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81 多事之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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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樸泊現在住的房子是大學畢業以後就買了的,用樸景廉的話說,兒子就是建設銀行,遲早要為他置備這些娶媳婦的家當,早些預備好準沒錯。

    沒想到準備了這麽些年,他還始終是一個人住著。喬淨亭是第一個踏進這裏並在這裏安家的女人。

    傍晚六點,熱氣漸歇。喬淨亭靠在窗邊向遠處望,不像自己曾經在h市租住的老式小屋子,窗外除了燃燒的天際,就隻有一片水泥森林。

    樸泊去醫院上班了,也不知經過昨天的事會不會被樸景廉責罵欺負,想到這裏,她不禁苦笑,腦海裏竟會跳出“欺負”這樣的字眼。再怎麽樣,人家也是親父子,無論怎麽生氣,也不會欺負排擠自己的兒子,更該擔心的,是自己這個外人吧。

    開門聲終於響起來,悉悉索索的,喬淨亭跑到客廳,看到樸泊正彎著腰換鞋,地上堆著他買回來的菜,和從前一樣。

    “怎麽樣?”

    “你爸爸沒罵你吧?”

    “工作還順利嗎?”

    “累不累?”

    喬淨亭歪著腦袋連珠炮似的提問讓樸泊頭疼,他皺著眉毛揉揉太陽穴,“我在醫院都沒覺得這麽鬧騰,你慢點說。”

    喬淨亭不滿地拎起地上的菜,轉身把樸泊的皮鞋那到鞋櫃上放好,忽然發現這雙向來鋥光瓦亮的皮鞋竟然被蹭破了,一塊凹斑在光潔的皮麵上顯得格外突兀。她剛想回過身去問樸泊這是怎麽回事,就被結結實實地抱住了。

    樸泊將她抱得很緊,以至於她不得不縮起胳膊,手一哆嗦,拎著的塑料袋都掉到地上。

    “啪。”

    “你買了什麽?”喬淨亭不安分地扭動著身體。

    樸泊繼續將她抱緊,“雞蛋。”

    “完了完了,全碎了。”

    “別動,碎了就做炒蛋吃。”

    樸泊的聲音有些疲憊,呼吸也很沉重。他的頭靠在喬淨亭的肩膀上,熱騰騰的鼻息透過襯衫傳到喬淨亭的皮膚上。

    “怎麽了?工作不順心嗎?”

    “沒事。”樸泊的頭蹭啊蹭的,貼著喬淨亭的肩膀和脖子,像一隻蠢蠢欲動的小貓。

    喬淨亭察覺到他的異樣,從未這麽愛撒嬌過的。她雙手捧住樸泊的臉準備問清楚。

    樸泊有些粗暴地挪開她的手,不自然地轉過頭望向身後的窗戶,“夕陽太刺眼了,我去把窗簾拉上。”

    “樸泊!”喬淨亭在原地喊了一聲,語氣裏有些微怒。

    樸泊緩緩站住了腳。

    “你轉過來。”

    瘦削的背影愣了愣,還是乖乖地轉過來,像是慢鏡頭一般,喬淨亭跑過去,踮起腳捧住他的臉,“你的臉怎麽了?這些傷是哪兒來的?”

    傷口不重,但是很多,細細的,一條條爬在樸泊的右臉上,顯然是處理的匆忙,有幾道帶血的口子還黏著些紙巾的殘渣。

    樸泊撓撓頭,“摔了。”

    “說實話。”喬淨亭將他按在沙發上。

    雖然樸泊信誓旦旦地向喬淨亭承諾父親不會玩狗血劇裏那些無聊的棒打鴛鴦把戲,但也深知父親不會輕易放過他。踏進辦公室門的那一刻,他就做好了迎接一切挑戰的準備,大不了就是丟掉在醫院的工作,正好不用麵對李淨柔。

    不過今天,有一件事是一定要辦的。

    一直熬到午飯時間,一切正常,醫院裏的同事們也和和氣氣,似乎沒有什麽風言風語,沒有遇到李淨柔,也沒有遇到父親,簡直順利得有些不可思議了。

    樸泊在食堂裏端著餐盤走來走去,目光四處搜尋著,終於在角落的位置裏發現了顧知行。

    顧知行已經吃得差不多了,米飯一粒不剩,便當盒裏隻剩幾根青菜。

    “吃得倒挺踏實。”樸泊站在顧知行身後小聲嘀咕了一句。

    “嚇我一跳。”顧知行轉身,見是樸泊,笑道,“怎麽樣,喬淨亭住進你家了?”

