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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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條及其偏僻的小巷,陳方玉挑選它,就是因為這條小巷白天都很少有人走,到了晚上更加看不到有人往這個小巷看上一眼。
於是眾人進入了小巷,很放心的更換衣物,改變自己的裝扮。但就在他們剛換好衣物的那一刻,巷口傳來了瑣碎的腳步聲,一個人居然走了過來。
陳方玉與劉齊臉色頓時大變,這樣的腳步聲,來的是一名女性。可是,這樣的小巷,這麽晚了,怎麽可能還會有女性走過來?
來者不善,善者不來!聯想到這兩日一直遭到流氓的跟蹤,兩人的腦海裏同時湧起了這個念頭。
兩手一晃,黃秀鬆方才一轉眼,還沒看清,就發現兩人手上已經多了一支手槍。同時,陳方玉向前三步兩步的就到了巷口,躲在牆角處。
整個動作行雲流水一般,看似幅度很大,卻連點聲響都沒有發出,人就已經貼在了巷口的牆角處。此刻巷口處才出現了一個人影。
接下來黃秀鬆就錯過了數個精彩的動作,因為李錦江從後邊一把拖過他,把他拉了過去貼牆站著。黃秀鬆定睛向李錦江看去,隻見李錦江手上也多出了一支手槍。似乎比陳方玉他們的要小巧一些,但槍上一樣閃動著金屬的光澤,顯而易見的,一樣都是殺人的凶器。
此刻,一陣輕微的“唔”“唔”聲傳來,黃秀鬆抬頭往巷口看去,卻看到昏暗的巷口,一條人影正拖著一個嬌小的人影過來。
那條嬌小的人影仿佛還在掙紮,但哪裏是百煉成鋼的陳方玉的對手,在陳方玉的的動作下,絲毫也沒有停滯的就被拖了過來。
此時劉齊已經負責起整個的警戒,李錦江看了看四周,確定沒有危險,這才把注意力集中到當前這位女“危險分子”身上。
陳方玉還握著她的嘴,李錦江看過去,正好看到她的目光死死的看著自己,不禁有些奇怪。而且,她的目光好像有點熟悉,似乎見過……
借著昏暗的光線,李錦江看到那雙眼睛中,分明的流露出歡喜、探詢、坦然……李錦江不禁在心中感到一陣的迷糊。這女孩似乎認識自己,但自己好像並不認識什麽在上海的女孩啊!難道……是原第九數字化師的人?張衛在太行派出的女兵?
李錦江的大惑不解中,陳方玉在女孩耳邊低聲喝道:“等下我放開你,你最好不要大聲叫喚!”
女孩神色已經完全鎮定下來,有力的點了點頭。
陳方玉鬆開了手,離開女孩的臉部二三十厘米,卻絲毫沒有放鬆,目光牢牢的盯著女孩的眼睛,一旦女孩有所動作,就立即捂住女孩的嘴不讓她出聲。
陳方玉萬萬沒有料到,她才一鬆開手,女孩的眼中頓時仿佛蒙上了一層薄霧,嘴巴一扁,立時低聲啜泣起來。
陳方玉頓時感到手足無措。他不是沒有殺過人的初哥。國內,參加過新疆的反特反恐任務;國外,過去也曾到柬埔寨、越南等地執行任務。麵對多麽窮凶極惡的人,他都能毫不猶豫的下手。
但此刻,目前這名女孩,不正是來上海的時候,在船上與李錦江聊天那女孩嘛?這樣的情景,可是他從來沒有經曆過的,頓時不知如何是好。他鬆開了女孩,抬頭向李錦江看去,希望從李錦江那裏乞求幫助。
陳方玉明顯得失望了。隻見李錦江正呆呆的站在那裏,全無言語,用呆若木雞來形容全不為過。此刻,李錦江的腦子中,正在高速的旋轉著。這女孩究竟是什麽身份?為什麽會在這裏?
