進益有些茫然,道:“我過來的時候,根據地才和湖北省委聯係上,我並不是很清楚湖北省委對我們有什麽安排。不過,跟我們一起過來的,有一名湖北省委的同誌,他應該還在耒陽。”

    陳逸頓時吃了一驚,難道紅麻根據地向湘南派出武工隊,居然沒有征得湖北省委的同意?從這一點上已經無法判斷陳進益等是不是革命同誌,他再次問道:“聽陳同誌的口音應該是北平那邊的吧?陳同誌是北平人嗎?”

    陳進益道:“那倒不是,我原籍是山東的,自小被拐賣到了北平。後來就參加了革命。”

    陳進益語焉不詳,陳逸也不好追問下去,卻不知道陳進益心中暗暗高興,當初李錦江一開始就給每一名戰士裝備了假身份。凡是家鄉此刻發生過動亂,無法查證身份的,就說出原籍;如果家鄉沒有發生過動亂,那麽就說是自小被拐賣到北平的、天津的,家鄉的口音還有,卻記不得家中的樣子了。

    旁邊王爾卓插話問道:“陳同誌怎麽會參加革命的呢?”

    這句話就明顯具有盤問的嫌疑了。陳進益心道,就怕你不問!老子當年這樣大道道的報告、總結可是聽了不知幾多輪,早就背了不止一篇兩篇,你不問我還愁沒表現的機會呢!

    當下陳近益慷慨激昂地道:“為了中華的崛起,為了中華族的千千萬萬的同胞,是有血性的中華人都應該起來革命,把這個萬惡的舊社會葬送到太平洋的深淵裏去!再說……”他話鋒一轉,開玩笑似的說道:“再說,你們能夠出來拋頭顱灑熱血,起來領導人民幹革命,讓我慚愧萬分,我怎麽能不起來革命。”

    陳近益的話中帶了一點玩笑的語氣,讓人一聽就知道他所在乎的還是“領導革命”這上麵。陳逸聽了便有些覺得不對,當下正色糾正道:“陳同誌,此言差矣!出來拋頭顱、灑熱血的,絕對不僅僅是我們,而是千千萬萬的革命群眾,千千萬萬的先烈誌士,我們不過是僥幸能夠躲過敵人的屠刀,從而擔起了犧牲的同誌留下的重擔!這一點,你不也是一樣嘛。”

    陳進益心中歎道:這個年代的黨員就是先進!同樣的話,當年我聽上麵領導口若懸河,滔滔不絕的作報告的時候,怎麽就沒感到一點真誠的味道,而在這裏,卻愣找不到一點假的感覺!

    眾人再寒暄幾句,在朱得、陳逸等的詢問下,陳近益把李錦江等及其所率領的中華工農紅軍十七軍的情況,簡略的介紹了一番,又給他們說了湘南武工隊的現狀。

    朱得、陳逸等在旁聽得如癡如醉,不時插入幾句,把他們關心的一些情況問個詳細。

    陳近益是個標準的軍人,對政治、經濟完全外行,介紹的方麵全部集中在了部隊情況上。十七軍現時的情況,李錦江不允許全部暴露出來,陳進益隻是把那些李錦江允許的不至於驚世駭俗的說出來。僅僅這些,就令得朱得、陳逸等人歎息不已。

    朱得、陳逸等人還道井岡山就是現時中華國穩固的根據地,此刻聽得陳近益一說才知道。居然在去年12月,李錦江就已經帶領一個軍萬多人馬,在國民黨眼皮底下開辟了一個穩固的根據地,並向全國派出了上百支遊擊隊和數十支敵後武工隊。

    這些還不算,朱得、陳逸等所驚詫的還是十七軍的戰士軍事素質之高。以湘南武工隊為例,整個武工隊中,原“特196軍”的正規軍出身的軍人隻有20人,餘下的33人都是俘虜兵、新招收的農民兵。

    在朱得、陳逸眼中看來,這樣小的一支隊伍根本弱得可憐,加上混入了這麽多的農民兵,幾乎與民軍無疑。而藍程、陳進益等就憑著這50餘人,居然不傷一人就拿下了耒陽縣城,全部俘虜了縣城的民團,繳獲了所有的槍支彈藥,這幾乎是不可思議的事。如果換了工農革命軍來做,陳逸等都知道,恐怕沒有個能力。

