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88 靠近一點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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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一個大晴天,喬淨亭打開了所有的窗戶,雖然她不喜歡陽光,在樸泊家住的這幾天總覺得太沒有“人氣”,或許是太久沒有人住,再怎麽清掃都覺得濕漉漉的,不太幹淨。唯有陽光,是給一切事物消毒的好東西。

    她拿著抹布把家裏所有可以觸摸到的地方都擦得幹幹淨淨。

    樸泊爺爺說的沒錯,是該去找工作的。可找工作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如今又沒了卓皓的幫忙,她一個小小的文案,可以說是寸步難行。

    地上攤著幾張報紙,就業版麵,她用紅筆圈出來的幾家公司都已經投過簡曆了,也都默契得“石沉大海”;電腦打開著,頁麵上顯示的智聯招聘也沒能幫上她一點兒忙。

    喬淨亭有些不耐煩地把報紙踢開,用腳趾合上筆記本電腦,蹲下來用抹布擦著床頭櫃。找不到工作,就先扮演好“鍾點工”的角色,也算是為樸泊分憂了吧。

    床頭櫃的抽屜把手搖搖晃晃的,好像要馬上就要掉下來了。

    “明明是很新的房子,這麽不牢靠。”她隨手拉開一個抽屜,裏麵空蕩蕩的隻有一個寶藍色絲絨麵的盒子。她的腦海裏立馬浮現出男子跪地求婚的場景,不是她自戀,這個盒子實在太像是裝戒指的了。

    明明知道樸泊不在家,還是鬼鬼祟祟地回頭確認一眼,打開盒子,映入眼簾的是再熟悉不過的東西。

    一枚銀製耳釘,小小的字母“p”。

    “說找不到了,原來是自己藏著。”喬淨亭嘟噥著把那枚耳釘拿在手裏端詳了一會,又按原樣放回去。找到了也沒什麽用,她摸摸自己空蕩蕩的耳垂,耳洞還在,可一直視為珍寶的耳釘卻不知道在什麽時候弄丟了,看樣子老天是故意讓他們永遠湊不成一對。

    樸泊叮囑喬淨亭今天不用再去醫院了,說是再去下去整個家都要被她搬空了。榨汁機,薄被子,鍋碗瓢盆,凡是能排上一點用場的東西都在短短幾天內被喬淨亭席卷一空,通通帶去了醫院,她甚至背上了自己的電腦,在醫院一邊陪爺爺聊天一邊寫文案。

    “爺爺身體好的差不多了,你在家裏歇著吧,別把自己累垮了。”昨夜樸泊回來時把她留在醫院的家當都帶了回來,一一歸置好,又給了她一個認真的眼神,“不許去了啊。”

    可喬淨亭是個閑不住的人,又愛和老人聊天,打掃完衛生之後還是背上包,簡單收拾了幾樣東西打車來到醫院。

    樸泊爺爺的東西都在,但床上並不見人,被子被疊得整整齊齊的,不像是臨時出去了。

    “你好,請問住在這裏的樸竹君老人出院了嗎?”喬淨亭攔住一個護士。

    “早上樸醫生來過,病人好像自己溜走了。”

    “溜走了?”

    “你好像最近一直在這裏的呀,今天沒在嗎?”

    “對,因為樸泊跟我說爺爺已經恢複健康了,不是嗎?”

    “沒錯,這個樸老人很有意思的,本來早就可以出院了,他不願意。沒想到今天早晨自己逃走了,可把樸醫生急壞了,現在估計他們全家都出動去找他了。”

    喬淨亭想了想,明明昨天一起聊天時老人心情還很好的,她謝過護士,把背包放在病床上就急匆匆地朝心胸外科跑去。樸泊不接電話,她隻能去找和樸泊在工作時能夠常常相遇的顧知行尋求幫助。顧知行還沒有見到,剛進門診大樓,喬淨亭就遇到了最不想遇到的人,而且因為跑得太急直接撞倒在對方懷裏。

    李淨柔有些尷尬地摟著忽然出現的喬淨亭,不好放手,以她現在搖搖欲墜的狀態,恐怕會摔個狗啃泥。雖然李淨柔心裏恨恨的,有些惡毒地希望喬淨亭真能摔個狗啃泥。

    “淨亭,你小心點,先站穩了。”

    喬淨亭勉強站住腳跟,替李淨柔收拾好掉落在地上的東西,連連道歉。

    “你這麽著急,出什麽事兒了?”