從開始船上聊天,到下船後就被跟蹤、監視,女孩的保鏢,此刻女孩的出現等等,如果說其中沒有任何的聯係,決難令人相信。但縱使李錦江想破了腦袋,也決沒有想到女孩的真實身份。
上海市龍門路均培裏一號,黃家公館!姓黃!父親是天老爺子!手下居然能夠號令青幫弟子來跟蹤、監視李錦江等一行!如果李錦江是上海人,或許就能立即知道女孩的身份。
女孩確實是叫黃琳,也是天老爺子最為寵愛的女兒。她的父親,自稱天老爺子,自己排自己為“天”字輩,就是此刻上海灘最大的流氓頭子——黃金容。但她的身份,卻隻有寥寥熟人知道,並不為外人所知。
女孩黃琳的母親,原來是一名普通的小學教員,但可惜在一次偶然的機會中,讓黃金容看到了。黃金容見後便驚以為天人,立即安排人去打探,最後通過軟逼硬施,最終把黃琳母親收為了暗房。
黃琳母親雖然迫於無奈失身於黃金容,但在心中從未屈服。對於黃金容,她向來不搭不理,冷若冰霜。
人的心理就是那麽奇怪,黃琳母親這麽做,反倒惹起了黃金容的興趣。所謂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黃金容對黃琳母親可謂是耐心細致,嗬護有加。
這引起了黃金容妻子林桂生的不滿,當聞知黃琳母親已然懷孕在身,林桂生更擔心黃琳母親會因此而威脅到她的地位。於是林桂生找來接生的穩婆,讓她暗做動作。
穩婆本答應了林桂生,初時也作了一些手腳,後來看到黃金容居然連與嚴老九的談判都不顧,跑了回來守著黃琳母親,這才知道,黃金容原來如此看重這名女子,而不僅僅是包養的情婦那麽簡單,便再也沒有勇氣去做手腳。
黃琳母親懷的是雙胞胎,縱使穩婆不作手腳都會艱難無比,穩婆一開始又作了一些動作,那一點點的小動作,就令黃琳的母親再也沒法挨得過去。
產下黃琳後,在一陣艱難的掙紮中,黃琳母親再也沒能把第二個孩子生下來,在黃金容焦急的等待中,就此而去。穩婆取出黃琳的弟弟的時候,母子都已經停住了呼吸,僅僅讓黃金容看到了自己這個雙胞胎兒子的相貌。
紙包不住火,穩婆受林桂生指使,作了手腳的事情很快就讓黃金容知道,還在心傷黃琳母親與自己雙胞胎兒子死去的黃金容聞知,暴怒,當即就把穩婆大卸八塊扔了到黃浦江喂魚。
但對於林桂生,黃金容卻還不敢動她,因為此時的黃金容對林桂生還有許多依賴之處。最後黃金容隻得隱忍下來,但黃金容卻感到虧欠了黃琳母親與自己那夭折的雙胞胎兒子。黃金容把這種虧欠留在了心底,全數的補償到了黃琳的身上。
同時,出於一種失去黃琳母親後的補償心理,黃金容自小就讓黃琳讀書,而且對黃琳百依百順,一直讓黃琳出國留學,而後留學回來又同意了黃琳到報社工作。當然,作為交換,黃琳也必須出入帶著龔師傅等幾人,作為黃琳的保鏢。
與李錦江在輪船之上的邂逅,讓黃琳看到了一個為國為民的大好青年,雖然黃琳認為,絕不會因此而產生什麽超出友誼的感情,她卻已經對這位名為“葉培華”的青年大生好感,心下不免有些不覺的惦念著。
當黃琳從保鏢丁從軍那裏“意外”的聽說,由於自己的原因,“葉培華”等人已經被龔師傅派出小三監視了起來,甚至會有性命的危險等等。她這便發現,在自己心中對於“葉培華”很有幾分關懷,不想讓“葉培華”因為自己受到什麽不公正的待遇。
這樣的情況下,隻要黃琳傳令下去,讓龔師傅撤掉對“葉培華”的跟蹤、監視即可,但她卻不想這麽做。她給自己找了一個借口。青幫是父親的,這些人不是自己能夠命令得動的,而且自己也從來就不想與青幫扯上關係,命令他們豈不是從此就成了青幫的一分子?
