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君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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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陽這座曆史不遜色長安的古城並沒有受到太大損毀,還保有當年的風韻。武王伐紂,八百諸侯會孟津;周公輔政,遷九鼎於洛邑,平王東遷,高祖都洛,光武中興,魏晉相禪,孝文改製都發生在這裏。

    作為穿越而來的人,李岱當然要看看這個時代洛陽的風貌,丁四郎等人也無異議,申暉更是主動來當向導。當李岱等人秋遊一般緩緩東行的時候,汴梁城裏麵已經是黑雲壓城山雨欲來,眼看一場大變革就在眼前。

    說起汴梁的這場動蕩和清朝初年康熙鼇拜鬧騰的那一幕倒是有一些相似:老皇帝歸天,心腹大臣輔政,輔政大臣能力出眾但是看不起毛都沒長齊的小皇帝,小皇帝也看不起老臣指手畫腳跋扈專權的樣子,於是新帝同老臣發生齟齬,最後新帝用激烈的手段除掉了老臣。隻不過由於鼇拜勢力集中在首都的城內,所以康熙除掉鼇拜之後還有機會安穩的整合內部,而劉承祐卻留下了無數後患在外麵,最後身死國滅。

    乾佑元年也就是公元948年正月,後漢高祖劉知遠病重,任命了顧命大臣蘇逢吉、楊邠、史弘肇、郭威等人,並囑他們謹防手握兵權的杜重威作亂,二十七日劉知遠病卒。蘇逢吉等秘不發喪,以皇帝劉知遠的名義下詔殺掉了杜重威。二月初一,立皇子劉承佑為國王、同平章事。不久,發喪,宣遺製,周王即皇帝位,即後漢隱帝。這個權力交接過程幹淨利落沒有任何波動。

    後漢隱帝劉承祐從即位後,幾個大臣分工合作:樞密使、右仆射、同平章事楊邠總理機要政務;樞密使兼侍中郭威主持征戰;歸德節度使、侍衛親軍都指揮使兼中書令史弘肇典領京城警衛;三司使、同平章事王章掌管財政賦稅。

    大家分工明確,劉知遠留給他兒子的幾個輔政大臣都還算忠心耿耿,能力也很出色,但是問題出在這幾個大臣的性格上,楊邠、史弘肇、郭威和王章都是性格剛硬的急脾氣,蘇逢吉又是一個性格陰柔的人,可以說這些大臣都有一定的性格缺陷:

    比如掌管國才財務的王章,這人是個能吏,他搜集點滴餘利,節約開支,以此充實國庫,雖然劉承祐才繼位跟著就有李守貞、王景崇、趙思綰的三鎮互相勾結叛亂,一直打了兩年才平定,但是軍隊供應沒有短缺;到了叛亂平息的時候,除賞賜軍隊之外,居然還有積餘,這在五代這種國家財務經常破產的時期是十分少見的,所以新皇帝登基這幾年整個來看國家也基本安定。

    但是王章也是個酷吏,他征集賦稅苛刻嚴厲。以前規定,田稅每斛之外再交二升,叫做“雀鼠耗”,王章開始下令再交二鬥,稱做“省耗”;以前錢幣的付出、收入都以八十文為“陌”,王章開始下令收入的以八十文為“陌”,付出的以七十七文為“陌”,稱做“省陌”“有違反鹽、礬、酒曲禁令的,即使隻有一兩一錢、一點一滴,也都定為死罪;百姓因此怨聲載道。王章還特別不喜歡那些隻知道吟詩作賦的文官,曾經說:“這幫人交給他一把籌碼,也不知道如何擺弄,有什麽用處!”他這個話說得倒是沒什麽問題,可惜這麽公開說出來就得罪了一大片人。可以說他已經把現在汴梁下層老百姓和貴族他都得罪了一遍。

    再比如管理首都汴梁防衛的史弘肇,這個人和鼇拜就十分類似:帶兵打仗十分厲害,而且治軍嚴格。但是當他用治理軍隊的辦法治理首都,比如還把在當時軍隊裏麵的如斷舌、抽筋、折足等等用到老百姓甚至一些官員身上的時候,就造成汴梁一種白色恐怖的氛圍,很多人因此被冤枉而家破人亡的。這種恐怖的方式確實讓首都的地麵治安良好,據說還達到了路不拾遺的境界,不過這種良好恐怕沒記得老百姓會歡迎。

    史弘肇對下嚴苛,對同僚也一樣很不客氣,曾經因為當眾說文官屁用沒有,結果和同為顧命大臣的文官首領蘇逢吉當眾鬧翻,甚至打算拔刀子殺人。酒席上另一個脾氣暴躁的顧命大臣王章還因此在酒席上和他當眾吵架大罵,這種操蛋的脾氣倒是和康熙年間鼇拜攻擊同僚的行為隔著幾百年前後輝應。