    拿下耒陽之後,武工隊擴大到數百人,再拿下了常寧、永興、資興之後,武工隊就迅速擴大到一千人,足足達到了一個團的人馬。眾人更為在意的,是這一團人馬的戰鬥力。

    從陳近益所述來看,這一個團人馬無疑是精良而極具戰鬥力的。2月3日至11日短短八天,打常寧、打永興、打資興,三場戰鬥,也就是犧牲了數人而已,戰果卻是拿下了三座縣城,俘虜了近千國民黨地方軍政人員,繳獲了多達400餘支的槍支。

    這更加是難以致信的事。如果不是說陳進益是紅麻地區派出來的,他們幾乎就要當麵提出質疑來。不過,他們心上卻留下了幾分懷疑,有些認為陳進益是在誇張說辭。

    龔璴、陳逸還好,臉上不動聲色,而朱得、王爾卓在臉上就表現出了幾分。陳進益在後世中華國如染缸一般的社會上混過,自然一看就知道朱得、王爾卓二人心中想些什麽,但他也不說破。介紹完畢武工隊的現狀後,陳進益詢問了南昌起義軍的電台頻率、密碼,便大力邀請朱得、陳逸等派人前往武工隊控製的耒陽、永興去“加強”聯絡。

    這個年代的效率無疑是極高的,談至中午,安排陳進益等一同用過午餐後,龔璴就隨著陳進益等一同前往耒陽。

    出了城門,剛到了第一個村口,隊伍前麵就被當地縣委的赤衛隊攔了下來。當武工隊隊員過來報告時,龔璴在一旁毫不在意,陳近益等既然進得宜章,定然就有路條,赤衛隊看到路條後便即會放行。不料陳近益卻把眼光看向了他,商量道:“龔璴同誌,現在恐怕要請你出馬了。”

    龔璴不禁奇道:“你們的路條呢?”

    陳近益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嗬嗬,從耒陽過來的時候沒考慮好,沒有準備路條。”

    龔璴更為奇怪:“怎麽?沒有路條?沒有路條你們是怎麽過來的?”

    陳近益輕描淡寫的說道:“我們一路匿跡藏蹤,晝伏夜出抄小路過來的。”

    龔璴臉上神色不動,心中卻吃了一驚,內心中對於陳近益起先對武工隊的說辭的懷疑,及對陳近益拿出來的電文的真實性的懷疑不禁淡了幾分。他不動聲色的上前去,告知赤衛隊自己的身份,同時寫了張小紙條,把自己認為警戒存在漏洞的問題寫上去,折好,讓村黨小組委員立即送到宜章交給陳逸。

    自此,一路前行,龔璴開始認真的觀察陳近益等的一舉一動。到得郴州地界,這裏還是國民黨統治區,路上已經沒有了赤衛隊的崗哨,隻見十室九空,多數村莊的人都已經逃往了郴州。沒有聽說過工農革命軍政策的老百姓們,他們不會管你什麽黨派,隻知道會打仗,兵禍要來了,隻有逃到堅城鐵壁之內,才能獲得一些安全的保障。

    在郴州城外一處樹林裏,陳進益停了下來,在龔璴的眼前,居然就在樹林中起出了十多條步槍。龔璴不禁奇道:“你們怎麽會在這兒埋有這些槍支?”

    陳近益笑著解釋道:“這是上次路過郴州時,偷雞摸狗繳獲的。因為難帶,我就埋在了這裏。”起出槍支,陳近益指揮小分隊,安排了警戒,就要在樹林中宿營下來。龔璴看著已經在望的郴州城牆,有些擔心,問道:“離敵人這麽近,會不會有危險?”