於是,黃琳趁著保鏢丁從軍“疏忽”的時候,就偷跑了出來,打算過來“解救”“葉培華”。出來後,她才發現,自己並不知道該如何去幫助“葉培華”。最終抱著走一步是一步的打算,她打算先找到“葉培華”再說。
眼看就要找到“葉培華”的時候,在這條偏僻的小巷中,她忽然就被人捉住,一雙有力的大手讓她根本掙紮不開,也沒法呼救。她立即想到了,過去父親所告訴自己的那些齷齪事來,感到自己凶多吉少,感到了絕望。
就在這個時候,黃琳看到了李錦江。
今天已經是農曆二十一,在昏暗的月色下,李錦江的臉根本無法看得清楚,但一看到李錦江的身材,看到李錦江的動作,黃琳立即就想到了那位“葉培華公子”。
黃琳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一眼就認出這是“葉培華”,她也沒有心思再去思索,一股喜悅湧上心頭,讓她直想哭,想痛痛快快的哭上一場。於是,在丁從軍與黃秀鬆錯愕的目光下,黃琳一把撲到了李錦江懷裏,大哭出聲。
李錦江被嚇了一跳。他也認出了黃琳,但卻沒有想到黃琳會撲過來抱著自己哭。他一開始的反應是想閃開,但想到自己如果避開了,這女孩子豈不是會跌在地上?於是他沒有閃開,眼睜睜的看著黃琳撲到了自己懷裏,大聲的痛哭出來。
懷裏摟著這位名叫黃琳的女孩子,李錦江轉過頭看了看黃秀鬆和陳方玉。隻見黃秀鬆完全一副白癡一般的表情,也是茫然不知所以;陳方玉的表情就精彩多了,眼中流露出來的,還有那個手勢,似乎是……我什麽時候把女孩給上了!李錦江不由苦笑,作出了一個無辜的表情。
陳方玉努了努嘴,示意道:如果不是,怎麽別人女孩子半夜都要找上門。李錦江不由的苦笑,自己招誰惹誰了?怎麽給自己忽然灘上這麽一攤子事?
巷口忽然傳來的聲音引開了陳方玉的注意力,也讓李錦江暫時擺脫了尷尬。李錦江轉頭看去,隻見巷口處的黑暗中,劉齊正在與一人搏鬥。
劉齊沒有出聲,對方也出奇的沒有出聲。兩人激烈的打鬥,卻隻不時發出拳頭見肉的聲音。劉齊平日最擅長的,就是格鬥,此刻與他搏鬥的那人似乎也完全不差,兩人鬥在一起拚了個旗鼓相當。
陳方玉沒有上前動手,他相信劉齊的身手,他朝李錦江努了努嘴,示意李錦江趕緊搞定這位小妹妹,注意周圍的警戒。他觀察了周圍的情況,向劉齊的方向走上了兩步,準備在必要的時候接替下劉齊。
李錦江不知道該怎麽勸慰自己懷中的這位女孩,一個充滿青春氣息的女性溫軟的身體,讓李錦江頗有些不自在。李錦江挖空心思,還是找不到什麽詞匯可以用的,隻能象哄小孩子一般,勸道:“乖!別哭了。別哭了。乖!”
不得不承認,李錦江的辦法還頗有幾分效果。
黃琳聽到“葉培華”的話,想到自己現在居然正在“葉培華”懷中,還是自己抱住他的。臉上一紅,立即鬆開了抱住“葉培華”的雙手,止住了哭聲。
擔心夜長夢多,陳方玉向李錦江做了個手勢,示意李錦江注意周圍的警戒,他慢慢地向著打鬥位置走去,打算與劉齊聯手,趕緊拿下這位不速之客。
丁從軍越打越是心驚,自己在拳腳功夫上頗是下了一番苦功,現在眼前這位卻能與自己不相上下。而且,對方的拳路似乎有些不成章法,但一拳一腳都是直切要害,而且拳拳有力,自己隻要稍有不慎,就會立時傷在對方手下。
此刻,借著眼角的餘光,他又看到對方又走出了一人,不禁心中暗暗叫苦,早知道就不挑唆黃琳來解李錦江的圍了!唉!哪知道黃琳不去找龔師傅,不找小三的麻煩,卻自己一個人偷偷的跑了出來。
現在,黃琳定然已經落入了對方之手,自己勢必不能抽身而走,看來今晚自己這一身就要交待在這裏……如果那位叫葉培華的在就好了,他的兩個保鏢……
心中想著,丁從軍的由於分神,已經被對方連續逼退了幾步,已然退出了巷口。正在此時,借著身後照來的燈光,丁從軍忽然發現,眼前這位,不正是那位葉培華的保鏢之一嗎?