    而首席大臣楊邠曆來十分秉公辦事,退朝回家,門下沒有私人拜會,雖然不拒絕四方的饋贈,但有多餘的就進獻皇上,這在當時五代的事情完全是一個大忠臣的表率了。

    但是他做事更過分,對於這個剛滿二十歲的皇帝,楊邠的忠誠更像是對自己子侄,有一次,楊邠與王章在劉承祐麵前論事,作為逐漸開始親自處理政務的劉承祐插了一嘴說:“辦理這個事情,還應該考慮一下大眾老百姓的看法,別讓民眾有怨言!”這話說得也不算錯誤,也許在久經政事的人看來這麽說似乎有點幼稚,但是站在臣子的角度應該對剛親政的皇帝給予支持並表示尊重才是正確的表態。而楊邠卻完全拿出劉知遠還在世的時候那種長輩劉承佑的態度突然說:“陛下不要多管,這事有臣處理就好!”這簡直就等於當麵給皇帝一個大耳光!皇帝隨侍的人員很多都嚇得渾身戰怵,當時的氣氛可想而知。

    郭威也同樣跋扈,曾經在路過洛陽的時候,因為當地的節帥王守恩態度不恭敬,擬堂帖任命保義節度使、同平章事白文珂取代王守恩作留守。要知道洛陽的節帥可是宰相級別的高官。不管怎麽說,郭威對皇帝還是麵子上很恭敬的,可惜雖然他在這幾個人裏麵脾氣秉性還算好相處,可他這幾年一直在外麵打仗,幾乎都沒怎麽在京城。

    如果劉承佑是一個性格綿軟的窩囊廢倒也罷了,偏偏這位剛滿二十歲的皇帝卻是血氣方剛雄心勃勃,希望能夠做出一番事業來。現在皇帝對幾個顧命大臣的疑慮越來越重,這心病拖的時間越來越久,總有爆發的一天。

    到了今年,老皇帝已經死了三年,劉承佑算是服孝期滿。作為皇帝,劉承佑最近也開始提拔培養一些自己比較親近的大臣,而太後也總有一些或遠或近的親戚,希望能沾點光,可惜這些要求楊邠他們幾個顧命大臣那裏多次碰壁。

    比如太後有個舊友的兒子要求補個軍職,結果不知道這位倒黴的仁兄怎麽觸怒了史弘肇,最後的結果就是官沒要到,本人被史弘肇發怒砍了腦袋。又比如太後的弟弟武德使李業,後漢劉知遠時期他就掌管宮內財物,到了新皇帝即位,更是和皇帝太後相處的特別親近。適逢宣徽使空缺,李業作為皇帝的舅舅很想得到這個比較清貴的職務,因為這件事劉承佑和太後還分別還提前給幾位顧命大臣打了招呼。可惜到最後楊邠、史弘肇認為內朝使職的升遷遞補有規定次序,不能因為外戚而越級擔任,於是不了了之。

    種種打臉行為讓劉承佑和太後的心裏已經很生氣了,再加上這幾位執掌政務也免不了得罪人,這些大臣也會在皇帝麵前說一些幾個顧命大臣的壞話,於是君臣之間的裂痕越來越大,劉承佑已經把這幾個大臣的跋扈行為當成要造反的前兆了。有一次劉承佑在夜裏聽到手工作坊打鐵聲響,懷疑有人在緊急趕製兵器,到天亮都沒入睡。皇帝對臣子的忌憚到了這種地步,可歎楊邠和史宏肇還茫然不知!

    李岱等人在洛陽外遊覽了一番,當晚就在洛陽城內休息。這一段時間的相處,申暉已經和李岱等人越來越熟悉了,彼此之間已經以字相稱。

    申暉知道李岱等人在府州當兵禦邊的時候,不但沒有因此看不起他們反而挑指稱讚道:“難怪東嶽賢弟你們有如此氣度,如果你們是關內養的老爺兵,不怕你見怪,我是一定要看不起你們的。不過你們在邊地抵抗契丹黨項保一方百姓安寧那是大大的英雄,我還要格外敬你們一杯酒!”說罷端起酒碗一飲而盡,喝得急了,撒得胸前的漂亮胡子上都是酒水。

    丁四郎兩個聽了這話大喜,都舉起碗一飲而盡大叫痛快。李岱也幹了這杯酒水,放下碗笑咪咪的道:“識春大哥見識廣博自是不必說了,就剛才這一番話的見識也是不凡了。本來小弟我佩服識春兄五分,現在可又佩服到八分了。”

    申暉聽了笑道:“看來我還要多多努力,爭取讓賢弟早早佩服道十分才是!”說罷幾個人都大笑起來。

    眾人休息了一日,趕早起床,迤邐奔汴梁而來。他們可不知道,現在的汴梁雖然麵上平靜,實際上就是一座馬上要噴發的火山!(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