    喬淨亭思忖再三,還是說了實話,“爺爺不見了。”

    “我知道,早上樸泊來找樸主任的,我也聽說了。”

    “那他們去哪兒了,你知道嗎?找到爺爺沒有?”

    李淨柔抿著嘴唇,她很想問問喬淨亭是否知道爺爺已經在她們兩人之間做出了選擇,又是否知道爺爺的這次離開是對她的支持。不過說出來好像更丟自己的臉,於是她隻是笑了笑,安撫道,“我隻看到他們出發了,樸主任還報了警,聽他們的意思,依爺爺的性格和身體,應該不會出什麽意外,你也不要太著急了。”

    喬淨亭鬆了口氣,依她之見,老人樂觀豁達的性子也不會出什麽問題。

    “謝謝你啦,那我就放心了。”

    那就沒有找顧知行的必要了,和李淨柔麵對麵的時間還是越少越好,喬淨亭轉身要走,胳膊卻忽然被李淨柔抓住了。

    “淨亭,我們去外麵的咖啡店坐一會兒吧。”

    喬淨亭被嚇了一跳,下意識地縮回手,也幾乎同時不過大腦地給出了回答,“那個,我等下還有事兒,你有什麽話就在這兒說吧。”

    這樣的借口大概自己都不會信,她知道李淨柔也不會相信,但是拒絕還是要拒絕的,她尷尬地垂下眼睛,靜靜等待李淨柔的決斷。

    “其實你也沒什麽事兒,我和你還有子清都好久沒有坐下來好好聊聊了,我就想著跟你說說話......那沒事兒,你先走吧。”

    “嗯。”喬淨亭飛一般地逃跑了,高中時跑八百米都沒有這麽拚命過。

    喬淨亭很了解自己,她絕對不是那種發生了尷尬的事情之後還能坦然麵對的人,有過裂痕的關係也總會心存芥蒂,要知道她原諒樸泊緙絲花了好幾年的時間。讓她和情敵李淨柔再一次麵對麵坐著聊聊天,在以前大家還沒有攤牌的時候勉強可以,現如今是無論如何都不行的,她做不到皮笑肉不笑,爾虞我詐說一些心口不一的話更是難上加難,還不如已一種懦弱的姿態遠遠避開。

    早料到爺爺不會在什麽張姓老人家,他本就不愛在城市待著,總是賴在漓鎮自己的房子裏,這一次執意住院不走,想必也是為了孫子的事。

    樸泊焦急地轉著方向盤,剛剛接到父親的電話說爺爺不在漓鎮的家裏,那究竟是去了哪兒呢?

    漓鎮不大,幾條容不下多少人的步行街,幾個爺爺常去下棋的棋牌室,一所小公園,樸泊把這個隻有三十萬人口的小鎮翻了個遍,還是沒有找到老人的影子。

    他伏在方向盤上,拳頭砸得喇叭直響,是自己太過焦急自私,逼得爺爺走到這一步,要是真出了什麽閃失,又叫他如何心安理得地跟喬淨亭在一起呢?

    “是個好女孩兒,能照顧你的,爺爺見了她也歡喜。”

    “她送的小錘子敲背可舒服了,不信你試試。”

    “本想把你奶奶留下的鐲子送給她的,隻是沒來得及。”

    往事曆曆在目,爺爺說過的話都在樸泊耳邊一一浮現。

    奶奶?

    他醍醐灌頂,這世上還有一件最讓爺爺牽掛思念的事情,就是奶奶!