    陳進益淡淡的道:“沒事的,以前我們還在敵人崗哨下麵的樹叢中睡了一個白天。這裏這麽遠,即使被敵人發現了我們也有足夠的時間撤走。”

    龔璴聽罷雖然放下心來,但畢竟沒有離敵人重兵把守的地方這麽近過,不免在心中還是有些忐忑,一直沒有睡得安穩,許久夜幕降了,困意襲來,才迷迷糊糊睡去。

    恍惚之間,忽然有人搖自己,龔璴一個激靈醒了過來,正要出聲,卻發現自己的嘴已經被捂住了。他睜開眼,隻見捂住自己嘴的正是陳進益。

    陳進益在他眼前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待龔璴眼神已經轉為清澈,顯然已經反應過來,才放開了捂住龔璴的手,輕聲道:“我們現在出發。”

    說罷陳近益便先行走去,龔璴起來,陳近益已經走到了前麵。看著周圍幾名武工隊隊員早已起來,都在看著自己,龔璴臉上一紅,幸好夜晚別人也看不清楚。

    一路夜行,整個小分隊寂靜無聲,隻聽到北風吹過樹林,發出一陣陣絲絲的聲音。龔璴不禁有些佩服。按陳近益所說,這些兵都是武工隊到了耒陽之後才招收的新兵,可從這些人身上,至今還看不出任何新兵的痕跡。如果,陳近益說的是真的,那麽這些新兵的素質,未免好的厲害!陳近益等人的訓練方法,也未免強得厲害!

    龔璴卻不知道,當時耒陽一地,群眾發動起來後,參軍的有一千多人,經過再三挑揀,才挑出了325人。而這次陳近益出來,帶出的16人又是從325人當中挑選出的佼佼者。

    陳近益本來就是偵察兵出身,帶起人來,總是習慣的以偵察兵的標準進行要求。這16人經過陳近益一路上的教導,行軍、宿營、警戒、摸哨等早已熟得不能再熟了。但同時,反過來,由於這些人都隻是訓練這些東西,還沒有經過幾次射擊訓練,如果要他們打靶試試,結果恐怕會讓龔璴驚得下巴都要掉下來。

    一路晝伏夜出,有時見到了有國民黨軍的哨所,還順帶偷雞摸狗摸掉幾個國民黨兵弄上幾條槍。過了郴州地界,小分隊已經是每人扛著三支步槍,就連龔璴,也扛了兩支。

    天色漸漸明了起來,前麵有一個頗大的村莊,眼見不能趕在黎明前通過,隊伍停了下來。龔璴一屁股坐在地上,看了看身邊的武工隊戰士,隻見他們也一樣幾乎累得幾乎不行了。

    隻有陳近益,仿佛還是那般精神熠熠,趴在前方的土坎上,正在觀察村裏的動靜。龔璴看著陳近益的背影,不禁有些佩服,這樣的行軍居然還若無其事一般。

    忽然,龔璴若有所悟,陳近益身上這件衣服,粗看起來全是色彩斑駁的色塊,似乎有些不知所謂,此刻看起來卻似乎另有深意。起碼自己此刻從背影看過去,感覺那衣服的顏色和環境是那麽的協調,如若粗看一眼,說不定就會忽略了過去。

    龔璴轉頭看了看其他武工隊隊員的衣服,一樣都是色彩斑駁的色塊,不同的,隻是布料和色塊的印染似乎要粗糙得多,但都一樣能夠起到和環境相溶的作用。

    難道,武工隊的服裝都是這樣的?那麽工農紅軍第十七軍的服裝是不是也是一樣呢?龔璴發現自己有些期待見到李錦江和那支有些神奇的“中華工農紅軍第十七軍”。

    陳近益回過身來,向後招了招手,示意幾名武工隊隊員們上前去。龔璴一時好奇,也跟著武工隊隊員,向前匍匐著爬了上去。

    陳近益輕聲道:“鄧二牛、李土生、李糧多、何家興,你們四人仔細觀察一下前麵村子,看看你們能夠發現什麽?”