丁從軍再掃了一眼後麵撲過來的那位,頓時了然於胸,這應該就是那位“葉培華”的兩個保鏢。他急攻兩拳,上了兩步,把措不及防的劉齊逼退了兩步,忽然向後一躍,低聲喝道:“不要動手,我有話說!”
此刻丁從軍已然移進小巷內,陳方玉倒不急著動手,劉齊也停了下來。丁從軍喘著氣向劉齊與陳方玉拱了拱手,道:“後麵那裏可有一位是葉培華公子?”
頓了頓,丁從軍不用劉齊與陳方玉回答,再次說道:“在下丁從軍,是黃琳,黃小姐的保鏢,所來別無他事,隻是為了保護黃小姐而已。”
李錦江聞言如釋重擔,立即走了過來,問道:“丁……丁壯士來了正好,剛才隻是一個小誤會。我們正要離開,你們小姐的安全就交回給你了。”
丁從軍有些詫異的看了一眼一身長衫打扮的“葉培華”,卻沒有再說什麽。萍水相逢,對方也不可能把自己的動向告知自己,但看對方的模樣,對於此次被青幫跟蹤、監視,早有了應對之策。
黃琳卻有些失望。她本一心想來找“葉培華”,雖然不知道有什麽可以對“葉培華”說的,但她的內心中卻渴望著見到“葉培華”一麵。此刻,“葉培華”是見到,但這名“葉培華公子”似乎卻全然沒有把她放在心上,他對自己說過的話,似乎還沒有與那位保鏢說過的話要多!
現在“葉培華”居然要說走了,而且,走就走了吧,他卻不跟自己道別,反而與自己的保鏢說話,真的全都沒有把自己放在眼裏!
走就走吧!難道自己還求著他與自己說話!黃琳跺了跺腳,心下直感大是不忿。心道,自己大老遠的,不顧危險的過來給他解圍,結果他卻連一聲謝謝都沒有……
怎麽?他轉過身來了……他向自己走了過來……黃琳頓時直感到,自己的心跳得非常的厲害。
時間在此刻似乎過得太慢了,又似乎過得太快了。她看著“葉培華”走到她的身前,每一個動作都是那麽的清晰,每一個動作又似乎都是那麽的模糊,根本就記不住走了幾步。她隻知道,“葉培華”最後向自己說了一聲:“黃小姐,再會!”
黃琳直感到心中有一個聲音在向自己說,他這是對著我說的!他在說‘再會’!那就是說,以後還有見麵的機會!黃琳愣在了那裏,一直在心中翻來覆去的想著這句話,連李錦江什麽時候走的都不知道。
等黃琳最後反應過來的時候,抬眼望去,“葉培華公子”一行早就不見了,隻餘下月光撒滿了這個偏僻的小巷,閃動著朦朧的美麗。
且不說黃琳如何在丁從軍的護送之下回去,李錦江這邊與黃琳分手之後,立即趕往會議所在的旅館。卻說小三這邊,半夜一過,下麵的青幫弟子立即把情況報告了上來。
聞知李錦江等人居然在眼皮底下失蹤了,小三頓時感到頭大無比,這是龔師傅交代下來的事情,聽天老爺子的口氣,似乎也很是重視,現在居然在自己手下辦砸了!
小三不敢隱瞞,立時讓手下出動去尋找李錦江等的行蹤,同時立即向龔師傅報告了上去。龔師傅聞訊也對李錦江大感好奇,此刻派到湖北紅安的青幫弟子還沒有回報,他隻能讓小三出動手上能夠動用的人手,滿上海尋找李錦江的蹤跡。
頓時,上海幾乎一半的青幫弟子都動作了起來,在這樣大的舉動下,中華共產黨中央的政治局擴大會議,隨時都有暴露的危險。(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