    車朝漓鎮公墓駛去,樸泊心裏很激動,因為他知道,爺爺一定就在這裏。

    漓鎮人口不多,但很注重傳統,公墓大概是這裏最“豪華”的地方。它坐落在郊區一個四麵環山的地方,山都不高,但春天時被綠意環繞,冬日極冷的時候也能銀裝素裹。這裏的人對鬼神敬畏,不管是忌日還是清明節,上墳祭祖的步驟一個都不能少、一個都不能錯。樸泊曾經不以為然,甚至對祭祖的各種細枝末節萬分不耐煩,那時候爺爺就對他說,“小泊,等爺爺走了,你爸爸也走了,你就是家裏的大人,這些東西你得從現在學起。”於是樸泊便心不在焉地學了一點,水果的數量和種類都有講究,必須討彩頭,什麽能放什麽不能發,爆竹要燃幾個,他笨手笨腳地跟在父親後麵學了一星半點就覺得累了,總之公墓是他不想來的地方。

    而公墓,又恰恰是樸老爺子最愛的地方。

    許多人家在墓前放酒、花和水果,時間一久就爛了,腐爛的東西不僅是對先人的不敬,還會搞得周圍臭氣熏天,引來很多蟲子。所以鎮上出資聘了個守墓人,定期收拾人們留在墓前的東西。這個人姓宋,叫宋然,就住在墓園外的山腳邊。樸老爺子年輕時和宋然是戰友,所以得了空常常來看望他,一是怕宋然一個人住在這地方見不著人,瘮得慌,二是他和宋然都愛下棋,可以切磋一番。

    樸泊不知道這個宋然的存在,隻猜想爺爺極有可能是去墓上祭奠奶奶,講孫媳婦兒的事了。他的車在山下緩緩停好,還沒走進墓園,就看到小屋外坐著兩個老人。

    一張石桌上擺著棋盤,兩個老人每人一套長凳,麵對麵正下棋。那個穿著褪色中山裝,瘦削臉龐,正笑得歡的老人,就是爺爺。

    樸泊興衝衝地跑過去,躲在爺爺身後,裝模作樣地看了會棋。棋盤上的楚河漢界都模糊了,想必是用了不少年頭。爺爺的下巴沒有胡須,他還用兩根手指煞有介事地摩挲著,思考的樣子很是深沉。

    “爺爺,您倒好,在這裏躲清閑,我們找您找得可苦了。”老人落子,樸泊在他身後嗔怪道。

    老人嚇得胳膊猛顫,碰亂了一片棋子。他怒氣衝衝地轉過身,“臭小子,我這就要將軍了!叫你搗亂!”

    “您還聽不出我的聲音?”

    “聽出來了,這不是正要教訓你嗎!”老人的手抬起來在樸泊臉上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怎麽?喜笑顏開的,事情妥了?”

    樸泊搖頭,“說不準呢,我開心是因為找到您了。”

    “我看你爸可不太開心。”

    老人手朝遠處一指,樸泊才發現父親也正往這裏走來,老遠就苦大仇深的模樣。

    “爸,您一把年紀了,還鬧,把我給急死了,還找了警察呢。”

    “喲,你們還報警了啊?我能出什麽事兒?”依舊笑盈盈的。

    坐在對麵的宋然把棋都收好,半開玩笑地指著樸泊爺爺的鼻子,“我就說你這個老家夥怎麽有興致找我下棋來了,原來是把我這兒當成避難所。”

    “你這話說的,別走啊,把棋複原了,我都將軍了。”

    樸景廉捉住父親揮舞的手,“快跟我們回去吧,家裏一團亂,都是因為您。”

    “因為我呀?要我說,都是因為你!死性不改。我話都說清楚了,今兒個你要是不答應喬姑娘進我家的門,我就在老宋這兒住下了。”

    樸泊心裏偷笑,又不能表現出來,隻能斜著眼睛觀察父親的表情。

    樸景廉左右為難,一時說不出話來。

    “白梅家境很好嗎?當初你們倆要結婚的時候,我可沒說過半個不字,怎麽現在到你兒子了,你就想不通了呢?”

    “我自己吃苦不要緊,我是怕樸泊也吃苦。”

    “你胡說!你是吃苦吃夠了,就想靠著兒媳婦來過安穩日子呢,樸泊可不怕。景廉啊,做父親的不能這麽自私,你不要讓我失望,也不要讓你兒子失望,好嗎?”

    樸景廉咬了咬嘴唇,父親的強脾氣他是知道的,如今和李家的關係也陷入僵局,就算他要李淨柔做媳婦,李來朝也未必同意,這道騎虎難下的選擇題其實已經沒有更多選項了。

    “好吧,我答應。”(m.101novel.com)