    龔璴看到那四名隊員小心撥開前麵帶著薄雪的草叢,也學著撥開了自己前方的草叢,定睛向村子當中看去。看了半天,夜色下的村子一片寂靜,隻有薄薄的積雪泛著微微的白光,龔璴發現什麽特別的也看不到。

    此刻,陳近益問道:“你們發現了崗哨沒有?”說罷指著一人,示意那人先說。四名武工隊隊員就一個接一個,紛紛說出了自己的發現。有三人發現了一處,另外一人則發現了兩處。

    龔璴看著陳近益,隻聽陳近益點了點頭,道:“何家興做得好一點!鄧二牛、李土生、李糧多你們都有遺漏。前麵是有兩處崗哨,一處明哨、一處暗哨,一在明,一在暗,是很常見的哨兵布置。今後觀察的時候,看到明哨要多注意觀察可以監視明哨的位置。你們一路過來摸哨太輕鬆了,開始有了麻痹心理,這非常危險。國民黨這些雜牌部隊的警戒做得差,並不代表所有部隊的警戒都會做得差,大意會送掉你的性命,同時也會使你的戰友處於危險之中!”

    看到四人都認真的把話聽了進去,陳近益又道:“你們四個有沒有把握給我把舌頭摸回來?”

    四人頓時躍躍欲試,都道:“保證給摸回來。”

    陳近益道:“不要說得那麽肯定,大樹下那名鄧二牛帶李土生去給我摸回來;李糧多帶何家興給我把草垛那裏那名逮了帶回來。注意,兩邊都給我留下活口,要毫發無損的。哪怕會驚動他們,都不能傷了他們!”

    四人方才躍躍欲試,此刻頓時有些蔫了,鄧二牛麵有苦色,道:“這樣好難的!能不能改一改?”

    陳近益低聲罵道:“小兔崽子!談什麽條件!叫你上你就上,誰完不成任務回去我扣你們的加菜!”

    四人頓時不敢再提條件,低聲堅定的道:“保證完成任務!”說罷就各自撥開長草,悄然無聲的向著目標派去。

    龔璴向陳近益這邊靠了過來,低聲問道:“黑燈瞎火的,你怎麽知道前麵有崗哨?”

    陳近益低聲笑道:“明哨就不用說了,仔細看就能發現。暗哨困難一點,你要注意觀察那些視野開闊,能夠看得到明哨的位置,留心一點。如果沒有發現,那麽行動就要千萬要小心,並隨時做好強攻準備。優秀的部隊,他們的士兵是不會輕易暴露的。現在看到的應該是新兵,還是不行,天氣冷了一點就悄悄活動手腳。”

    龔璴思索片刻,再問道:“前幾天不都是留一個活口就行了嗎,怎麽今天要全都留下?還不能傷了他們?”

    陳近益低聲答道:“看前麵的布置,是我們自己人的手法。前麵很有可能是我們自己的人,所以這次是以練兵為主,隨便看看這些新兵訓練得怎麽樣。”

    龔璴恍然大悟,便靜下心來,等待結果。

    很快兩名哨兵就摸了回來。當中恰有一人是原來耒陽招收的新兵,認識陳近益。當下審問都免了,陳近益指出了他們做得不好的地方,批評一通後,這才詢問武工隊的近況。

    問罷兩名哨兵,陳進益才知道這不是一個村子,而是一個極小的鎮子,叫做棲鳳渡。武工隊前幾天就派駐了一個連到這裏,一邊練兵,一邊對郴州的敵人進行警戒,武工隊則大力練兵準備進攻郴州。

    這樣的結果龔璴並不奇怪,南昌起義軍早在回師宜章的時候,就開始做攻打郴州的準備,陳進益找上門來的時候,自己和朱得、陳逸等人也還在商量如何攻打郴州。

    郴州是湘南重鎮,駐有國民革命軍一個團外加一些零散部隊,兵力有一千多人。拿下郴州,湘南就沒有成氣候的國民黨部隊,湘南革命的發展就不會再受到阻礙。可以說,郴州必須要拿下來,關鍵是,如何能夠把部隊的損失降到最低。

    龔璴對於陳進益所述的湘南武工隊的戰績,還在宜章的時候,看了陳進益拿出來的電報,就已經由懷疑轉為了半信半疑。此刻,隨著陳進益等一路走來,半信半疑更是轉為了深信不疑。

    在路上與南昌起義軍指揮部匯報之後,龔璴當初查看湘南武工隊實情的任務,已經變成了:與湘南武工隊聯係協同攻打郴州的事宜,並向湘南武工隊學習先進的作戰方法。(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