    樸泊並不接茬,把裝滿了菜的餐盤往桌上一摔,番茄炒蛋的湯汁溢出來,濺在顧知行帶來的便當袋上,他不解地鎖著眉頭,“沒事兒發什麽火?”

    “正好你吃完了,跟我來一趟。”

    樸泊抓起顧知行的袋子就往外走,顧知行力氣也不小,無奈樸泊個子太高,這一次還使上了蠻勁,老鷹抓小雞似的拖著他。

    “哎哎哎,我東西還沒理呢。”

    “沒人要你的!”

    就這麽一直被揪到頂樓天台上,顧知行整理著自己襯衫上的褶皺,周子清早上剛熨好的,晚上回去又要被批評了。

    “你到底什麽事兒啊?莫名其妙。”

    “你才莫名其妙,你才莫名其妙!”不問還好,這一問徹底把樸泊激怒了,他罵罵咧咧地衝向顧知行,一拳頭就打在顧知行的左邊腮幫子上。

    顧知行毫無防備,一下子被推到在地上,剛剛捋平的襯衫算是徹底髒了。他又氣又委屈,拍打著身上的塵土站起來,白大褂已經變成了灰大褂,不用照鏡子也能想象自己狼狽不堪的樣子。高中畢業以後就沒打過架了,這一次被打了,竟然還是被最好的朋友。

    “你到底怎麽回事?有事說事啊!”最後一絲理智告訴顧知行他不能動手。

    “我還要問你呢!是不是你給李淨柔通風報信說我和淨淨準備搬回我家住了?”樸泊又一個大步跨上前,嚇得顧知行連連後退。

    “什麽李淨柔?”顧知行一頭霧水。

    “我早看出來你一直是站在李淨柔那邊的,可你也不能這麽過分啊,你不知道昨天我和淨淨有多尷尬。李淨柔給了你多大好處啊?她家是有本事,難道她李老爹承諾了你一個副主任?”樸泊機關槍一樣劈劈啪啪把心裏的怒火都一股腦吐了出來。

    這下顧知行算是明白了一二,大概是昨天樸泊和喬淨亭一回家就被李淨柔一行人堵了,樸泊懷疑是他泄的秘。氣急敗壞所以冤枉人還勉強能夠理解,但後麵的話實在是聽不下去了,被懷疑人格是萬萬不能忍的,被觸到了底線,顧知行暴躁起來。

    “什麽叫給我好處?我在你眼裏就是這種人?罵你們這點破八卦消息,謀個一官半職的?呸!”顧知行往旁邊啐了一口,反而被樓頂常年不整理而積起的灰塵嗆了一口。

    “破八卦消息?”樸泊二話不說又衝上來,這次顧知行也不想再討饒了,他也使出了吃奶的勁擒住樸泊的胳膊,兩人紮著馬步摔跤一樣互相用力,先是頭頂著頭,後來變成女人一般你揪我頭發,我踹你肚子。樸泊摔了兩個跟頭,臉頰被天台上的瓦石沙礫蹭破不少,顧知行也沒占便宜,掛了不少彩。

    兩人都不是打架好手,都屬於嘴上喊得厲害,實際行動起來毫無戰鬥力的,不過一會兒都累得氣喘籲籲。

    “不打了?現在解恨了?”顧知行問。

    樸泊隻喘氣,不說話。

    兩人一前一後下了樓,顧知行繞回食堂,好在從家裏帶來的保溫盒和便當袋都還好端端地擺在那裏,他吃掉最後一口青菜,把盒子蓋好放進袋子裏,抱在胸前。這才發現樸泊還跟在自己身後,神情木訥,好像還沒有緩過神來。

    許多疑惑的目光將他們包圍,醫院這種地方,見過醫患矛盾,從未見過兩個穿白大褂的醫生鬧得渾身髒兮兮還鼻青臉腫的。

    兩人又一前一後走出食堂,顧知行在門口的花壇邊坐下,樸泊便也坐下。

    顧知行撫摸著懷裏的便當袋,像是撫摸著一個剛出生的孩子般溫柔,“幸好沒弄丟。”

    “娘娘腔。”樸泊終於說話了,隻是說出來的也不是什麽好話。

    “敝帚自珍,隨你怎麽說。”

    “喲,你還用上成語了?”樸泊撇撇嘴,看看那個天藍色的hellokitty便當袋,覺得自己“娘娘腔”這個詞語用的一點兒也沒錯。

    “怕是你不知道這個詞的意思吧。”

    樸泊輕哼一聲,“淨淨給我講過,反正就是,再爛的東西,自己寶貝唄。”

    “是啊,我知道這個詞的意思,我們都有在別人眼裏毫不起眼但是自己格外珍惜的東西,所以我不會拿你們倆的感情開玩笑的。”顧知行忽然認真起來,他轉向樸泊,“我沒有跟李淨柔說過什麽。以前我站在她那邊,是先入為主的觀念,那時候不知道你和喬淨亭的關係。知道以後,就沒有偏心了,更不會背地裏做那些事。”

    樸泊點頭,“我早該想到,隻是最近事情太多,一時失去理智了。”

    “是啊,真是個多事之秋......多事之夏啊。”

    “又拽成語?”

    “你們還好吧?”顧知行有些擔心地問。

    “就那樣吧,我向所有黑暗勢力攤牌了,準備背水一戰。”樸泊揉揉眼睛,手臂蹭過臉頰的一瞬感覺有些酸疼,“是不是流血了?”他把臉湊向顧知行。

    顧知行正被“黑暗勢力”這個詞逗得直笑,這才看到樸泊臉上的血跡,他從口袋裏掏出紙巾來替他擦幹淨,一邊還不忘炫耀,“你看吧,有老婆,什麽都給準備好了。”

    “我現在也是有老婆的人了啊。”樸泊按住紙巾,仰頭對天。

    那柔軟的像懷抱一樣的白雲又遠又近。

    “就這樣?”聽完樸泊的敘述,喬淨亭還是將信將疑。

    “對啊,不然你還想怎麽樣?”

    喬淨亭收好碘酒和創可貼,她總懷疑樸泊是被樸景廉打了,可畢竟虎毒不食子,她問不出口,“那你也不能這麽衝動,問都不問就把好朋友打了一通。”

    樸泊摸著臉不滿道,“誒小姐,你這個量詞用的不對啊,什麽叫打了一通啊,我就打了一下,還被他還手了呢。”

    “和好了就行。”

    “你說,到底是誰告的密啊?”樸泊還是耿耿於懷。

    “子清說的,不是告密。”

    “周子清?”樸泊的大長腿在地上劃了劃的,從沙發的另一頭蹭到喬淨亭身邊,“她這是幹嘛?是不是知行教唆的?”

    喬淨亭拉開他不停撓著傷口的手,“你別小人之心了,我和淨柔都是子清的好朋友。淨柔打你電話發你微信你都不回,她又不會直接問我,當然是旁敲側擊地問子清了,子清就這麽告訴她了,誰知道她會帶著兩家長輩來堵我們呀。”

    “也是。”樸泊歎了口氣,誰都想不到李淨柔會做的這麽絕。

    “真是個多事之夏啊。”樸泊四仰八叉地倒在沙發上。喬淨亭坐在旁邊用手指梳理著他的頭發,讓他感到舒服,哪怕隻為這一刻的愜意,一切努力也都是值得的。

    夏天就要過去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